涉过那条江

　　唐璐在今年三月份乘坐国泰航空洲际从香港直飞伦敦，总共十三个小时多的飞行时长，落地的第一时间就迫不及待地给陈佳渡发去了消息。

　　但不是为了报平安，也不是因为身处人生地不熟的陌生区域急于寻求熟悉感，只是跟对方吐槽飞机上的备餐不到位，作为头等舱客户，飞机还没起飞的时候她就已经点了推荐的中餐，结果后面空姐只上了Krug，说是中餐已经没有了，她只好退而求其次换成了羊扒，但是味道一般般吧，还没有玉衡堂的担担面、虾饺、烧麦这些好吃。

　　陈佳渡戏谑她是完完全全的中国胃，到时候肯定吃不惯西餐。

　　唐璐不以为意，并且吹嘘自己是可以克服一切苦难且迎难而上的小强留学生。

　　可当真真切切踏足这片土地的时候，她又生出些怯懦。

　　抵达当日的天气极差，又是刮风又是下雨，吹得她瑟瑟发抖，三月的伦敦在她到来的第一天就给了她一个不容小觑的下马威。

　　唐璐悻悻地从行李箱中翻出毛呢大衣穿上，跟周围的所有乘客一样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像个随波逐流的五彩斑斓大粽子。

　　还蛮滑稽的，她想。

　　机场内部灯火通明，这里总是无时无刻上映着人间百态，你可以看到久别重逢的朋友相互拥抱，也可以看到依依惜别的爱人互诉衷肠，还有卡着最后时限告别父母远走他乡的留子……

　　但唐璐不属于他们中的任何一员，在国内的时候她已经大哭过几场，羽翼渐丰的鸟儿总有一天要离开父母的庇护外出闯荡，去偌大的天地自由翱翔，她明白，可是现在还是有些空虚的茫然难以抑制地涌现心头，于是加快步伐，试图将这种泫然欲哭的感觉抛之脑后。

　　提前预约的地陪已经打好了Uber并在接机口等待，对方是个年轻的中俄混血男生，形象气质均佳，在英国待了五年，目前就读UAL CSM本科，准备考取艺术硕士，拥有导游证，熟悉各大景点以及local的逛街区域。

　　两人会面后进行一些初步的了解。

　　唐璐有些犹豫地问他自己是否需要先去买一把伞，但是对方说压根没这个必要，因为撑伞的最终结果不是伞柄断了就是伞被吹跑了，买一件防水冲锋衣就够了。

　　唐璐说好吧，她当时其实是有点无法理解，但是在看了几天街上比出殡还要统一的黑色冲锋衣以后，她表示完全可以理解了。

　　男生帮她搬行李箱，总共四个，三大一小。搬第一个行李箱的时候他的手一折，明显是低估了行李箱的重量，而后再抬起来的时候面部肌肉呈现出肉眼可见的用力，最后成功塞满了车内的全部空余空间，还差点装不下。

　　大约是想要调节氛围，他开玩笑说自己总是很容易忽略了女生的强大收纳能力，他还说前两年接待了一个来玩的女生，三个行李箱丢了俩，日用品衣服啥的全部没有，急得不停哭，堪称地狱开局。

　　唐璐不敢想象那个女生当时得有多么无助和绝望，幸运的是是男生口中得知她后来获得机场和好心人的帮助，真是一个好消息不是。

　　放完行李，唐璐坐进后座，背部紧紧贴着靠垫，一点点沉下身，放空思绪。

　　车子缓缓启动，跟随车流驶离机场，望着天色晦暗，风雨飘摇的伦敦，她的心也像装满了水的玻璃杯中的碎冰块一样，缓缓地摇晃了起来。

　　她闭上眼想，伦敦，伦敦。

　　—

　　唐璐原以为自己是个性格开朗活泼的典型E人，身边的朋友家人也都这样认为。

　　可来到伦敦之后，似乎一切在进行潜移默化地改变。

　　她变得不喜欢社交，自然不会去参加各种各样的Party，只被室友强行拉去过一次号召促进感情，互帮互助的留子派对。

　　参加派对的穿着也很有考究，比方说平时要穿得casual smart，就是随意耐看。开一般的派对最忌讳穿得太花里胡哨，衣服不在贵不贵，只在搭配得好不好，呈现出来的风格怎么样。必要的话，倒是需要再添一两样提气的东西，如名牌小外套，或者一双好鞋，可以提提神气。

　　举行地点是在一幢看起来就是有钱人住的双排别墅里，她上学路上会经过，门口栽了两棵叫不出名字的参天大树，天气好的时候会笔直地伸到万里无云的蓝天里，纹丝不动。

　　不知道是哪位少爷小姐把自己租的房子贡献出来，当然也不排除不是租的可能，真是阔绰。

　　别墅里有露天泳池，但派对并不是露天的，用他们的话来说，人被房子框起来，距离越近越容易产生亲近感，到时候玩点小游戏，再灌点小酒就彻底熟络起来了。

　　唐璐只觉得恐怖非常，各种留子遇害新闻填满了脑子，甩都甩不掉。室友的反应跟她截然不同，兴奋得不行，像只上蹿下跳的大猴子。

　　刚一走进去派对现场，唐璐就头疼得要炸了。

　　重金属DJ混杂高分贝人声的3D环境立体音，让她无比怀念自己十八岁以前，在国内进酒吧还需要ID的时候，但这里可是英国啊，她还不大清楚这里的条条框框，也许就压根没那么多禁制。

　　室友是玻利维亚美女，她们那有个被称为世界文化遗产的奥鲁罗狂欢节，她简直像个queen，入场自带闪光灯的那种，踩着鼓点兴奋地摇头晃脑，一个没注意就跑到了舞池中间贴着帅哥美女扭动身体，如鱼得水。

　　唐璐自觉像一只被遗忘的小狗呆呆地站在原地，思考几秒，刚想默默找一个角落坐下度过这个crazy的夜晚就被迎面走来的热心人士拦住脚步。

　　是个高挑明媚，妆容精致的女人。面部没太看出来东南亚女性的特征，可能是个混血儿，唐璐粗略估摸对方起码有一米八，因为要比陈佳渡看起来高一点，不排除内增高的可能。

　　女人自我介绍叫郭曼纹，朝她晃晃玻璃杯里色彩鲜艳的液体，邀请她一起去吧台喝一杯。

　　“Come on，social一点好吗？”

　　她说中文，很流利，无形中拉近两颗在异国他乡飘摇的心的距离。

　　“Sake…Sake…Sake……BOMB！”
　　“Ready？Go！”
　　一股轻烟升起，酒变得像可可奶。

　　唐璐跟上她的步伐，去玩深水炸弹，去融入集体，只有在这种时刻她会真正放松下来，后来她们便在发展酒搭子的路上一去不返。

　　她喜欢跟陈佳渡分享日常，一回聊到雨季，刚晒出去一晚的衣服已经长有霉斑。

　　唐璐吐槽：“过去十一天，日照只有十六分钟。”

　　陈佳渡惊呆，“不是日不落帝国吗？”

　　唐璐笑一笑，充满幽默，“没出来就等于没落。”她有必要向房东申请烘干机。

　　在班上，她依旧是那个喜欢坐在靠窗的角落，不爱发言的，沉默的亚洲女人。

　　这种情况在她遇到Neil之后迎来改变。

　　那天去打卡著名地标大本钟，需要乘坐轮渡。唐璐不小心错过一班车，以至于抵达站台的时候，准点的轮渡正好在眼前开走。

　　好巧不巧天空又下起雨，她举着相机四处躲藏，镜头里出现一只男人的手掌，很大很宽，镜头上移，唐璐就这样望见一张刀刻般雕塑的脸，即便在最苛刻的近景镜头中依旧完美无缺的一张脸。

　　他戴着礼帽，身着制服，朝她微笑致意，接着往后站一些腾出位置，很礼貌地说：“你可以来这避一避雨，小姐。”

　　空气中到处弥浸湿漉漉的荷尔蒙，唐璐自认为不喜欢下雨天，但眼下这点认知被打破，面前的男人生动地散发出某种香气，带有致命吸引力的，是她无法抗拒的，于是在唐璐坚持不懈的追求下，他们义无反顾地坠入了爱河。

　　刚在一起，他们恨不得一天抽出二十五个小时腻在一块，什么也不干，就待一起就行。发展进度神速，初遇、相爱、亲嘴，再到做.爱，她不是个忸怩的人，遇到契合的身体，总要做些快乐的事。

　　Neil是个超棒的爱人，体贴入微，同时作为英国土著，兼职导游一角，带她探索那些广为人知的景点，不为人知的另一面。

　　说实在的，英国城市并没有唐璐来之前所想象中作为国际化大都市的繁华，乃至赛博朋克的科幻，反而觉得破旧，但走到哪里几乎都可以见到百岁以上的建筑群，也正是因为这些破旧的建筑，使得城市在历史上留名，古典与现代的结合，如此合拍，就像她跟Neil一样，哪哪都特别合拍。

　　在英国，她最喜欢的景点是Neil的住宿地。

　　他的房间有一面靠河的窗，一眼可以望到波澜壮阔的泰晤士河，鸣笛的轮渡，烟囱冒出袅袅的白烟，漾开无尽水波。

　　电视架上摆有可爱的小积木，是Neil亲自动手搭的，排列整齐，像尽职尽责的卫兵新鲜，很有童心。

　　她看得欢喜，东摸摸西摸摸，Neil也毫不介意，但是他要摸回去。

　　房间里有一个胡桃木大书桌，没有刮伤没有斑，为两人所钟爱。

　　唐璐每每看到就走不动路，书架旁挂着吉他，她有时看书复习到夜深人静，Neil就把吉他取下来，坐在后面弹《快来吧，别迟缓》，选自莫扎特Mozart歌剧《Le Nozze di Figaro》费加罗的婚礼。

　　弹得她心旌荡漾，合上书本就扑到他怀里，咕咚滚到床上。

　　暴烈粗野的爱意可以是一只脆弱柔软的猫，也可是一只长牙舞爪的虎，从头到脚都是歇斯底里的叫嚣。

　　作为异国情侣，语言文化，交流形式的不同，争吵想当然不可避免。

　　好在他们很珍视彼此，吵架永远不会超过二十四小时。

　　有一次唐璐因为一些事生气，做到一半翻脸要走人，Neil意识到错误，同她道歉让她不要离开自己，但唐璐正在气头上，说什么都要离开，Neil便开始恐吓她，说换鞋区有一只鬼，走廊上还有一只，电梯里有一对夫妻鬼，看她还敢不敢走。

　　唐璐不知是真被吓到还是怎么，走回去滚进他怀里。Neil边拍她的背，边诉状。

　　“我跟你说好多次，有事你就说，有问题就解决问题，嘴巴是用来沟通的，每次你都说以后再也不这样了，每次都还是这样，今天更过分，一声不吭直接走，换下次我也这样，看看你心里会怎么样，我们是爱人，不是仇人。”

　　唐璐眨眨眼睛，亲他的喉结示好。

　　“对不起，亲爱的。”

　　Neil像一束灯塔发散的光束，引领她从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海域上岸，她摸黑找了这么久，吃好多苦头，终于找到他，发现他这么完美，一切都变得值得。

　　看到他，她才知道，原来世界上真的有白马王子。

　　在一起的第一个百天纪念日，唐璐发布朋友圈，把自己跟Neil的相遇相知相交还有一些日常生活发在上面，不乏有交好的朋友留言调侃。

　　「你都亲上洋嘴了，我还在出洋相!!」

　　她看得眼睛弯成两枚月牙，Neil问她笑什么，她捂着嘴不说，被他卷进被窝，到傍晚，带她去位于伦敦市中心海德公园旁边的Alain Ducasse，一家老牌米其林三星餐厅。

　　内部装饰精美奢华，浪漫有情调，从装饰着小绣花的餐巾到桌上，每天都换新的鲜花，每个细节都透露着精致，当然在餐具搭配、侍者服装等细节也是别有用心，使餐厅洋溢着浓厚的巴黎味儿。

　　Neil提前两个月就订好一座难求的网红水晶餐席，为了给她一个惊喜。

　　唐璐好奇：“要是我们没有撑到一百天的话怎么办？”

　　她以前不知道为什么有人在朋友圈晒相爱一百天的纪念日炫耀，她现在知道了，两个人在一起难免有大大小小的问题，各式各样的摩擦，走到一起真的非常不容易。

　　Neil反问：“你想我们分开吗？”

　　唐璐摇摇头，“一点不想。”

　　Neil笑着搂她的腰，吻上嘴唇，“我根本没想过我们分开的结局，不要有这种假设。”

　　服务生的服务都非常优雅，坐下的时候有人推椅子，上菜时两个服务生站在他们身旁，动作齐刷刷地把菜优雅放到面前。

　　每次上菜都会对食物进行详细的介绍，但唐璐的英语底子只能说够日常使用，有很多食材和烹饪方法的专业术语，要听懂对她而言真不太容易，只能听懂点头，不停回答“Thank you ”。

　　Neil见她可爱得紧，忍不住亲好几口。

　　餐前的苏格兰烤面包很好吃，黄瓜杏仁干金枪鱼爽口开胃，手工扇贝是照骗，配鱼子酱蘸料，口感相当丰厚扎实。后面渐渐不对劲，到走出餐厅，唐璐都没想明白龙虾的sauce里怎么能出现蓝纹奶酪，且上菜速度很慢，吃了三个小时。

　　她真的是中国胃，说不上难吃，但也仅此而已，人生需要一种经历。

　　出来后坐上红色观光双层巴士，到塔桥，威斯敏斯特大教堂，白金汉宫、金融区……环绕主要街道和景点运行，票价26英镑可以一天内任何时间任何地点上上下下，还有中文语言介绍，非常方便。

　　重新回到伦敦眼，夜晚比较繁华，25镑一张票很快就排队坐上去了，这里的座位舱有个好听的名字，叫做时光胶囊。

　　纯白的摩天轮配得上所有美好剧情的发生。

　　Neil给她说，记得温斯顿在伦敦眼上对亨特讲：“我遇见你，我记得你。这个城市天生就适合恋爱，你的灵魂天生就适合我。”

　　出自玛格丽特·杜拉斯的《情人》。

　　唐璐问Neil觉得自己是怎样的一个人。

　　Neil搂着她的腰说：“自信、阳光、明媚、可爱、善良……”他几乎要把一切美好的词汇安在她身上。

　　唐璐说：“我的同学觉得我是一个很无趣的人。”

　　Neil漂亮的墨蓝瞳孔露出诧异，“怎么会呢？”

　　唐璐抓他的手，很认真地说自己初来乍到伦敦的经历，四处碰壁，听得Neil心疼不已。

　　“但是现在有你了。”唐璐嘬一下他的下巴，用力在他胸口蹭蹭，其实想听他的心跳声，但似乎被自己的盖过，“你让我自卑无趣的身体里生出一个新的灵魂，变得勇敢，我喜欢这样的自己。”

　　Neil注意她的耳根烧红，眨眨眼睛，很温柔地说：“我喜欢这样的你，也喜欢自卑无趣的你。”

　　唐璐不信：“你不会喜欢的……”

　　Neil打断他，很有逻辑地说：“你说我让你变好，是不是证明我一开始喜欢的就是那个你。”

　　“那是我为了追你变得好勇敢。”

　　“继续勇敢下去吧。”Neil鼓励她，多幸运遇上，“很荣幸给你带去变好的勇气。”

　　他们坐在上面慢慢地转上一圈，低头俯瞰锦绣巍峨，历史厚重的伦敦城，在转到顶点的时候就拥吻，相信在摩天轮的寓意，当摩天轮到达最高点的时候，与爱人亲吻，爱情得以永恒跟幸福。以至于快转完一圈，售票员见两人感情这么好，非常乐意又送他们一圈。

　　唐璐慢慢融入Neil的生活圈子，他把她介绍给朋友，家人，同事。他的家人们都很喜欢她，爱屋及乌地亲昵称呼她，圣诞节为她准备好多礼物，简直当做女儿一样宠。

　　最夸张的是Neil的发小兼挚友Jason，第一面见到唐璐不停夸sweet，甜心哈尼各种词恨不得都用上。

　　Jason是个花花公子，自作主张地以为他们是one-night stand【一夜情】，从hook up【勾搭】开始，再往前是frriends with benefit【两个人保持朋友关系，同时也发生性关系，但通常不涉及浪漫或情感承诺】，最后才是成为男女朋友正儿八经的dating【约会】，但是被Neil一口否定，他说自己一开始就是奔着wedding【婚礼】去的。

　　“哦，天，Sooooo romantic【浪漫】。”Jason是这样说，莫不夸张的语气，充满羡慕。

　　Neil带她来到一个有庭园的私家住宅参加party。

　　来的人衣着谈吐，都很不普通，不少男人穿不显logo的时尚衬衣，深色暗花，领口肩头带着刺绣。

　　女人不多，也有穿短裙配靴子的，大部分穿着有设计的牛仔裤，系着各色腰带，非常fashion，每个都可以拎出去拍摩登女郎的时尚广告封面的程度。

　　Neil私下跟她说，这群人有一部分在工作，一部分在读MBA，大都学金融的。

　　唐璐想到要跟这群人玩Texas Holdem【□□】肯定很有意思，又能算又会诈……呵呵，怎么才能不被玩死。

　　看了一轮，唐璐就摸到门道，游戏规则简单，就是靠智力跟反应，看谁要更沉得住气。还得精于察言观色，通过他人反应来精确计算手上的牌。

　　她跟Neil说all in，周围立刻炸开了锅，坚决抵制，问他们是不是要耍诈，但唐璐只是笑笑不说话，任由他们臆测，最终扛不住心理压力，筹码全被两人收入囊中。

　　Party很晚才结束，大家玩得开心，相约下次。

　　回去的路上唐璐兴致勃勃地说要多买几打不同的酒杯，学着调上两个月酒，可以用草莓调那个Mojito，用荔枝还是菠萝调Martini比较好？Neil高兴的话就调烈一点的Tequila，人再多就玩深水炸弹和Beer Pong，刚才那些人里不少长居美国或者在美工作的，肯定会很高兴。

　　Neil感动于她的心意，揉揉她的发顶，两人陷入悠长，带着酒味的吻。

　　Neil问她：“这是不是就是‘想要拴住一个男人的心，就要先拴住他的胃’？”

　　唐璐眼神迷离地笑着，点点头，“对！”

　　“宝贝。”Neil摩挲她的耳垂，咬一口，像个吸血鬼，“我已经完全为你沦陷，你不必再试图收服我。”

　　他说了一句不知道从哪里学来的中文，四不像，“我……是你的裙下之臣。”

　　唐璐一开始没听懂，甚至不知道他在说中文，仔细分辨，感动地捂住嘴巴，拉他的脖子凑上去，在无人的街头，柔软的春风斜掠而过。

　　啊，春天到了。

　　是谁说，爱人就是爱上另一个世界。

　　他的世界，真是天空海阔，鸟语花香。

　　—

　　相爱一年，两人迎来第一次长时间的分别。

　　唐璐要回国参加陈佳渡的婚礼，跟之前的订婚仪式不一样，这回离开得比较久。

　　Neil一刻不想跟她分离，奈何签证还没批下来，有力使不上，只好抓紧她离开前的时间腻在一起，把力气用掉，在她身上布满自己的痕迹，跟一只小狗没什么区别。

　　不过他也不能霸占唐璐的全部时间，她要作一幅画，作为新婚礼物，修修改改好多遍，一点也不满意。

　　Neil不开心，他的艺术生女友从未给他作画，她只想画他的裸体，跟Titanic一样。

　　好吧，他承认自己是欢喜的，她的眼神安放在他一个人身上，冰凉的手指游走在腹肌一带。

　　为艺术献身罢了，不无不可。

　　直到回国那天，唐璐都没有作出满意的画卷，干脆带一张白纸回去。

　　两人在机场告别，不同初来英国，唐璐有了眷恋的人，在大厅难舍难分，差点被通报，还是Neil的姐姐把他拉走，约定下次来接机。

　　回国后唐璐很少在社媒发日常，倒是经常跟Neil打FaceTime，打到三更半夜，第二天哈欠连天，眼角挂泪花，唐妈还以为女儿染上不好的癖好，问个清楚，原来是要有洋女婿。

　　Neil没有安全感，总是想她，必须要掌握她的动向，唐璐也迁就他。

　　婚礼那天唐璐发了IG，照片是蒋之远拍的，她的伴娘礼裙跟新娘亲手递到手中的洁白手捧花收获很多朋友的赞美。

　　其中有一条评论很是突兀。

　　Neil：「这个给你递纸的男人是谁???」

　　唐璐秒懂他吃醋了，打他FaceTime说明情况，哄好久才把人哄住。

　　过几天他们到海边拍纪念照，黄昏渐渐降临，海浪变成流动的金沙，千万层银雪翻滚卷着，如油画一般，拱形大桥暗红色的吊索在沙滩上投射很长的影子。

　　唐璐赤着脚走在沙滩上，指缝被细沙填满，好像要陷进去。

　　她突然听见有人在叫自己，还以为是错觉，前方的陈佳渡驻足，忽然回过头来，纯白的头纱被风吹得飘向空中，陈佳渡抿嘴笑一笑，用手指她的身后，示意她快看。

　　唐璐难以置信地回头望去，朝思暮想的人坐在车里打着方向盘，运动太阳镜闪闪发光，下巴的弧线打上一抹金色的阳光，简直是自由自在，光芒四射。

　　她尖叫了一声，心里灌满了蜜糖，她觉得自己现在是全世界最幸福的人，可以飞起来翱翔三两圈，或者把拱桥举起来都不在话下！

　　Neil下车朝她跑来，她纵身一跃而上，双腿盘在他腰间，紧紧地抱住了他的脖子不松手，心动得不行，砰砰地亲一口他的脸颊。

　　“哇，真是帅呆了！”她从来没有这么勇敢过，在好友们面前毫无拘束地表达自己赤忱热烈的爱意，这对别人来说或许是件容易事，但对她来说不是的，她如此激动，声音却稳得不颤抖。

　　Neil一下泄了火，长途奔波的疲劳一扫而空，他根本就不累，用力回抱她。

　　“老婆不要再把我弄丢了好不好，我真的好想你……”

　　唐璐闭上眼睛，咸咸的海风吹过，抵消不了Neil身上好闻的男士香，感觉有一只温暖的手抓住自己发凉的胳膊动了动。

　　“咳，你快要勒死我。”

　　她尴尬地吐舌一笑，滑下去，紧紧抱住他的腰，有很多话想要跟他说。

　　身后，陈佳渡一行还在等他们。

　　唐璐牵着Neil过去，他做自我介绍，依旧是蹩脚的中文，陈佳渡笑着看向幸福得不行的唐璐，眼底闪动泪花，朝他微微点头。

　　“我们知道你，你很有名。”

　　她说的是英文，口语很流利，Neil猜她学的是英语专业，站在她身边那位男士的英式发音更加标准local，肯定留学过，他们是新郎和新娘，点开唐璐IG第一条，第一张照片就是，本人比照片要漂亮帅气得多，夸他们郎才女貌。

　　至于身旁那位，穿得跟花蝴蝶一样的，就是给唐璐递纸巾的。

　　Neil挺胸抬头，搂住唐璐的肩膀，暗暗宣示主权，像只雄竞的公孔雀，开了屏。

　　林奕虽然不知道这外国佬对自己哪里来的无缘无故的敌意，但也不甚在乎。

　　大约是自己魅力太大，惹人嫉妒吧。

　　欸，没办法。

　　远处的摄影师冲他们打招呼，陈佳渡跟贺江对视一笑，拉着手在夕阳下不管不顾地奔跑起来，他们也跟上去，一群俊男美女在海岸上拉起一条优美的风景线。

　　“新！婚！快！乐！”他们大声呐喊。

　　夕阳会落幕，但爱意永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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