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屋檐下

　　本来孟思想着郭林怎么也不应该来赴约，没想到周六的时候真的在茶社看到对方了。看到孟思跟见了鬼一样的表情，顾岳麟一脸得意：“我说他会来吧？”
　　“离谱啊……”孟思摇摇头，一脸难以理解。
　　顾岳麟倒是没什么好脸色，小声在孟思耳边嘀咕了一句：“一会儿还有更离谱的呢。”
　　看到孟思和顾岳麟一起进来，郭林皱了皱眉，他比起四年前略微富态一些，长相还是依旧相当端正的，与之相比顾岳麟一身摇滚风格看起来真的像个孩子似的。他扶着自己的眼镜对孟思点点头：“恭喜你啊，结婚了。”
　　“嗯。”孟思坐在他对面，礼貌地笑笑，“你孩子要上幼儿园了吧？”
　　“成□□儿园，想上青岩港，但是确实条件太苛刻了。”郭林上下打量了一番一旁的顾岳麟，“我之前听说你和顾家栋的儿子在一起了，还以为是年纪大些那个大公子，没想到是二公子。”
　　顾家二公子这个称呼有些让人深感陌生的矫情，孟思下意识看了一眼顾岳麟，拘束地点点头：“嗯，我们去年九月结婚的。”
　　“挺好的。”郭林含糊地答应一句，语气有些说不出的膈应，“但是为了这个事情，没必要把我约出来特地喝茶吧？我们现在也只是，陌生人而已。”
　　孟思也觉得没什么必要，不过顾岳麟既然说了有话要说，她自然相信他。但是眼下顾岳麟居然一时间没有说话的意思，只是别有所指地瞟了一眼郭林，表情透露着厌恶：“但是在外面四处说孟老师坏话的也是你吧？都说到我们家里去了，这可不是什么陌生人。”
　　郭林愣了愣，从口袋里掏出烟盒，敲出一根细长的香烟点上，吐出一团白气：“我不知道你什么意思？我没有特地去宣传什么事情，更没有特地说小思的坏话。我也不能管着别人说什么啊？”
　　顾岳麟吵架一般都是直来直去，遇到这种弯弯绕绕的战斗力一直比较堪忧，孟思知道他大概率接不下去，自己把话茬接过来：“传得还挺有头有脸的，总不是凭空编造的。”
　　“可能是喝了酒吧？我们在外面都免不了应酬的，和一些朋友喝了酒，总是会聊起来过去的事情。”郭林看着窗外，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我是真的很喜欢你，孟思。虽然我现在老婆也很好，她很贤惠，而且第一胎就生了个儿子出来，家里也是本地的，有两套房，父母都是公职人员。但是对她我总是没有对你的感觉，可能这就是命吧。”
　　孟思略有些厌恶地皱皱眉：“不要说这种不负责任的话。”
　　“很正常，结婚嘛……说到底找的是合适的人，而不是喜欢的人。”郭林吐出一口烟雾，一脸坦然，“我当时和你谈的时候花了多少心思啊？我陪你去逛街，我尊重你的选择你的爱好，我们还一起看电影，我还想着什么时候应该买房什么时候应该生孩子。我现在根本没有那些心思，还不如多应酬多向上爬一爬。”
　　“你应该尊重你的妻子。”
　　“我从来没有不尊重她，我们挺好的。”郭林瞟了一眼孟思，无不感慨地叹息，“我说句不好听的，她比你好看，比你懂事，工作也比你好，我真的没什么不满足的。但是男人嘛，难免对得不到的心生执念，我也是自己欠的，原本愿意为你去做的事情到她那里却又怕麻烦，跟你在一起的时候我关心你的未来，担心你的工作，但是对她，我没那么多用心。爱情这个东西，就是不讲道理吧。”
　　孟思没说话，只是不耐烦地皱着眉：“不是那么喜欢，为什么要结婚？”
　　“也没有不喜欢吧？再说了各方面都合适，而且我爸妈也想抱孙子了。”郭林把烟掐灭，感慨了一句，“有情饮水饱是不现实的，你也只是恰好暂时成功了而已。”
　　这句话其间并不能说完全没有道理，不过这对话已经让孟思有些烦了，她正想劝顾岳麟早点离开，没想到顾岳麟把手机忽然放在桌上，上面是一张照片。郭林看到照片，先是茫然了好一会，接着像是反应过来一样满脸地焦躁与惊恐：“这是什么时候的？”
　　“五年前，要找到这个东西还是要点耐心的。”顾岳麟讥讽地勾起嘴角，抱着胳膊盯着对面的男人，“您这个爱，就是这么爱的啊？”
　　孟思看他们表情古怪，也凑上去看了看照片，没想到却是一组微信记录：“这是，辅导员？”她一行一行看下来，表情一点点变了，再抬头看到郭林的表情已经有些愤怒和不解，“这个对话是什么意思？”
　　郭林咬着嘴唇一言不发。顾岳麟把手机拿起来晃了晃：“当年，你考编制前半年，被同学举报去票昌，你的辅导员，林宇恒。出于对你前途的保护，把这件事情压了下来，好让你的考试不受影响，顺便给你卖了一个人情。而当时，你正在和孟思谈恋爱。没错吧？”
　　郭林一言不发，慌乱地又掏出烟盒，点燃了一支，表情比起刚才阴狠了不少。他没有对顾岳麟发难，而是扭头咬牙切齿看着孟思：“所以你把我找出来是跟我翻这些陈年旧账的吗？我好歹没有对不起你现在跟我说这些有意思吗？你现在真的以为你找了顾家小儿子谈恋爱就不得了了吗？”
　　这段话开得没头没尾，孟思有点茫然地皱着眉，她看了一眼手机，又转向郭林：“你好像，也谈不上没有对不起我。”
　　顾岳麟把手机收起来，表情心满意足：“所以，别再装深情了。且不谈你刚刚那些惺惺作态的话多么对不起你现在的妻子，就是你深情款款的当年，你在恋爱中连最基本的法律底线也遵守不了。你再说什么爱不爱的，你自己不觉得可笑吗？”
　　郭林猛得吸了一口烟，转头瞪着孟思：“你想说什么？你到底想找我来干什么，孟思？”
　　孟思抿着嘴摇摇头，眼神里已经写满了鄙夷与厌恶：“没什么好说的了，我和你之间，我只是替你老婆不值得。”
　　“替我老婆不值得？”郭林咬着牙笑起来，几乎把烟嘴都咬变形了，“你去问问几个成功的男人干干净净，你去问问啊？你真以为这个小年轻干净，你做梦去吧孟思！我们就是偶尔出去放松一下，这个连出轨都不算吧，要说到底还不是你那么久都从来没有想过这些最基本的事情，我是个男人，我有需求，这不正常吗？那你要我怎么办？我不够珍惜你吗？你就因为这个事情断定我不爱你？”
　　顾岳麟的舌尖顶着腮帮子，听完之后他转过头看着孟思：“你知道我想给你看什么了吗，孟老师？”
　　郭林的视线在两人身上转了一圈，冷笑起来：“蠢人才谈什么狗屁的纯洁的爱情……你不会真的以为他喜欢你吧，孟思？你现在得意，还可怜我老婆，我告诉你，等你被抛弃，等你流落街头，你到时候再看看谁应该同情谁吧！你真的觉得你条件很好嘛？你有什么值得他喜欢的？他就是图个新鲜，我是男人我还不懂吗？等到新鲜劲一过，你到时候再看看呢？”
　　“你他妈……”
　　孟思忽然伸手按住了顾岳麟，表情淡淡的：“郭林，你不要再说了。”
　　“你不信？你不信我们走着……”
　　“我不是信，也不是不信。”孟思脸色已经什么表情也不剩下，看着郭林也像什么也没看到一样，“我只是善意地提醒你，这些记录都是证据，我们现在如果想要，可以随时让你丢掉你的铁饭碗。所以你最好不要惹我生气，因为即使我离婚，我工作还是我的，我还能靠自己生存，而你到时候，只会什么都不剩下。”
　　郭林表情一愣，狰狞地笑了起来：“你是不是觉得，这些事情很罕见啊？你觉得他们真的会帮你？”
　　孟思眼都没抬：“他们会帮姓顾的。”
　　顾岳麟眼睛瞪大了一下，马上有点得意地笑了一声，差点想要朝着对面吐个舌头，后来一想实在是太像小孩了，遂作罢。
　　孟思就这样拽着顾岳麟站起来，扫了一眼对面的郭林：“那就这样吧，事情也差不多聊清楚了，希望你以为起码能做一个相对忠诚的人，对自己的婚姻负责任吧。”
　　郭林没有说话，只是低头看着自己面前的茶杯，孟思正欲转身离开，背后就听到郭林沉闷的声音：“孟思！你才是从头到尾都没喜欢过我的，你才是不负责任的那个，你骗得了所有人，你也骗不过自己。”
　　孟思半回过头：“我做错过一些事情，我从没有否认。万幸我现在已经不会这样了。”
　　等到出茶社的那一刻，孟思眯起眼睛用手搭了个桥抬头看着万里无云的蓝天，拽着顾岳麟的手感觉到对方回握的力道和温度。伤愈之后顾岳麟腿上还是有点受力不均匀，他走到孟思身边，扭头看着孟思：“所以，你现在理解郭林到底是什么人了吧？”
　　“哎呀，哎呀……”孟思摇摇晃晃走了几步，忍不住笑了起来，“这种认识也太直观了呀，顾同学。”
　　顾岳麟沉默了一会，两个人就这么牵着手走在人行道上，大概绕过了一个小巷之后，顾岳麟才转过头：“其实，我也听过那些说法，但是，无论如何我觉得还是错的，我不知道应该怎么表达，但是孟老师，我不觉得所有人都是这样的，男人也好女人也好，都不应该只是那么活着。”
　　“我……原来一直都是错的，我把很多并不重要的事情看得特别重要，我曾经想过为了让他人满意而步入一段并不幸福也没有任何爱情的婚姻，即使郭林真的做了不好的事情，也不意味我是对的，我当时就是做错了，我不该轻率地决定自己的人生，不该对另一个人不责任，更不该对自己不负责。”孟思晃了晃顾岳麟的手，“我想……我需要爱，也需要快乐，我需要尊严，也需要认同。”
　　顾岳麟点点头：“嗯。”
　　“我不知道别人怎么想，但是我从来不在乎别人的想法。从事业，到生活，我想，我可能只适合做自己觉得正确的事情。”孟思笑了笑，背后的马尾辫随着她的脚步不断晃动，在相处的接近一年中，她不知不觉间似乎好像真的变得快乐了不少，“比起和郭林生活三十年，和你生活的任何一天都更加快乐。我不确定三十年后我们是不是还有这么多话题可以聊，我不确定二十年后你看到我会不会觉得腻烦恶心，我也不确定十年后我们还能不能从熟悉的生活中找到幸福感。但是，当下我真的很高兴，那么就别想太多了，就这样，暂时地走下去吧。”
　　顾岳麟听着孟思的话，一点点提起嘴角，最后他松开手，用力揽住了孟思的胳膊，眼睛笑得眯起来：“就这么走吧，孟老师！不过，虽然你不相信，但是我有预感，我们会在一起很久很久的。”
　　孟思被他忽然用胳膊一压，两个人一起往旁边歪了一步，她好笑又好奇地扭过脸：“什么预感，你的蜘蛛感应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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