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偶遇
月上柳梢头，却无人约黄昏后。
郑浩倚在院落里的桂花树下，指尖无意识地抠着树干上的纹路，目光却黏在二楼那扇漆黑的窗 —— 那是蔺若水母女曾经住过的房间，如今只剩窗棂映着月色，冷得像块冰。
富阿姨端着刚换下的一盆衣服，视线扫过杵在院子里当柱子的儿子，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视线尽头是若水母女俩曾经住过的房间，现在人去楼空。
她脸色一沉，胸口涌起一股闷气，走到院落角落的洗手台前，将手里的盆“砰”地砸在台面上。
“哐当！”
刺耳的声响猛地砸破夜的宁静，郑浩一个激灵回过神，就见母亲端着洗衣盆，狠狠将盆掼在洗手台的石板上，水花溅起，打湿了她的裤脚。
他狐疑地瞥向老娘，心里嘀咕：这又是被谁惹毛了？年纪一长，脾气也跟着成几何倍数疯长。
“老妈，你又怎么了？”
“哼！”富阿姨鼻子一哼，脸拉得老长，头也不回地甩开他，抓起衣服狠命搓洗。那力道仿佛要将布料撕碎，郑浩心里直犯嘀咕：要是自己成了那衣服，怕早被搓成渣了。
“妈，您这是跟谁置气呢？” 郑浩挠了挠头，脚步往后缩了缩。
母亲年纪越大，脾气越像炮仗，一点就炸，他可不想撞枪口上。
富阿姨头也不抬，鼻子里哼出一声，甩衣服的动作更重了：“还能跟谁？跟你这没出息的！”
话里的火气裹着恨铁不成钢的怨气。
郑浩心里咯噔一下 —— 得，又是说他的事。
他摸了摸鼻子，脚底抹油似的往院门外溜，刚拉开门栓，就听见身后母亲气呼呼的咒骂：“跑！就知道跑！”
院角的阴影里，郑老爹捧着陶瓷缸走了出来。
等儿子的身影消失在视野里，他才喝了一口茶，慢悠悠开口：“孩子现在够长进了，你就少说几句吧。”
他瞥了眼老伴紧绷的侧脸，轻声道：“以前那些不三不四的朋友断了联系，胡丽那丫头也不来往了，这就比什么都强。再说，他能看上蔺若水，说明他脑子清楚，知道谁好谁歹，这可是好事。”
只是可惜若水那丫头看不上他，不然他说什么都要努力撮合她们。
富阿姨搓衣服的动作顿了顿，迎上老伴的目光，耳根悄悄泛红，声音矮了半截：“我不是急嘛！老奇家儿子比咱儿子还小一岁，现在孙子都快上幼儿园了，可瞧瞧咱儿子，连个对象的影子都没有。”
“姻缘天定，你瞎操心啥？”郑老爹“咕咚”喝尽缸中茶，抹了抹嘴，转身往屋里踱去，“再说，这种事能急吗？越急越难成。”
郑浩压根不知道家里的“战火”已悄然平息，更不知道老爹成了他的“后盾”。
他晃了晃头，从巷子里钻出来，脚步散漫地游荡，不知不觉间，镜湖公园已出现在眼前。这座H市有名的休闲圣地，此刻正被月色温柔地裹着。
湖水潋滟，像一匹铺开的银绸，风一吹就泛着细碎的光；湖心里浮着一轮圆月，清辉莹莹，仿佛伸手就能揽入怀中。
可那终究是水中月，镜中花。
郑浩蹲在湖边，指尖碰了碰冰凉的湖水，涟漪荡开，月亮的影子碎成一片。
蔺若水就像这天上的月，他连靠近都要靠运气。
她在时，他还能远远看上一眼；她走了，连那点光都不剩下。
还没来得及鼓足勇气开口，就已经知道没戏，胸口像堵着团湿棉花，酸溜溜的，又带着针扎似的疼。
他对着湖水，自嘲地笑了笑，一个大男人，竟也学小姑娘顾盼自怜，真是没出息。
“郑浩。”
清脆的女声打断了他的愁绪。
郑浩抬头，月光落在姑娘脸上，乌溜溜的圆眼睛像浸了水的黑葡萄，正好奇地盯着他 —— 是蔺若水的朋友，那个酒量差、酒品更差的杜晓朵。
上次他在大街上被胡丽母女缠上，还是这姑娘咋咋呼呼地冲上来解围，这份义气，他记着。
“你一个人？”杜晓朵凑过来，脑袋像只好奇的小狗，左右张望，“我也是一个人！你咋在这儿发呆啊？”
她的直白像颗石子，打破了夜的沉寂。
郑浩本不想搭理，可看她亮晶晶的眼睛，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只闷闷地应了声：“嗯，一个人。”
“是不是想若水啦？”
杜晓朵戳了戳他的胳膊，语气里带着几分促狭，不待郑浩瞪眼，她自顾自接下去，“我也想她！不过她那么厉害，肯定到哪都能过得风生水起，对吧？”
“嗯。”郑浩喉结滚了滚，终于开了口。
这声应答轻若叹息，如一片羽毛飘落，藏着连他自己都未觉察的、细碎如星的情感。
“既然咱俩都是一个人，不如去喝一杯？”杜晓朵眼睛一亮，拽着他的袖子就要往公园外拖。
郑浩猛地抽回手，想起上次送醉酒的她回家，被她抱着胳膊“上下其手”的糗事，头摇得像拨浪鼓：“喝酒就算了，我请你喝汽水，你在这等着。”
说完不等她反应，就快步走向不远处的售货亭。
两瓶冰镇汽水握在手里，凉气透过瓶身传来。
郑浩往回走时，突然听见“小心！”的惊呼。
一个三四岁的小娃儿往前撒丫子跑，身后一辆自行车“嗖”地冲过来，骑车的小伙子慌得车把都拧成了麻花，手忙脚乱地喊：“小心！”
千钧一发之际，杜晓朵像阵风似的冲过去，伸手将小孩往旁边一拉。自行车擦着小孩的衣角掠过，却因失去平衡，“哐当”一声连人带车栽倒在地，车把重重砸在杜晓朵小腿上。
郑浩的心猛地揪紧，汽水摔在地上都没顾上，拔腿就往那边冲。
小孩的妈妈比他更快，已经扑过来抱住吓得直哭的孩子，对着杜晓朵连连道谢：“姑娘，多亏了你！你没事吧？”
骑车的小伙子也慌了神，手脚并用地爬起来，声音都在抖：“姑娘，你没事吧？我送你去医院！”
杜晓朵咬着牙，慢慢挪开压在腿上的自行车，扶着旁边的树站起来。
月光落在她脸上，额角沁出细密的汗，可她还是摆了摆手，声音带着点喘：“没事没事，下次骑车看着点人，多危险啊。”
小伙子连声道谢，推着车匆匆走了。
郑浩这才凑过去，蹲下身看清她裤腿上的泥渍和擦破的皮，眉头拧成疙瘩：“还说没事？脚都肿了，我送你去诊所。”
杜晓朵低头揉着脚踝，侧脸在月光下泛着莹白的光，刚才的泼辣劲儿全没了，只剩几分委屈。
她小声嘟囔：“都怪你，害我分心……”
郑浩看着她泛红的耳尖，心里突然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 —— 刚才她冲出去的样子，像只炸毛的小兽，此刻委屈低头的模样，却软得像初春的雪。
那点因蔺若水而起的失落，竟悄悄淡了几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陌生的悸动。
他蹲在她面前：“上来，我背你去诊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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