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试探
透过面具,江焕眸光幽幽地打量着百里珩的神情。
他的面容苍白而干净,薄薄眼睑下眸光流转,似暗夜星辰,可星辉深处,却锁着一抹难以磨灭的孤寂。生于帝王家,却怀揣着不该有的渴望,或许是他所有悲剧的源头。她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直面小说人物的底色,心中不禁也跟着浮现一丝凄惶。
若他幼时被送出宫后一去不返,或许便没有后来的种种。可他不仅回来了,还带兵出征立下赫赫功绩,继而解决了济州大案、西南匪患,牵扯出一众朝臣,转眼之间朝廷风云变化,许多盘根错节的势力被连根拔起。
这样的滔天权势,注定与宁帝走向兄弟阋墙。
江焕想不明白,百里珩如此聪慧之人,怎会看不透宁帝只是在利用他。
面具下传来一声哼笑:“你既已回京,又为何出现在这里?难不成你的好皇兄突然发觉了你的价值,对你委以重任,让你再次远离盛京?”
百里珩听出嘲讽之意,漠然地瞥向她:“西南受匪患荼毒多年,民不聊生。若朝廷坐视不管,恐怕会失了天下民心。”
江焕继续阴阳怪气:“没想到你还是个忧国忧民的大善人。朝廷上下这么多人,就没有一个能担此重任,偏偏让你这金尊玉贵的王爷亲赴险地?功成后那皇帝会如何奖赏你?你已位极人臣、封无可封,难不成是打算用金山珠玉、绝世美姬,来付这趟‘卖命钱’?”
百里珩愈发觉得与她对牛弹琴,带着些厌弃道:“休要胡言乱语。皇兄如此安排,定有他的考量。”
江焕抿了抿唇,不满道:“你就这么信他?若是他将你当亲弟弟,又怎会让你在外十数年不过问?”
百里珩眼神微变,很快抓住她话中的破绽:“你怎么知道我在外有十数年?”
他的目光如林间猛兽,带着审视与威压。江焕心头一紧,急声解释:“我猜的。看你模样不过二十,六岁出京,统共十来年。怎么,我猜的不对?”
百里珩察觉她语速加快,不知怎的,一股不算陌生的感觉缓缓涌现,他暗暗留下疑虑,故作淡然道:“是么,你又猜对了。”
江焕蓦地起身,截住话头:“我对你的过去不感兴趣,你最好将那些前尘往事都忘了,老老实实留在我身边,哪儿也别想去。”
百里珩紧紧盯着她的背影,眼中晦暗不明:“是。”
入夜,百里珩悄悄从洞内走出,前些日子降下的鹅毛大雪已化作满地冰霜,山中寒气愈发刺骨。他呵出一团白雾,抬头望向枝桠——岑莹正阖眼倚在光秃的树杈间。他身形微动,倏然掠至枝头另一端,悄然向她伸出手去。
那扇银质面具掩去了她大半面容,在月色和霜雪的映衬下泛着冷冽的莹光,只露出一双长长的眼睫。
就在百里珩的手快要触碰到面具边缘时,那双如蝶翼的眼睫忽然轻轻扑闪了一下,百里珩瞬间收手,身形一晃,已无声落回洞口。
岑莹,他心中默念这个名字。分明该是素未谋面之人,可这数月相伴,却让他愈发觉得熟悉。
若是如她所说,她生来就住在这里,与他应当没有交集,这种感觉又是从何而来?
冬日一过,春回大地。霜雪消融后,冻土中先冒出零星星绿意,渐渐满座山岭也披上绿色新衣。
百里珩依旧被岑莹困在山中修行,随着她所授的功法渐入经脉,他体内灵力日益充盈,终在一夜之间冲破桎梏,踏入八脉全通之境。
晨光初透时,一柄宝剑忽地被掷到他脚边。百里珩抬头,见岑莹抱臂立在枝头,青丝随风轻扬。
“用它打败我。”
那柄剑居然是他的问邪。
百里珩以为问邪在他落下山崖时遗失,如今失而复得,一扫先前的烦闷。他握上剑柄的瞬间,忽然感到一股力量自手臂传来,让他浑身经脉充盈,眼前一亮。
“沧”的一声,寒光乍现。
锋利无比的剑身从鞘缓缓推出,在他手中挽了一个剑花。山中顿时炸开几声雷响,硝烟弥漫,鸟雀惊飞。
江焕眼中露出欣赏,在剑风逼至眼前时跳开,如一道风刮过,草木向一侧倾倒。
百里珩紧追而来,剑招越来越快,她于半空中掐了一个诀,手指一弹,一道精光与剑风在空中相撞。这股力量之大,她与百里珩同时被弹开,气喘吁吁地降落在密林两端。
两道身影无形之间形成对峙,下一秒,百里珩欺身而上。
寒光虚晃,江焕手上突然反握一支毛笔,在利剑劈下之时,将剑架在半空。
面具下的眼睛与百里珩对上,眼眸如一汪泉水倒映着他的影子,百里珩越发觉得熟悉。
两人不相上下,百里珩突然抽剑而去,猝不及防轰出一掌,让江焕向后趔趄几步,撞在身后的树干上。她再一抬头,剑光印入眼底,锋利的剑尖对准了她的咽喉,将她的下巴挑了起来。
“你究竟是谁?我们先前见过吗?”百里珩狭眸道。
算着时日,也该放他回朝。江焕避而不答:“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再问你一次,你究竟是谁,有什么目的?”
从未在他面前展露面目的女人笑道:“我不是说了,就是为了好玩儿。”
剑尖再度向前一寸,逼得她不得不仰起头,露出修长的脖颈,随着喘息微微颤抖。
百里珩漠然看了她一眼,唇角挽出一个似笑非笑的弧度:“是吗?”他手中长剑倏然回撤,江焕松了一口气,突然瞳孔一缩,望着贴近的人影浑身动弹不得。
百里珩将她困在树干与胸膛之间,阴郁的眼眸如深潭,将她牢牢锁住。
“你想做什么?”
江焕顿时心如擂鼓,浑身血液仿佛在瞬间倒流。
百里珩唇边带着一抹戏谑,目光顺着她裸露的脖颈向下,贴着她的身体曲线若即若离,声音低沉又诱人:“这不是你想要的吗?”
他伸手抚上她的面具,将面具掀起一角的瞬间,江焕身上爆发出一股灵力,将百里珩轰出数十米,所过之处,草木坍塌。
江焕大口喘息,差一点,就差一点。
再这样下去,她迟早露馅。
百里珩从一片狼藉之中爬起来,虽然身上挂了彩,神色却带着戏谑:“你在怕什么?”
江焕一僵,下意识想逃离,却不知该逃向哪里。
“你说什么?”江焕故作镇定。
百里珩轻哼一声,眼中神色笃定:“你最好不要被我发现。”
一股排山倒海的威压向江焕涌来,让她有些喘不上气,不由后退半步。
可他明明是个纸片人,身上哪来的威压。
江焕暗中给自己鼓劲,你可是文曲星君座下神官,还能怕纸片人不成?
僵持片刻,百里珩突然露出意味不明的神情:“我说笑的,你不会当真了吧。”
江焕知道百里珩不是在说笑,身上的紧绷未因他解释而松懈,百里珩的笑就像脸谱一般,眼中的深意愈加晦涩。
他知道岑莹没有信他。
这个认知让他不悦。
“打败我,我就放你走。”江焕妥协道。
百里珩眼中划过一抹异色,他等了半年,为的就是这句话。可是岑莹为何现在松口?
不过他顾不得那么多了,他失踪半年,若是再不现身,恐怕这个王爷身份都要没了。他得抓紧机会赶紧离开这里。
百里珩再次出手,剑如闪电向岑莹袭来,这次他看准了岑莹的步法,在她意图闪躲之时截住了去路。
两个同为八脉全境,气息全开,冲撞之下,山川为之颤抖。天际乌云滚滚而来,遮天蔽日,继而雷声大作。
江焕趁机放水,收手装作被打伤轰然坠倒在地。
百里珩的剑直逼她胸口,森冷杀气带着死亡气息,他是真的想要她的命。
江焕怒喝一声:“滚——”
声势如浪涛席卷,草木向四方倾倒,百里珩顺势向后退去。
他连跳几下,从草地跳上树梢,从树梢退至山坡,逐渐越来越远,却始终能感受到岑莹愤恨的目光。
他赢了。
时隔半载,终于从这个女人手下逃脱。
百里珩奔赴青城镇,才知自己带来的侍卫在山崖树杈上找到他划破的衣料,以为他被溪水冲走,搜寻无果,将他失踪的消息带回京城。
圣上又派来另一支队伍在周遭城镇找了两圈,亦没有发现他的踪迹,才坐实了消息。宁帝悲痛难当,禁朝三日昭告天下,临安王百里珩在前往陇南县剿匪途中病逝,于一年后发丧。
百里珩听闻这个消息不知是何滋味,他好不容易挣回来的王位,不到两年又交了回去。
他辗转一个月回到盛京,隐在巷口望着临安王府大门刚要抬步,突然觉得有些不对。
朱红色大门紧闭,门前挂着一只白灯笼,蒙着一层灰暗的萧索。门前冷落非常,几米开外一个带着草帽、挑担卖麻糖的货郎,揣着双手蹲在地上,草帽下的眼睛四处瞄着过往行人。
如此视线在附近交错,隐约有人盯着临安王府的动静。
可他若是已亡故,谁还会在意临安王府。
除非有人觉得他没有死。
百里珩暗中思忖,刺杀他的人尚未查明,他贸然现身怕是会再次引来杀身之祸。
他先是想去找成丰,可他与成丰的关系许多人看在眼里,若是临安王府被盯上,成丰那儿说不定也有眼线。
他前年整治了朝廷命官,其他新上任的官员对他多有畏惧,在京中能够信任的人委实不多。现下能暂且躲避的地方......
他抚上衣襟,靠近胸口处放着一个他离开时带走的荷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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