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眼睛

　　露天餐厅里，角落里两名绝艳的女子对坐而视。

　　右侧的女人身穿墨绿深V吊带修身鱼尾裙，裙上无数宝石反着晃眼光芒，双瞳幽绿酷似蛇眼宛如妖绿的蟒蛇，眉间的妖娆媚意仿佛只需一眼便能让人瞬间融化。

　　“今夜雾色不错。”磷光性感妩媚的语调透着慵懒随意。

　　左侧的虞朝身着雾霾蓝卫衣及那浅灰色的牛仔长裤，干净清爽，温雅柔和的面庞无一丝笑意，高扎的马尾让她显得清冷如月。

　　“我调查过了，那些违背条约的异能者安然无恙，而邪体甚至邪师却人间蒸发，请你对此解释一下。”她说。

　　磷光淡淡一笑，优雅地抬起点缀着五色钻石戒指的手，朱色艳唇轻抿一口薄绿清酒：“你见过这世间的黑吗？虞朝。”

　　“我不是来找你聊天的，”虞朝面无表情地注视着她，“从今天起，我退出大同协议。”

　　“哦？”

　　虞朝竭力隐忍着怒气，海蓝色的双眸刺骨的寒意几乎要将周围的空气凝冰。她攥紧拳头时，眼前不由闪过郭雨成为邪体后的模样。

　　“我原以为你是真心为了界邪大同，而你却借此暗地里进行邪体奴隶交易的龌龊勾当，甚至公然拍卖邪师天赋。”

　　“嗯哼，你以前从来不会过问这些事情。”

　　“那是我不知道你这些背地里见不得人的勾当！当初我无偿加入，完全是因为我尊敬你，现在看来简直是个笑话，你的所作所为令我感到不耻。”

　　“你太年轻以至于对世间的黑白分得过于透彻，”磷光微微一笑，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眉间的疤痕，“我小时候见过邪体和异能者一起烧死在一起，分那么清，最后不都成了灰？况且大同协议的成员，一半收了我的'天赋药剂'，另一半被我捏着家人的把柄，你以为你就看得清'龌龊'。我所做的没有对错，只有立场不同。”

　　“是吗？”虞朝怒极反笑，紧握的双拳关节泛着透白，“那为什么交易的都是邪体种群？为什么死的都是邪体？为什么三年来金阁楼的邪体越来越少？”

　　碧绿的蛇眼中闪烁着不明意味的笑意，磷光至始至终没有正面解释。半晌后，她缓缓开口：“如果她不是邪体，你还会如此维护邪体吗？”

　　她悠然起身，姿态婀娜步伐轻盈而妖娆：“或者说，你还会在意邪体种群的生死吗？你为寒域铲除的邪体、邪师，你自己数的过来吗？”

　　虞朝脸色一白，“那是因为…”

　　磷光轻笑着打断她：“那日在那种情况下，她将异能者打得濒死垂危，理应被我制裁，而你却让我住手，若是换另一人，你还会放过她吗？”

　　蛇似的瞳孔死死锁定颤动不安的深蓝双眸，微眯的眼睛闪动着戏谑的光芒。

　　“啊对了，你是不是觉得那些手无缚鸡之力普通人很可怜？可死在他们手上的人数不胜数，包括那个半大的孩子都曾为了救他爷爷杀死过…人。他们为了活着而迫不得已将身边的同伴推入深渊，不这样做死的就是他们，你认为他们错了吗？那些是非黑白对你来说很重要，仅仅是因为你所做的…只为一人。”

　　磷光停在虞朝身旁，俯身低语，“而我，是为了所有人。”

　　虞朝惨白着一张脸，尤其是听到“只为一人”几乎站不直身体，心口的堵塞令她难以喘息。

　　正如磷光所说，自从郭雨成为邪体后，任务中能被放过的邪体她已不知偷偷放过多少。但她始终无法赞同那龌龊不堪的勾当，每当看到被折磨得面目全非的邪体被拍卖交易，就会止不住地想到郭雨的处境。

　　她忍着鼻尖的酸楚，直视着磷光深邃幽绿的眼睛，冰冷的声音哽咽道：“恕我对你的立场不敢苟同。”说完径直走向出口，微落的眼眶泛红，显得脆弱无力。

　　“她还没有成为高阶邪体，按照那种速度，少则半年，多则一年。”

　　虞朝的背影骤然滞住，磷光意味深长地勾了勾嘴角。

　　“她在哪？”虞朝声音极力压抑着颤抖。

　　这半年时间她一直在调查大同计划，一边悄悄寻找郭雨的踪迹，却在司徒的掌控下再一次失去了线索。

　　“我记得司徒说过，在她成为高阶邪体之前，你不能和她见面。”

　　“条件。”

　　*

　　底格里斯的角斗场尘土飞扬，郭雨刚结束一场厮杀，汗水浸透了浅蓝色的衬衫。比起国内的天清气爽，她更厌烦底格里斯的烟雨连绵。

　　半年的时间里，她先用了三个月恢复虚弱的身体，剩下的三个月在司徒的指导下，她持续进行训练，达到中阶邪体巅峰。

　　司徒曾明确告诉过她：邪体分初、中、高三阶，高阶巅峰也叫准邪，通过日常训练，饮血等等方法强化暴动因子，就有机会突破因子裕度从而成为邪师，而成为邪师也意味着脱离“普通人”的范畴，部分人会获得特别的天赋。

　　邪体以“初、中、高”三阶划分，实力分别对标二、三、四级丧尸。比如刚转化为邪体的新人，勉强能在二级丧尸的扑杀中保命；进阶到中阶后，猎杀三级丧尸就成了常态：而高阶邪体，足以单枪匹马压制四级丧尸。

　　邪师体系则更为复杂，共分为十级，且因五级及以上丧尸基因突变，战力对应更为复杂：1-2级邪师可与五级丧尸抗衡，3-4级能狩猎六级丧尸，5-6级足以碾压七级丧尸，至于再往后的，不说郭雨没见过，司徒见过的亦是少之又少。

　　当然，这只是普遍规律，不包括那些天赋异禀者诸如司徒、凯特等人的存在，“越级猎杀”的情况也并不鲜见。

　　而为了防止宿主爆体身亡，暴动因子同时可以压制体能突破，必须靠生死搏杀刺激暴动因子，这也是司徒让她来到以角斗出名的底格里斯，近距离感受生死搏杀的原因。

　　她已经从司徒的口中知晓了前因后果，为了早日获得自由见到虞朝，她必定会倾尽全力冲击高阶。

　　除此之外，作为被救的代价她，需要留在司徒身边为她继续效力，邪体寿命大约是常人的五倍，因此几年的时间不过是弹指一挥间，加上司徒两次相救，她最终答应了，只要求不滥杀无辜，司徒对此并无异议。

　　今天是底格里斯难得放晴的日子，郭雨脱下英伦粗呢卡其色风衣搭在臂弯，烦躁地扯了扯浅松垮的衣领。此前她花了半个月的时间进修当地语言，从零起步学习这绕口的异国语言实在令人头疼。

　　更烦的是，眼前这个比她还要高的女人拦住了去路。

　　女人一头长而飘逸的金色卷发垂在双肩，细柳眉下是一对琥珀般深邃的眼睛，淡褐色瞳孔闪动着媚色秋波，高挺的鼻梁为她立体的五官增添了几分英气，性感的红唇扬着友好的弧度。她穿着低胸衣物，周围经过的人虽暗自吞咽口水，却不敢多看。

　　“来自异域的小姐，欢迎入住皮特纳森古堡。”

　　郭雨皱着眉头移开肩膀上的手指，用蹩脚的当地语言问：“你是谁？”

　　“瓦尔基里·希奥拉，底格里斯的一名女战神，”瓦尔基里目不转睛地看着她，手指不经意拂过她的手臂，眼神扫过她战斗时留下的伤痕，“美丽的小姐，你也是一名优秀的战士，我可以知道你的名字吗？”

　　“我叫郭雨，请问你能让开了吗？”郭雨只想尽快离开。

　　瓦尔基里温雅一笑，搂着怀中的娇艳女子往旁边挪了挪，让出了进入城堡的道路：“郭小姐，这座城堡的主人是我的父亲，他常在外有事，如果你有问题，欢迎随时找我。”

　　瓦尔基里后面说的一大串话，除了“欢迎”“问题”这两个词听了个大概，连贯的意思郭雨一句也没听懂，不过对方不再阻拦她的去路，她已暗自庆幸。来这里不到半个月，她已经揍了不下二十个心怀不轨的登徒子。

　　司徒昨天突然让她入住这底格里斯最豪华的古堡酒店，她也乐得从混乱廉价的贫民窟搬出来，只是这里处处透着奢侈，而她在金阁楼三年挥霍无度没攒下积蓄，囊中羞涩的处境让她有些局促。

　　古堡的侧方有一个露天游泳池，几对男女在泳池卿卿我我，蓝色水面浮垫上两个男人正相拥而吻，几个男人打量着经过的郭雨，后果就是他们身边的女人很不客气地将他们一脚踹入水池。

　　郭雨只是淡淡地扫了一眼，对于这种反应她已习以为常。

　　城堡内部原色丰富色调暗沉显得庄重典雅，华丽装饰以及精致复古的雕花更增添雍容大度梦幻之感，整个空间所散发出来的优雅和高贵的气质让人迷恋惊叹。

　　她径直走向三楼走廊最右侧的房间。推开雕花镂空的房门，浓郁的古典贵族风格扑面而来。阳台外，喷泉周围的绿化修剪成迷宫花园模样，清风徐来，飘来花坛中紫罗兰的清香。

　　这味道像极了虞朝的体香，在异国他乡闻到，让她开心了许久。

　　不过此刻郭雨没心思欣赏风景，看着通讯录列表里原始空洞的头像，她深吸一口气，拨通了语音通讯。

　　“多谢主教为我安排住处，”郭雨握着手机的手指紧了紧，还是忍不住开口：“不过…属下想知道，这里的住宿费用是多少？”

　　“怎么，你要还我？”司徒的声音从那头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玩味。

　　“属下不敢让主教为我个人破费。”郭雨声音带着几分坚持，她清楚自己如今没有积蓄，却也不愿平白接受这样的馈赠。

　　“换算成金币，一晚五万。你至少要待上半年，也就是九百一十二万，看在你是我部下的份上，抹个零算九百万。”司徒声音里掺了点漫不经心。

　　通讯器那头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只有轻微的呼吸声传来。郭雨盯着阳台外的紫罗兰，嘴角抽了抽，一时竟不只该接什么话。九百万金币，对现在的她来说，简直是个天文数字。

　　通讯另一头，纯白外体教堂内，司徒细长的手指正有规律地敲击着棋盘边缘，大理石棋盘上的黑白棋子错落有致。她灰色的眸中闪动着若有似无的笑意，语气却依旧平稳：“怎么不说话？”

　　“属下知道了。”郭雨的声音透过通讯器传来，带着几分紧绷。

　　“嗯，这是训练经费，无需你还。”司徒指尖顿了顿，目光落在棋盘中央的“将”棋上。

　　“主教的好意属下万分感激，”郭雨的声音迟疑了一瞬，“只是属下来此是为历练，倒也不必住这么好的地方让您破费…您看是不是换个普通住处？”

　　“你不喜欢？”司徒反问，语气里听不出情绪。

　　“回主教，这无关个人喜好。”郭雨急忙解释，“属下住普通酒店就已心满意足了，您为了救我已经耗费三瓶彩汁，九枚绀棘之乌…”

　　“错，是五瓶彩汁，十二枚绀棘之乌。”司徒打断她，语气平淡得像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哑巴了？这点钱对我来说不值一提，别说五瓶、十二枚，就是五十瓶，一百二十枚我也拿得出。”

　　她顿了顿，指尖再次敲上棋盘，声音添了几分不容置喙：“你无需纠结这些，只需要早日提升实力，为我回来做事。”

　　“属下知道了。”郭雨声音低了下去。

　　挂断通讯，郭雨靠在城堡房间的雕花栏杆上，目光落下阳台上的紫罗兰上，思绪不由自主飘回几个月前。

　　“吃了它。”

　　一枚蕴含血丝的金桔色果实滚落到郭雨的手边。

　　刚和一名准邪交手，她毫无招架之力地落败，累得气喘吁吁躺在地上，那准邪见司徒到来，恭敬打招呼后便退了出去。

　　郭雨挣扎着撑着地面起身，哑着嗓子叫住正要离开的司徒：“主教！”

　　这些日子，无论是战斗技巧、商贾经验还是政法谋略，司徒就像师父般毫无保留地倾囊相授，给她的食物也是人工制造的生血凝块，还不时给她吃绀棘之乌这种稀缺奢侈品。

　　“主教，这已经是第六枚了，我身体已经恢复，不需要再服用了。”

　　司徒停下脚步，背对着她冷声道：“哪来这么多废话？”她微微侧身，无情绪的眸子看向她：“我感应到你体内有一种特殊天赋，那对我很有用，只有等你成为邪师才能激发。十年内我需要你成为邪师。”

　　“原来如此。”郭雨低头看着掌心刚战斗留下的血痕，粗糙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心里却莫名松了一口气：“多谢主教大人，属下明白了。”

　　“你今天的状态我很不满意，”司徒声音冷了几分，目光扫过她身上的伤口，“好好反思哪里做得不够好，明天早上向我汇报。”

　　“……是，主教大人。”郭雨低头应道。

　　只要能够尽快成为高阶邪体，就能早日见到虞朝了。郭雨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急切，开始规划接下来的角斗场参赛计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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