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堪

　　陆拾陆

　　停留不走的海风吹起宋邵严的发丝，近在咫尺，褚曾翎忽然发觉，原来师哥的皮肤也很白，室内一冷，桃花眼四周的粉晕渐深，红得招人。

　　曾几何时，他只想这双眼睛里永远看向自己。只可惜，时过境迁。不该有人活在回忆里。

　　褚曾翎摁住内心的千回百转，眼睛下瞥提醒他：“没有人可以一直活在过去。师哥。看看脚下。”

　　宋邵严不接茬，那双桃花眼微垂微翘，带出理智冷静，笃定开口：“过去决定现在。”他唇角浅弯，“小孩，你怎么知道现在不是另一个过去。”

　　褚曾翎不说话。

　　宋邵严看向前方，稍稍活动双腿，妥帖的西裤衬得双腿的修长，一丝不苟的着装利落干净，他的浑身上下散发着掌控者的气息：“该发生的总会发生。我从另一个世界的几年后而来，我所知道的，都会在这个就像平行世界一样的地方发生。”

　　褚曾翎依旧没说话。

　　“沈卫。”宋邵严念出这个名字时，忽地望向褚曾翎，见后者面无表情的脸上闪过一丝惊讶，便心情愉悦地继续，“他追过你。”

　　宋邵严注意到，这句话后，褚曾翎望着他的眼神忽而变得深沉耐人寻味。

　　“他拍过裸照给你？”宋邵严装作了然地问，却发现褚曾翎的神情突然变得轻松起来。

　　“看来，师哥也不算灵。”褚曾翎对他一笑，继而望向前方，褚曾翎懒散地靠在球台旁，极为散漫地说，“还得再算算。”

　　宋邵严并不在意，补充道：“在那个世界里，你和徐行名分手后，你飞去HK打了三个月的球。沈卫是一个网络博主，也有个不少粉丝的网红。他陪你打球打了三个月，却没有睡到你。据我所知，一年前，和你们公司合作的运动品牌的小老板就是沈卫。他没追过你，这不太可能。但根据你的否认，看来不是发裸照。”

　　褚曾翎闻言笑了笑，“诶”了一声装模作样：“宋工这么聪明，想必很难追人吧。”

　　“确实难追。”宋邵严深深望着他，附和道。

　　“那就换个人。”褚曾翎半压眼睛，自然而然接上。

　　宋邵严自知钻进套子，盯他几秒，认输笑笑，转过脸。来日方长，他难道还担心一时片刻。

　　狂风拍门，呼啸掠过。阵风撞卷闸门后仿若疯掉，满屋乱窜。

　　宋邵严望着被吹得摇起来的灯管，白光四散，突觉这场景也难得，两人独处一室，想去看身边的褚曾翎，分享此时此刻。

　　谁知道这灯晃风摇之际，褚曾翎突然开口。

　　“我为什么和他分手？”

　　灯管还在摇，宋邵严那张掌控十足的脸跟着就冷下来，心绪难平地低吼：“褚曾翎，你给我记住！你和我才是破镜重圆、重修旧好！”

　　“凭什么？凭你抛弃我两次吗？上个世界的宋邵严，为了做市委的女婿，为了怕被当做同性恋指指点点，为了你的功名利禄，一样放弃我这个毫无背景的前男友。现在这个世界的宋绍严，在我没高考之前，就迫不及待地准备出国留学，我他妈到C大是想着和你谈恋爱的，你一到北京就跟我分手，你告诉我，宋邵严，老子凭什么和你破镜重圆、重修旧好？”褚曾翎被激得也表明态度，他黑瞳一压，脸色阴沉。

　　宋邵严被问的脸色发白，心口发紧，但他目光坚定：“我说过，该发生的，会发生。你和徐行名分手，是因为徐氏集团需要傅英的帮助，更重要的是，在那个世界，你不堪一击。”

　　褚曾翎一脸凌厉。

　　“你不用否认。在那个世界，和徐行名没分手前，你在投资市场无往而不利，当时徐氏集团出事了，可你一无所知，还以为自己可以给徐行名创造未来。你向他求婚，他和你分手。褚总，脸色不要这么难看。也是那个时候，你才发现，你所谓的投资好运，你的无往不利，都是傅英给的。傅英随手一挥，就能喂你一个亿的投资好运。”宋邵严不紧不慢地说着。

　　他看见面前整个人不断散发着戾气的褚曾翎，继续讲：“傅英要折辱你，有的是办法。但是说到底，也是徐氏集团出了事。徐氏要的太多，而傅英给得起。在家庭和你的选择里，徐行名毫不犹豫选择了他的家人。褚总，你不是好奇我为什么只要你给我时间和你合作，而不要求私人时间吗？因为你和徐行名，压根就不能在一起。你们的立场也好。你们的性格也罢。不用别人，你们自己就能散。”

　　说完，宋邵严望向褚曾翎时，眼神都带着怜悯。

　　很长时间里，褚曾翎都没有说话。

　　“小孩。”宋邵严换了个称呼，试探着问，试图唤起两个人的情谊，“从智能座舱芯片开始，我带着将来会发生的信息，你带着蒋氏的财力，我们一起站到全球顶端去。不是更好吗？”

　　褚曾翎闻言望着他，答非所问，目光深沉：“我不会让他有这个选择的。”

　　宋邵严感觉心尖被刺了一下，但他不在意，他有时间等得起，他带来的过去，智能座舱芯片的发展过程，就连这个世界的宋绍严所爱的褚曾翎，连褚曾翎为他做的事都一样，哪怕他的身份从上个世界的政客变成这个世界的研究员，那也不影响，该发生的总会发生，只是微小差异罢了。

　　徐氏集团一定会出事，而徐行名肯定会再次为了徐氏而放弃褚曾翎。

　　宋邵严望着天花板，摇晃的灯管随着旋风的陡然消失逐渐如常。

　　“他得到想要的了吗？”他突然听到褚曾翎发问。

　　好似是知道褚曾翎会这么问，宋邵严居然知道这没头没尾的提问问的是什么。

　　“没有。”宋邵严平静地说，“他的父亲出卖了他。与傅英的交易不过是徐白术铲除异己的一种手段。兄弟阋墙，送上儿子，瞒天过海，夫妻配合。徐白术做的很成功，假装车祸出事，妻子背叛，投向他的兄弟。事实上，徐白术最后利用傅家控股徐氏集团，倒把除了他自己以外的徐家人都挤了出去。”

　　室内突然弥漫中一种可怖的平静。霎那间，一股风闯进来，吹爆窗户，只听啪地一声，接二连三的灌风，想必是外面走廊的窗户破了，一时间，风声如附体恶魔，疾冲快跑，发出尖啸长鸣，尖锐刺耳，仿佛极尽挣扎。

　　在这令人生怕的凄厉风声中，他听到褚曾翎问。

　　“然后呢？”

　　“傅英帮了他。是的。帮他的反而是傅英这个交易的人。到下一个集团主席选举的日子，本该如约将主席之位交给徐白术的傅英并没有这么做。傅英将徐氏集团的控股给了你。和哪一家都无关的你。傅英在这之前得病去世了，但他留下遗嘱，要你出任徐氏集团五年主席，和徐行名在傅宅生活五年，约满以后，徐行名就会得到徐氏集团，而你也会拿到傅英的一半财产。”

　　风声长啸——

　　“我答应了吗？”

　　“我们搬去傅宅，出双入对。”

　　“他答应了吗？”

　　“一整个徐氏集团价值一百亿。谁会放弃这块肥肉？”

　　“他现在是个老师。”

　　宋邵严笑起来，这声笑被新一轮的风声尖啸盖过：“如果徐行名不足为惧，徐怀森为何要用你来拿捏徐行名，徐怀森可是他的二哥。要不是他们的继母提前一步，你现在就是牵制徐行名的棋子。不过连我也没想到，小孩，这个世界里，你是蒋云朝的儿子。”

　　宋邵严望向褚曾翎，褚曾翎的脸阴沉不定，好似随时要落雨的铅块乌云。

　　“蒋云朝那么重视子嗣，不会放任你不要小孩的。何况，你从蒋云朝那里拿走250亿点地铁项目。”

　　褚曾翎的眼神朝他压过来。

　　“这事不是上个世界发生的。我了解你，你不会对内鬼一无所知。我原本也不明白，后来这个项目到了傅英手里，我就明白了。”宋邵严笑了下，“你说我放弃你两次，那徐行名呢？他有一刻告诉过你，他身上发生什么事吗？他习惯自己解决问题。就像你一样，自己的路自己走。蒋云朝一定要你有个孩子。那你呢？又告诉过徐行名，蒋云朝这个要求吗？”

　　“你怎么知道？”褚曾翎反问。

　　“我现在知道了。”宋邵严冲他侧了一下头，一副胜利者的模样。

　　褚曾翎见状，转身又靠在球台上，他拿出一旁的烟盒，抽出一根烟，他点烟前望了一眼宋邵严，他笑了笑说：“宋工，你应该去摆摊。”

　　风声更紧了。

　　“兴业实验室就可以。”宋邵严接道。

　　“天桥吧。再摆一八卦。”褚曾翎压着烟圈吐出去，夹着烟比划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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