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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3
母亲是温泉水,是美丽花朵,是无处不在的空气。
65
从杭丰穗有记忆来,母亲就是他的避风港。
在他很小的时候,酷暑炎炎的夏日里,知了和蚊虫闹得人难以入睡,而他,总是能够蜷缩在母亲柔软的小腹处,抚摸母亲垂落腰间的柔软黑发,闻着令人安心的香气,感受母亲柔和地轻轻抚摸他的脊背,温声哼唱着摇篮曲。
母亲是他在世界上最最最喜欢的人,在杭丰穗眼中,他总像是发着圣光。他从来没跟人红过脸,从来没有对杭丰穗大声说话,从来都得小动物喜欢,简直像是有某种魔力。他站在窗边赏荷花的时候,总会有小鸟和蝴蝶落在窗前,如果是别人过去,那些动物就会飞走了。可是,他美丽的母亲,漂亮的母亲,会把宫中每只小鸟都喂得滚圆的母亲,甚至能够引来松鼠。
幼时总认为他温柔又强大,渐渐长大了,再回忆起来,却发现原来他脆弱到了一个不可思议的地步。
他总生病,杭丰穗怕他生病,每次他生病,杭宴清就不准自己见他。幼时他像只牛犊,在母亲殿前,不管不顾想要闯进去,宫人们不敢用劲拦他,倒是真叫他闯进去了。
那向来会给予自己温暖拥抱的人,虚弱地靠在杭宴清怀中,双眸紧闭,只能看见纤长漆黑的睫毛,正在轻轻颤动。杭宴清捧着白瓷碗,一勺一勺喂他喝药。
“把药喝了好不好?”一只手拿着帕子,擦拭着怀中人嘴角流出的药汁,平常手脚冰凉的美人,这会儿浑身温度烫得吓人。“喝一碗吐一碗,”他叹了口气,“这样病好不了的呀。”
“那就......”他此时说话像是刚出生的小猫轻声哼哼,需要人凑近,很仔细地听。
杭宴清拿耳朵凑到他唇边,却也没有听清他说了些什么,但直觉却告诉他,不会是他爱听的话。
杭宴清动作不敢太大,将药碗放下,轻轻拢着他,“现在不想喝,我们就待会再喝,待会不能再吐了哦......”
杭丰穗毕竟还是个孩子,眼泪“哇”一下就流出来,他跑到床边,离得近了,他能够清晰看见母亲眼角流出的细小泪滴,完全是无意识地在流泪,细细地眉头蹙起来,睫毛湿濡,不知道被灌了多少碗药汁,嘴唇有些红肿。
“莫在他床前哭。”杭宴清看着这孩子有些头疼。自他到宫中来,小维便对这孩子付诸宠溺,这孩子总粘着小维,占了他太多的时间和目光。
杭宴清不大喜欢这孩子,但陈子维喜欢,所以杭宴清对这孩子也算上心。
那孩子一抽一噎,完全止不住眼泪。
床榻上的美人强撑着睁开眼,对孩子招招手,“宝宝,你怎么来了?”他一动,身上的衣衫微微敞开,胸口雪白细腻的肌肤上出现的淤青分外刺眼。
嘴角的弧度依然是柔和的,杭丰穗总觉得,他的眉眼间藏着江南朦胧的烟雨,此刻,眼眸中带着泪花的模样更弱柳扶风,我见犹怜。
杭丰穗扑向他,“母亲,母亲......”面颊蹭着真丝料子,手臂环着他纤细脆弱的腰身,像是之前千百次,向他撒娇,“我好想你,我真的真的好想你,他不让我见你,他们都拦着我......”
陈子维被他猛然撞一下,有些想咳嗽,但又担心吓着孩子,于是强忍着先安抚他,“我......也想你,见到你,我的病都好多了,不要为难宫人们,宝宝,是我生病了,不让他们带你过来,怕过了病气......”
杭宴清想将他扒开,却不敢用力,怕稍微一用力,小维身上又多一个印儿。
“你亲亲我,母亲,你快亲亲我......”杭丰穗真的好喜欢陈子维亲他,比母亲的吻先到来的,是他身上独特的香气,再然后,趁人心痒痒的瞬间,软软的唇就会印上他的脸颊。一想到要几天才能再见到母亲,他就浑身都不舒服。
陈子维不敢亲他,“等病好了,加倍补偿给你好不好?”
他实在太疲惫,眼皮沉重到睁不开,但看着孩子可怜兮兮的小脸,又想再陪他一会儿。轻轻擦干他脸上的泪水,“别哭了,小花猫,小花猫......”
杭宴清要撵他出去,他挣扎着,“母亲,要乖乖吃药,乖乖吃药病才会好。”
......
他说要改姓的时候,刚满十岁,陈子维向来尊重他的意愿,却也说出他的顾虑,“朝中大臣不会同意的,我们宝宝是未来的皇帝呢......”
“姨母会支持我。杭宴清也会同意的。”
陈子维给他梳着头发,笑着给他加油,“池里的荷花开了,你想吃荷花糕了吗?”
“想要吃你亲手给我做的,好不好?”
改姓的事情出乎意料的顺利,陈丰穗想,也许是因为这个陈是陈子维的陈的缘故。
他对陈子维有近乎敬神般的崇拜,不仅在平常生活中,也在小时候母亲牵着他去朝堂听政的时候。母亲总可以很快就平息所有人的怒火,让各路老太老头都变得客气斯文。而且他总能够统一大家的意见。
听夫子说,母亲从小便聪颖,总能够为天下百姓着想,像他这么大的时候,已经能够做出很好的文章了,比杭宴清厉害呢。
原本,在杭宴清称帝那年,母亲一定可以封侯拜相的,但是不知道因为什么缘故耽误了好些年。
好在后来,回宫几年之后,又重新为朝廷做贡献了,母亲说,他很高兴。
陈子维高兴,杭宴清就高兴,陈丰穗也高兴,陈丰穗想,陈子维高兴,认识陈子维的所有人就都会高兴。
随着陈丰穗长大,烦恼也跟着多起来。杭宴清似乎对权势并不贪恋,他稍微大些,就几乎完全将朝中的事情交给他。
这也便罢了,杭宴清还磨着他心软的母亲,说他长大了,不该总黏着母亲。
但是杭宴清却总跟在母亲身后,甚至......甚至总对母亲做些过分的事情。
夏日的一个夜晚,陈丰穗偷偷从自己寝殿里溜出来,想去偷偷看一眼母亲。宫人们知道陈子维宠他,也便不拦他,但是他扑空了。
他有些焦急,不由四处找寻起陈子维的踪迹。每个厢房都找遍了,却哪里都没有,他想,一定是杭宴清把母亲带到不知道什么地方去了。
他有些哀怨地回到母亲房中,躺在母亲床上,肆意吸卷着枕头上留下的芳香。吸着吸着,有想到杭宴清也是睡在这张床上的,幼时还能够将他赶去厢房睡几晚,现在,只能看着他们日日都宿在一处。
他睁着眼睛,愣愣地出神,不小心撇到窗外,那开满了荷花的池塘,池塘边常年放着的小木船,竟不知所踪。
难道,他们这样好兴致,在乘船赏月么?但是旁边没有宫人啊。不管了,他也要去!
陈丰穗直接从窗子处翻过去,快步走到池塘边,走进了,能见藕花深处确实有一条船,船上的人却被高高的荷叶荷花遮住。
等等.....不对!
陈丰穗眼睛瞪得大大的,杭宴清在干什么!他他他他在欺负母亲吗?但是......又不像?他飞快跑回自己的寝宫,隐约知道了什么。
而荷塘里的陈子维却被吓得不轻。
他有些紧张地揪住杭宴清的一缕头发,“宴清哥哥,会不会有人来?”
回答他的是细密的亲吻,他的嘴巴一定已经肿到不能看。
“不是小维说想要游湖的吗?”他总是顺着陈子维,即使陈子维半夜突然来了兴致要游湖,他也护着人上船。
只是......小维也要哄哄他呀。
陈子维不知道怎么拒绝他,不明白好好的游湖是怎么变成现在这样......
月光倾泻而下,池塘里小船晃晃悠悠,杭宴清轻轻抚摸漂亮哥儿脖颈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多出来的蝴蝶状印记,眼中尽是对他的迷恋。
其实,小维想起来了,一切都想起来了。杭宴清知道。
那天,他刚下朝,欢喜地要去见小维,却不小心听见小维和袁大夫的对话。
“袁先生,”陈子维眼眸泛红,泪水涟涟,“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如今我只有找你......”
袁开双拳紧握,恨不得马上将他搂在怀中轻哄。“我会帮您的,您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您。”
“他......他现在在哪里?”陈子维目光热切,“裴哥哥他,过得还好吗?他还......好多年了,”想到这,陈子维又垂下眼眸,“他怨我吗?您知道的,对吗?”
他说着说着又哭起来,“他一定怨我将他忘记了。”
杭宴清在殿外,狼狈地弯下腰身,几乎喘不过气来,这一刻终究到来了。没有他人说的释然,杭宴清还是惶恐,还是惊惧。
袁开肯定知道裴光启死了,而且还是他杀的,他会告诉小维吗?他会的,他一定会的!他哪里会跟小维撒谎呢?杭宴清恨不得现在在袁开开口前就让他永远闭嘴。天啊!
袁开没有说裴光启的死讯,这让杭宴清很惊喜。
袁开哪里敢说裴光启的死讯。小维身子弱,刚刚想起他那个情郎,本就对他愧疚,要是这会儿知道他死了,裴光启不就成白月光了吗!不可以,这绝对不可以。
“裴光启回老家了。回去经商了。他不怨你,谁都不会怨你的,娘娘。”
陈子维没有接话,他的自责几乎淹没了他。
“您能帮忙带封信给他吗?袁先生。”
“你要找他?让他带你走吗?小维?”
门外,杭宴清的心被紧紧攥住,走?陈子维要走?好,陈子维一走,他就去死。
“不,”陈子维摇摇头,“我只是......我不知道。我想,我总该跟他说句,对不起,还有告诉他,我们的宝宝已经成长的很好。”他的家人都在京城,他们不会让他跟裴光启走的,而且,过了这么多年,他不想再搅乱裴光启的生活。
“宝宝?”袁开愣着,难道......
“丰穗,”陈子维认真地找着笔墨,“他不是我生下来的宝宝吗?”
袁开明白了,陈子维的记忆,恢复了,又没有完全恢复,他脑内的记忆自洽,往他自己最希望的方向融洽了。他自己的认知在尽全力保护他。
“当然,”袁开微笑,“他会高兴的。”
杭宴清又松口气,静静等待着。
“那.....杭宴清呢?”袁开试探地问,“他要怎么办?你爱他吗?你想陪在他身边?”
陈子维一顿,墨汁滴落到宣纸上,模糊了娟秀的字迹。
他换了张纸,“您瞧,这张写坏了......”他心如乱麻,下意识逃避这个问题。
但是,已经有结果了不是吗?他没有想叫裴光启来接他回去,而是写信给他。
“我是不是有些太残忍?”陈子维难以下笔,他看向袁开,“擅自替他下了决定。”
“不会,”袁开见他有些动摇,有些慌张,要是小维要跟裴光启走,他去哪里弄一个活的裴光启,“他会理解的,这一切都怨命。”
“也许是的,”陈子维依旧难受,“您晚些时候再来找我,好吗?也许,那时候我就写好了。”
他正视自己的内心,他有了全部的记忆,他放不下自己的亲人,也......放不下杭宴清。青梅竹马的情谊和这几年对方的陪伴都做不了假。他也不能再去打扰裴光启好不容易安定下来的生活。
也许,他们两个能够参与彼此人生中的几年,已经是菩萨的恩赐。
杭宴清看着袁开走出来,连忙躲到一旁。他多熟悉陈子维,一下子明白他的决定。笑得如释重负。
他和小维,是上天注定的姻缘。
又过了些日子,陈丰穗已然能够独当一面。
这紫荆城虽然大,但几乎已经困了他们两个一辈子。
还是在深夜,陈子维突然觉得,他该出去走走,他说不讲清楚,这种感觉是突然的,无防备的......
陈丰穗送行的时候抱了陈子维很久很久,他望着面前年轻漂亮,身上没有一丝岁月痕迹的母亲,“在亲我一次吧,母亲。”
“当然可以......”
【恭喜任务者完成世界0012679发布的任务,任务者陈子维,评级SSS,世界意识留言:妈妈不要抛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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