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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长生
两个小孩捣鼓了一夜,也没将那把铜锁打开,反而金钗银饰全都变了形,手也勒出了红印。
“不行,已经撬了两天了,这锁打不开的。”
常生盘腿坐下,淡然道:“小哑巴,咱两可能要死在这里了。”
“早知道,就不贪图那点子小恩小惠了。”他摸摸小女孩的头,“早死早超生,咱两下辈子说不定还能投个好胎,不用一个瞎一个哑。这样想想,还挺好的。”
小哑巴嘴一张一合,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她急得都快哭了。
“小哑巴……”
他顿了顿,又道:“你说,这个世上真的有神仙吗?”
小哑巴点点头,又在常生手掌心一字一句地写上:有的,不是下过雨了吗。
“如果这就是神迹的话,那祂为什么不来救救我们呢?我们被困在这里多久了?有大半年了吧?那些人都不给我们送吃的了,我听人说,不吃不喝的话,过七天,就会饿死的。”
“那场雨,我想,只是因为偶然吧。”
小哑巴摇摇头,在他手心又写下:不。
她将他的脸转过来,即使看不到面前的神像,她也牵引着他走到神像脚底,把他的手放在那莲花座台上。
一定有的。
心诚则灵。
她在他另一只手心郑重写下这八个字。
……
温谨靠着柱子,就这么看着他们一天接着一天,虚弱下去。
庙里没有窗户,唯一的光线便是长明烛火,温谨也只能靠着那点蜡烛来计时。约莫过了五天,两个小孩靠坐在一起,静静迎接他们的死期到来。
这天却忽然下起雨来,起初只是小雨淅沥,却忽而转为狂风骤雨,仿佛地动山摇的趋势,细密的雨珠打在瓦片上。没过一会儿,那厚厚的瓦片就被打碎,露出一线天光来。
温谨抬头看去,就见上方露出个不大不小的洞,那洞边缘还挂着根不知从哪里被狂风刮过来的粗藤。
很显然。
那小哑巴也看到了。
她被透进来的冰凉雨滴给打醒,睁开眼睛就看到头顶天光处有一根粗藤摇摇晃晃。
她又惊又喜,忙摇了摇常生的肩膀,又是写字又是摆动他的胳膊,好不容易才让他明白了自己意思。
“你是说,在那个神像头顶垂落下了一根藤条,足够我们爬上去了。”
小哑巴与他手掌相击,表示正解。
“试试吧!以前离屋顶太远了,现在倒是个好机会。”
小哑巴牵着他的手,率先打头阵。两人短手短脚,爬这三人高的神像已是用了不少力气和时间,但好在离胜利只差一点点了。
常生往上摸索,抓到凸起的同时脚步一蹬,然而下一秒,他手心的凸起部分缓慢地向下旋转,他暗道一声不好,赶紧喊道:“快松开我的手!”
温谨忙奔过去,想要帮他们一把。
但可惜的是,她无能为力,而小哑巴也并没有放手,两人只坚持了短短数秒,就纷纷掉了下来,重重地砸在了地上。
“额啊——”
一声闷哼传来,常生忍着剧痛,动了动手去摸小哑巴,“小哑巴,你还、还好吗?”
小哑巴勾了勾他的手指,以示回答。
“我的腿好像断了。”他泄气道,“你别管我了,你自己走吧。反正我也是个瞎子,你带着我不好走的。”
两人无法交流太多的话,可温谨看得很清楚,小哑巴拉人的那只手,因为脱臼,无力地垂着。
她摇了摇他的手,肩并肩躺了下来。看着那一丝天光,在他手心写道:走不了,想听故事
“……”常生沉默了很久,“好吧,我想想,从前有一巨人名叫盘古……”
他絮絮叨叨说了很久,直到感觉抓着自己手指的手蓦然一松,这才停了声音,双目无神地不知道在想什么。
渐渐地,他也合上双眼。
也不知两人是痛昏过去还是饿昏过去的,总之,两人熟睡之际,温谨听得耳畔传来一声遥远又清楚的叹息。
她看见风停雨止,高大的神像被常生无意识一抓,半只眼睛低垂着,雨过天晴的光束打在那眼睛上,像是点了睛一般,注视着底下紧紧依偎在一起的两人。
就像是……神明此刻为之驻足。
一夜过去。
两人悠悠转醒,依旧是躺在地上,饥肠辘辘又浑身疼痛。
常生道:“小哑巴,我好像梦到神仙了。”
“祂还问我,如果有来世的话,我最想做什么?”
那你想做什么?小哑巴写道。
“我当然是想看见啦,想把所有人所有事全都深刻地记在脑海里。”
小哑巴勾了勾他的手指,然后写道:我也梦见啦!
“那你许了什么愿?”
小哑巴慢吞吞写道:想要生活在一个吃得饱穿得暖,不用整天担惊受怕,可以被当成一个人来对待,自由温暖……的地方。
“听起来真不错!那咱们要约定好,就算过了奈何桥吃了孟婆汤,下辈子也一定要认出彼此来。”
小哑巴在手心写道:可你都没见过我,要怎么认得出来?
“这个嘛!”常生想了好久,才慢半拍道,“我听人说,名字是重要的载体,咱们只要记得对方的名字,就一定能在人海茫茫中认出彼此来!”
小哑巴道:萧枫。
“这个才不是我们的名字。我给你重新取一个吧。”
小哑巴:好呀。
常生的思绪转得越来越慢了,他感觉身体的温度正在流失,他没办法试图再去思考了,干脆利落地道:“你不能开口,我不能视物,不如你叫不言,我叫不睁。好不好?”
小哑巴只是不能开口,但她看得见,正因为如此,她无比确定眼前人的生命正在缓慢流失。也许是因为摔下来的时候他在身下当了肉垫,也许是因为那半个饼让给了自己,也许也许……
她不想要他死。
她摇摇头,试图唤醒他的意志:不好。
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她一笔一画地写下这句不知是哪个时候路过学堂,听得里头的人在读的话。
长生。
你不是想把所有人所有事全都深刻地记在脑海里吗,这种事情,只有长生才可以做到。
你叫长生。
你要长生……好不好?
“好吧,长生,不言,约定好了。”常生动了动手指,“下辈子……见了。”
他已是强弩之末,努力挤出这句话后,再也没有声响,小哑巴瘪瘪嘴,无声地哭了起来,哭得累了,便拉着他的衣袖,在一旁睡了过去,也不再睁开眼睛。
又过了半日有余,她再次听到那声叹息,那投射在神像双眼的光线,经过一个离奇的角度,折射到了地上的两人身上。
像极了小哑巴在常生手心写下的那句话。
顷刻之间,两人不知所踪。
神庙空空荡荡,只余下一个灵魂状的她,与那低垂着的神像对视良久。
她已经清楚接下来发生的事了。
孤儿院的院长告诉自己,她在路边被人发现,发现的时候还发着高烧,等到退了烧,一问三不知,只记得自己的名字叫不言。可是警方调查了库中人口,以及各种失踪孩童,并没有一个与自己相符的。她就一直在孤儿院里住了下来,而后勤工俭学,一路考上了本地的大学。
的确如当时的她所言,生活在了一个吃得饱穿得暖,不用整天担惊受怕,可以被当成一个人来对待,自由温暖……的地方。
如果她不知道真相的话,那么这个故事就只有一个版本:一位实习的女大学生,在图书馆偶然拿起一本书,幸运且倒霉地穿越了。
正如小说里用烂的情节一样。她怀揣着忐忑和不安,在这个异世界夹缝求生。或许会收获一段爱情,也或许会卷入命运的洪流成为历史中的一环。
可她打死都没有想到,自己非但不是书外人,反而还是书中角色,她只是从哪里来回哪里去罢了。
……
她很想问问面前的神明,整这一出到底是为什么?
如果因为怜悯,给了他们新生,为何又要安排他们一次又一次的轮回。还是说,祂那一瞥,并不是善心大发,其实只是漫长生活中偶发的一股恶趣味。
让长生者痛恨长生。
让自由者享受禁锢。
冥冥之中,她听得天外音自耳边响起,仿佛在为她此行答疑。
【大道无情,神明陨落,回溯时间,修正错位。】
【一切偶然,只是必然。一切因果,皆是业障。】
温谨感觉一股斥力猛得将自己推了出去,她睁开眼睛,破败的庙宇出现在她面前,看惯了金碧辉煌的装修,猛地转变,还有些不太习惯。
额前的头发飘来晃去,她忍不住偏过头。这一举动立马引起谢岭的注意。
“阿谨,你醒啦!感觉怎么样?”他将手上的书藏到背后,生怕被她看见,嘴里还在说着宽慰她的话,“我和常无为讨论了很久,觉得这本书还是不太准的。你不要全信那些,你看啊!最直观的证据就是常无为现在还活着,是不是?”
温谨脑内一下子涌入太多的信息,她怔怔地望着那伫立着的神像。
“谢岭,我好像……见到了神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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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常生
问长生
苦尽甘来的小苦瓜又开始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