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纹与白面

　　王澄工作过渡的这一年半载，薛萌萌回老家闭关考公，颜漪姝为实习转正忙得脚不沾地，许阙半失踪状态，傅轩琪开启苦逼研究牲生活。
　　五人同时遭受着工作、生活或是学业上的重压，喘不过气，联系自然减少。

　　最先打破沉寂的，是薛萌萌陆续传来笔试、面试、体检及政审通过的好消息；次年十一月，正式员工颜漪姝升了一级，拿到心心念念的蓝色工作牌；许阙晚一些接收到消息，送来祝福；年底，圣诞节前，王澄也忙完繁琐事，提前回来。
　　只有傅轩琪一人还陷在苦难里。

　　平安夜，五人时隔大半年视频聊天，傅轩琪大吐苦水。
　　“我真的想骂人，我什么时候要去找别人要数据了？确实，实验不顺利，但我也没想过找别人拿吧？她还巴巴地跑到师兄师姐那里提醒，说不要给我数据？？？”
　　“哇，我真的会谢！”

　　颜漪姝捂着嘴，悄声问：“小轩，你在寝室吗？我听说，研究生…之间关系复杂着呢…”

　　傅轩琪咬着饼干，“不在啊，我同门也不是什么好人，这学期我搬出来了。”

　　最左侧视频窗口，只露出下巴的王澄听到这句话，扶着手机摆正，身后背景也露在视频里。

　　薛萌萌好奇问：“澄澄，你在哪啊？怎么背景这么暗……”

　　王澄笑笑：“我在租的办公楼整理东西，过两天要准备律所开张了。”

　　颜漪姝拍拍手，“那正好啊！小轩也是一个人，多孤单，你们俩还能约着一块玩！”
　　傅轩琪下意识看向王澄，王澄也垂眼看她，两人不约而同移开视线。

　　“我到时候约小轩出来玩，让你们羡慕羡慕。”

　　薛萌萌大笑：“过两天跨年，我也准备来找小轩，她那小房子，挤得下我们三个吗？”

　　傅轩琪啧一声，“不要小瞧我这一室一厅好嘛？给你打地铺！”

　　王澄抿嘴笑，那端傅轩琪和薛萌萌又开始斗嘴了。

　　那年跨年，傅轩琪家真挤了三个人，王澄临时有事回一趟北京，颜漪姝悄咪咪回来了，给她们好大一个惊喜。

　　王澄第一次进傅轩琪租的小房子，是二月份小年夜。
　　她喝得醉醺醺蹲坐在小房子楼梯口，吓到路人，报了警。
　　傅轩琪匆匆从课题组年底聚会上脱身，拦一辆出租车直奔警局。

　　王澄这次喝得真的有点多，傅轩琪气喘吁吁赶到时，她还没醒酒，迷迷糊糊抱着她的脖子不撒手。
　　警察交还王澄的手机，严肃教育了傅轩琪几句，让她看好家里人，然后登记过资料后，放她们离开。

　　傅轩琪气得不行，半抱半拽，将她塞进出租车里，怎么问这人，地址也不说半个字。
　　实在没办法，只好领回家。

　　第二次，研二开学第二天，又在家门口捡到一只喝多的王澄澄……
　　第三次，这只王澄澄居然还会敲门了……
　　第四次，最多算微醺，王澄的同事扶着她，敲门，还低声问她，是不是这里。
　　第五次，傅轩琪忍不了了，踹了一脚睡梦中人的屁股。

　　第六次，傅轩琪在研究生毕业聚会上收到短信，心想着，就得晾晾这人，继续与朋友喝酒，闹KTV，蹦迪，直玩到凌晨三点才回去。

　　小房子门口，蜷缩着一只王澄澄，身边摆着一大捧花和一个礼物袋。
　　王澄眯着眼，时不时抬手挠挠手臂，露在外的皮肤被蚊子咬了几圈红包，她依旧蹲在那，闭着眼假寐。

　　积压的情绪瞬间爆发，傅轩琪气冲冲走上前，抓着她的手臂，将她拉起身，“你笨吗？蹲在这干什么？”
　　王澄微懵，笑了笑，蹲下身捧起花束，“小轩，毕业快乐。”

　　傅轩琪望着这捧花，急促呼吸两口，眼眶渐渐湿润，几个呼吸，蓄积的眼泪滚落，划过脸颊……
　　王澄慌了，伸手帮她揩眼泪，又揪起袖子，帮她擦眼泪。

　　傅轩琪拍开她的手，按大门密码，980707。
　　大门滴一声，解开锁。

　　她偏过头，目光与王澄的视线对上，“记住了吗？”
　　王澄扬扬唇角，点头。

　　后来，完全乱套了。

　　傅轩琪偶尔下班回来，能看到王澄穿着围裙，拿着锅铲，笑得温柔，“回来了？等会可以吃饭了……”
　　生理期疼得不行时，半梦半醒间，能闻到熟悉的香水味，温热的热水袋覆上她的腹部……

　　她第一次见到王澄澄养的大狗，王澄亲昵喊它“钱财”，“钱财”。
　　她问王澄，怎么这么俗气了？
　　王澄朝她笑笑，说第一个字是前途的前，不是钱财的钱。

　　也许，这个笨蛋，是知道的……
　　傅轩琪眯眼，望着眼前跳跃活泼，半点不认生的大狗。
　　偶然的机会，她看到狗链旁的小铃铛旁挂着小相框，里面的照片，是自己高三毕业证件照……

　　那晚，傅轩琪借着醉意，将王澄压倒在沙发上，用吻发泄着怨，也只用虔诚的吻诉说着真心。
　　听着她隐忍的呻！吟和喘息，傅轩琪觉得自己相当变态，这么折磨一个有正常生理需求的人。

　　跨坐在她腰上，欣赏这细长匀称的十指胡乱扣着沙发布料，满脸通红，气息凌乱……
　　每当她有反抗，傅轩琪只要对上她的视线，王澄迷离的眼神会逐渐恢复清明，咽咽口水，止住动作，微阖眼，仍她胡来。

　　偶尔，傅轩琪会给她尝点甜头。
　　耳鬓厮磨，各皆饜足后，她会尽爱人的全部职责，爱抚、细吻，说着不害臊的情话，将余韵悠悠延长。

　　她想让王澄溺于此情，这辈子都离不开自己……

　　*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颜漪姝捂着嘴巴，左手疯狂拍傅轩琪的肩膀，“疯了疯了，哈哈哈……”
　　傅轩琪挡着她的手，“怎么嘛？打断我说话……”

　　“不是！”颜漪姝凑上前，小声在她耳边说一句。
　　傅轩琪嘴角抽了抽，狠狠咬一口炸鸡，不吭声。

　　颜漪姝凑得更近了，“真的吗？真的吗？”

　　傅轩琪按着她的额头，推远些，“一定要进去才算吗？你…太色了。”

　　“哈哈哈哈”，颜漪姝捂着肚子，笑倒在沙发上，“你们现在都正式在一起一个月了！”

　　傅轩琪捂着额头，“在一起没错，但橙子说，等一个半月…”

　　颜漪姝支着坐起身，“她还是放心不下吗？”

　　傅轩琪咬着炸鸡，点点头，“她说窗口期是六周，如果六周后做的检查没有问题，就能完全排除感染。”

　　颜漪姝把玩着傅轩琪的发尾，感慨道：“她真的好爱你…”
　　傅轩琪抿着嘴笑，枕着颜漪姝的腿，“我知道。”

　　两人一个躺着，一个坐着，安安静静靠在一起，没说话。
　　良久，颜漪姝皱着眉，突然问：“所以，你知道怎么做吗？”

　　“？？？”

　　颜漪姝一本正经抬起右手，食指中指相互磨了磨。
　　傅轩琪脸上表情一言难尽，在颜一一好奇的目光下，缓缓……摇头……
　　“所以，你会？”

　　颜漪姝挠挠头，仰头看着天花板。

　　*

　　王澄办完弟弟的葬礼，打电话约见了那个女人。

　　女人出狱后，王澄将她安顿在一家小作坊里做事，每月额外给她两千赡养费。
　　五年牢狱磨难，磨去她的赌瘾，榨干她的精神，双瞳麻木，似人非人。

　　如今的王澄见到她，心里再难泛起波澜，即使当初查明，这女人还念着点血缘之情，虽然非法组织卖血，但并没舍得拉着亲儿子去卖血，但弟弟得艾滋，也确实是她贪小便宜，在黑诊所扎针相关。

　　她披散着花白的头发，五十岁如七十岁般苍老，一双枯手，握着白色瓷杯。

　　“这是地址，你有时间去看看他吧。”
　　女人茫然抬头，颤巍巍伸手接过纸，看了眼。

　　王澄声音平静无波：“我和你说过的，他走到终点，也是你的死期...你要感谢他，为你苦熬了八年，最后居然还在替你求情……”

　　女人身子猛颤，眼里露出恐惧之色。

　　“我该做的事都做了，你想见他，带你见了，你以前最渴望的两千一个月，我给你。”
　　“但我留你在世间，可不是让你呼吸新鲜空气的…”
　　“害了多少人，你还记得吗？以为蹲五年，就能解脱了？你要活着赎罪啊，认认真真祈求原谅，别人将你当做过街老鼠也好，找你麻烦也罢，都是你应得的。”
　　“你身边，有我不少人呢…”

　　女人离开后，王澄坐在原位上，如石化的雕塑。
　　身上最后一圈枷锁被斩断，并没有想象中那么轻松。

　　她站不起来。

　　回看过去十年人生，除了与小轩她们在一起的时光是彩色的，其余两千多个日子，都是灰色甚至是黑色的。

　　苍凉孤寂感涌上心头，她缓缓靠向椅背，五月温暖，四肢却冰凉。

　　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来电显示，是小轩。

　　王澄轻咳两声，通通嗓子，才接起电话，“小轩，你回到家了吗？”

　　“橙子，你声音怎么这么哑？”
　　王澄又轻咳一声，“没事，刚刚忘了喝水了。”

　　“你什么时候回来？”
　　王澄看看时间，“我晚一点，现在还没出发呢，大概晚上八点？”

　　“那你怎么吃饭啊？”
　　“我没事，不饿，回来…你陪我吃好不好？”

　　傅轩琪声音很轻，“女生说没事，都是有事不说吧？”

　　王澄装作糊涂，“有吗？我和她们不一样。”

　　“不一样啊？好吧，我那先一个人吃饭了。”
　　“嗯？”王澄忍不住出声，“怎么不等我？”

　　“你不是说，晚上八点吃饭吗？我现在就想吃饭，想约你来着…”
　　王澄抿唇，“好吧……”

　　“笨蛋橙子，你看窗外呀？”

　　王澄猛转过头，咖啡厅落地窗外，熟悉的身影，夹克配黑裙，一身穿着简单利落。傅轩琪笑着朝她挥挥手，从身后拿出一小捧花，也朝她挥了挥。

　　“愣着干嘛！一起吃饭啊！”

　　王澄举着手机，喉头哽咽，很久没有发出声音。
　　傅轩琪单手抱着花，轻声道：“王澄澄，新生快乐。”

　　王澄笑了笑，一摸脸，满手湿润，她不好意思偏过头，闷声道：“我很开心……”

　　傅轩琪微微笑着，“嗯，当然值得高兴！”

　　“今天，是我新生的日子，但我只有一个人了……”
　　傅轩琪嘟着嘴，“说什么傻话？我陪着你啊！”

　　“和我在一起？”
　　“你是在表白吗？”

　　“不是……”

　　傅轩琪微微眯眼，刚准备说话，那端又接着开口道：“我是在求婚。”

　　王澄目光柔柔望着窗外，她只看到傅轩琪一人，她也只看得下傅轩琪一人。
　　傅轩琪心头狂跳，抿着唇，“哪有…哪有这么求婚的？我还没答应和你在一起呢？”

　　王澄弯着嘴角，轻言细语诉说爱意，“我喜欢你，傅小轩……我一直很想你，傅小轩…我爱你，以你的花，献上我这份希望不算太迟的爱，你愿意接受吗？”

　　……

　　“我已经捧在手心里了。”

　　*

　　“啊啊啊啊啊！”
　　两道尖叫声，嘈得傅轩琪盖住耳朵。

　　颜漪姝抱着手机，“萌萌！！！你听到了吧，啊啊啊啊啊啊！”
　　“我听到了，我听到了，啊啊啊啊！”

　　傅轩琪无语，“一一，你啥时候打电话给萌萌的？”

　　颜漪姝兴奋尖叫着，转过手机，傅轩琪凑近一看，好家伙，这孩子嚣张开了场腾讯会议，居然还取名叫[王澄澄与傅小轩的求婚过程精讲]？？？
　　参与会议人员，王澄、许阙、王靳两兄弟都在。

　　“颜…颜一一，你过来？”
　　颜一一兴奋得满脸通红，跳上沙发，趁傅轩琪还没坐起身，光速跳到沙发边，踩着拖鞋往里跑。

　　“颜…你过来！”
　　傅轩琪追进房间，与颜漪姝扭打到一块，手机被掀到床脚，许阙淡笑的声音传来：“恭喜啊小轩、澄澄，这个腾讯会议标题取得好，萌萌取的？”

　　薛萌萌则有点急，“一一？一一？你录屏了没？我还想看回放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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