等你没钱很久了

　　谢执想坦白，但又说不出口。

　　他没想好怎么跟江海荣说。周遭都是工作人员，有人说话声音大了点，都能传入耳朵里。

　　谢执正准备说话。

　　导演的声音却随即响起：“下一场！道具准备！”

　　谢执松了口气。

　　他征询似的看向江海荣：“要不，先拍戏吧？”

　　江海荣盯着他神色不明：“嗯。”

　　他们重拍了第三十三场，江海荣刚才说错他名字的那段。

　　由于已经知道他今天反常的原委，谢执在听他说台词的时候，注意力总是不自觉地分散。

　　但不是第一次拍，所以他掩饰的还算可以，勉强把戏拍过了。

　　江海荣没再把名字说错。

　　导演不是非常满意，但还是算过了。

　　收工时，夜幕已经彻底降临下来，天空变成灰暗的蓝紫色。华灯初上，海边酒吧和餐厅相继亮起暖光。

　　众人都被冷风吹得够呛，相约去喝酒吃饭。邀请谢执，他以要看今天拍出的片子为由，拒绝了。

　　“江老师会去吗？”
　　他有些忐忑地问。

　　“他也不去。”
　　一位工作人员摇摇头。

　　谢执不知道自己是松了口气还是开始紧张起来。
　　“你知道他在哪吗？”
　　“那边。”工作人员指向一角，“我刚刚好像看他好像往那边走了。”
　　“谢谢。”

　　谢执在原地站了一会。
　　心里天人交战，但最后还是往那个方向走去。

　　江海荣的保姆车就停在海滩角落。
　　门没关，仿佛就在等某人进来似的。

　　他站在门外，敲了敲车门：“有空吗？”

　　江海荣就坐在中排的位置上，正在低头看着手机，闻言抬起头：“进来吧。”

　　谢执抬腿迈上车，盯着车门犹豫了两秒，还是把门关上了。

　　门砰得一声合上。
　　一切嘈杂的风声，人声瞬间被关在门外，只剩暖气风扇微弱的运作声。
　　他们两的呼吸声都变得格外清晰。

　　谢执扭过头来。
　　江海荣还在手机上戳戳点点，似乎在处理着什么事情。
　　他虽然不是第一次坐上江海荣的车，但还是有些拘谨。

　　“你不去跟他们聚餐吗？”谢执随口挑了话题破冰。

　　“你不也没去吗？”江海荣的消息还没发完：“让我惊讶。”

　　“为什么？我们约好了，刚才的话还没说完。”

　　“约好了？”江海荣挑了下眉，把手机收回口袋，抬头看他：“只是我怕你又逃跑了。”

　　谢执噎住。
　　刚才在外面的一瞬间，他的确有想过。

　　话虽如此，但他还是嘴硬道：
　　“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江海荣看着他：“因为昨晚？”

　　谢执不说话了。

　　江海荣看他不说话，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忍不住开口。

　　“我只是在监控里看到了你进去。”他说得很慢，“但后面的事，我什么都不知道。”

　　车厢里静了一瞬。

　　“你为什么要去江海脉的办公室？”江海荣看着他。

　　谢执低垂着眼。

　　“你是一个人去的，还是有人和你一起？”

　　江海荣眉心逐渐皱紧。

　　“……我听见江海脉威胁你，”谢执的手指无意识收紧了，声音很低：“所以我拿了他洗钱的账本。”

　　车内沉默了片刻。

　　江海荣的声音绷的很紧。

　　“不是临时起意，对吗？”

　　他像是终于失去了控制：“这种事为什么不提前告诉我？你想为我好，但是你自己的安全你考虑过吗？”

　　“你是在指责我吗？”

　　“我没有指责你，没有这个意思。只是我担心你。”江海荣扶了扶额头。

　　谢执的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他。

　　江海荣移开目光，深深吸了口气压制自己的愤怒。接着又做了一次深呼吸，才转过头来。

　　“你知道我在监控看到你的那瞬间有多震惊吗？你作为一个公众人物，这种事要是爆出来，你的演员生涯就完了你知道吗？你知道江海脉是什么人吗？他会怎么报复你你想过没有？谢执，你做事有没有考虑过后果？”

　　谢执僵在了原地。

　　他眼眶发热，脖子却像被人扼住了一般，一个词都吐不出来。

　　“我站在监控室，都没法想象我要如果不在那里，你怎么办。会不会被人伤到，会不会被保安抓住。有没有安全回家。谢执，你这样让我很害怕你知道吗？我快急疯了。”

　　“没有。”

　　谢执艰难地吐出两个字。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如砂纸一般低哑。他咳了一下，把脸扭过一边。

　　“你说什么？”

　　“你问我，做事有没有考虑后果，没有。”谢执看向江海荣，声音逐渐从低哑变得清晰而坚定。

　　“反正要是再来一次，我还是会这么做。”

　　江海荣愣住了。

　　“你有事也不跟我说。如果不是这次我自己调查他，我还不知道你曾经等过我。他装成的我。”
　　谢执深吸一口气。

　　“我不需要你来替我考虑后果。我是个成年人。”

　　“你要说我幼稚，说我没有风险意识，随便你。但我不允许江海脉让你放弃你应有的权利 ，放弃公司股份。”

　　“他凭什么这么对你？”

　　谢执想到他曾经看过的视频，怒气在身体里奔涌，太阳穴绷得生疼。

　　车厢里安静得很。
　　只有风扇运作的嗡嗡声。

　　谢执深深吸了口气，感觉自己的心脏有些钝痛。
　　他看着没有说话的江海荣，感觉自己说完了。

　　他转头拉开车门，冷风猛得灌了进来，让他的火气瞬间冻住，只剩下冷。

　　“我先走了。”

　　谢执冒着冷风，往外走了好一会，理智才逐渐回笼。

　　茫然和无措就像一道风，把他吹得晕头转向，就连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走到了哪里。

　　谢执看着周围陌生的路，不由得自嘲地笑了笑，带上了羽绒服的帽子，兜住自己被吹得生疼的头，手插进口袋，看着路牌慢慢踱步往公交车站走。

　　深冬时节，街道上几乎没有人。谢执一个人顶着风，举目陌生，他甚至找不到公交车站在哪。

　　好想回家。
　　谢执死死抿住唇，眼底不受控制地酸了。

　　明明已经很努力，为什么还是这样的结果？
　　这是我的错吗？

　　谢执握拳抵在鼻口，逼着自己把那种酸涩的情绪压下去。
　　不要在这里哭。
　　太丢人了。

　　可越是这么骂自己，眼前的街道越是开始模糊了。
　　他咬住自己的舌头，用痛感抵住那些感觉，抽出一张纸巾狠狠擦了擦脸，吸了吸鼻子。

　　路前突然转进来一个男的，谢执不想被看见，立刻退开，蒙头岔进一个狭窄的巷口。

　　他靠在墙边，等着那个人走过，却不想再动了。
　　身体里的力气好像突然被抽走了。

　　或许他说的也是对的吧。
　　谢执盯着水泥地面发呆。

　　是我没有风险意识。
　　不考虑后果。
　　蠢。

　　要是给他带来麻烦怎么办？
　　热泪涌上眼底，谢执抬手捂住自己的脸，不准眼泪掉出来。

　　眼前一切漆黑。
　　那股情绪好像就郁结在鼻腔，卡死在心口，让他好痛。
　　心脏痛。

　　谢执听见周围有脚步声。
　　他喉结滚了滚，捂着脸告诉自己，要把那股情绪咽下去然后赶紧离开这里，却感觉到那道脚步声离他越来越近。

　　真倒霉。
　　谢执向另外一个地方转身欲走，却被人拉住了肩膀。

　　“你——”有事吗？他话还没说完，就感觉到一道温暖围住了他。
　　一个很紧的拥抱。
　　江海荣的声音猝不及防在耳边响起。
　　“对不起。”

　　他的后脑被江海荣抚着，抚摸的力度很轻。
　　“对不起。”他重复道，温热的鼻息喷在谢执耳旁。

　　谢执的脸埋在他领口，被无尽的温暖包围，突然觉得特别特别委屈。
　　“干嘛道歉？你是对的。是我做事冲动，我错。”
　　泪夺眶而出，他缩着脸用力要推开身前的人，却被抱得更紧。

　　他越是用力挣脱，却越是被按紧。

　　一滴泪滑落进江海荣的领口，后者愣了愣，睫毛抖了下，却没说什么，低头用下巴抵住他的头发，更用力地拥紧了他。
　　“是我没有考虑到你的感受。我错了。我太着急了。”

　　江海荣叹了叹气：“在这个圈子里，我见过太多人爱惜羽毛。很少有人，会把自己的事业和演绎生涯，真的拿出来，替别人挡风险。”

　　“谢谢你为我这么做，谢执。非常勇敢。让我非常感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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