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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常
“守得云开见月明”,是支撑着简博咬牙挺住的七字箴言。精神和□□的双重折磨,都在考验着他的意志。
伤腰已经够折磨人了,由它而引起的各种连锁反应,样样都让简博经受着炼狱般的痛苦。
因为没有更好的办法缓解腰痛带来的不便,简博几乎每天都要吃止疼药,最多的时候,一天吃过三次。
胃本就有溃疡病,如今这么频繁地吃止痛的药,已经跟服毒差不多了,再加上饮食的不适应,简博悲观且肯定地预料,身体中的这个痼疾,总会在某一天给他放个大招,送他个生不如死的。
南方人爱吃米,但他们的米真的不如北方的好吃。大多数的北方人都觉得,三季稻蒸出的大米饭不香,硬且没有油性,凉了之后,就跟嚼石头子一样。
看守所里,一日三餐几乎都是米饭,房间里冷,一顿饭吃不到一半,就已经全凉了。
如今简博的胃饭前疼,饭后也疼;吃饭疼,不吃饭也疼;胀得疼,拧着腾,哪种疼都是贴在他身上的要命的符。
有一天他疼得实在受不住了,便在管教到号子里检查的时候,提出请求,想要狱医给他开几片胃药。
号子里的犯人装病,最常说的就是肚子疼、胃疼,而且在大多数人的认知里,胃疼也确实不算什么大事,顶多就是没吃顶对而已。所以管教没当回事,瞪了他一眼,就往外走。而且简博提要求的当口,也正赶上他没好气,于是便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恶声恶气地说:
“整间号子里就你事多!天天这疼那疼的,一会儿要这个药,一会儿要那个药,你以为你是谁呀!记住了,你是在坐牢,不是在住疗养院!再疼了喝点开水!大老爷们整天跟个娘们儿一样娇里娇气的,这地方没人惯你这臭毛病!”
简博忍着胃疼,勾着腰,面红耳赤地接受管教无情的训斥。从那天起,他没再提胃疼的事。
在这个时候,这个地方,连做人的尊严都不能有,又何谈娇气二字呢!疼就疼吧,反正也死不了。
……
住过监狱的人恐怕都有这样的体会,这里的时间仿佛已经脱离了人类生活的空间,同样的24小时,能过出48小时甚至更大的体量。就像现在,简博觉得自己已经躺了一个世纪了,扭头看看墙上的钟表,勉强才走完一格。
胃在不停地绞痛,腰好像有人连续不断地用重物锤击一样的痛,还有因为长期贴膏药,导致过敏溃烂的皮肤象被人撒了辣椒粉似的灼烧着痛,此时此刻,简博的大脑里只剩下一个字,那就是痛!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简博感觉自己有点熬不住了,他想改变一□□位,稍稍坐一会儿,可努力了好几回,却完全动弹不得。
亮晃晃的灯,阴冷且带着不洁味道的空气,此起彼伏的鼾声,还有那一波接一波的疼痛,让简博的意识开始模糊了。
不远处,茹雪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米粥向他走来。他好高兴,好想喝一口,不管是甜的、咸的、没味的,只要是热乎的就行。
可是不知为什么,端着粥的茹雪走得很慢很慢,看起来并不长的一段路,好像怎么都走不完。
简博实在是等不及了,疼痛和困意混在一起,他闭上了眼睛,不知到底是睡了还是昏了。
……
不日就要陪着父母回美国的路盛,头天晚上打电话给茹雪,约她一起去探望简家的爷爷奶奶。
为了这事,茹雪几乎大半宿没睡,紧张为主,也参杂了些小兴奋。
第二天茹雪特意起了个大早,赶到农贸市场,给长辈置办了不少年货——鸡鸭鱼肉、蔬菜都是最新鲜的,冷冻的半成品都是名牌的,水果全是市面上最贵的,光是3J的智利车厘子,她就买了两箱。
差十分十点,茹雪开车到了和路盛约好的,简家附近的停车场。刚熄了火,路盛的车就到了。
看着茹雪从自己的车上往下倒腾年货,路盛都呆了。
“爷爷奶奶跟你一样,也是开饭馆的?茹雪,你这不叫送礼,叫送货好吗?再说了,这么多东西,咱们怎么弄过去?”
茹雪笑了笑,把拉货用的折叠平板车从后备箱里拿了出来。
“不用你操心,路大少,我能买,就能拿。东西很多吗?根本不多!过年期间买东西本就不方便,家里的阿姨又回去过年了,多置办些吃的,能让爷爷奶奶省点心。再说了,这是我这么多年来第一次上门拜访,不能失礼的。”
茹雪嘴一份手一份,刚刚还乱糟糟堆在地上的东西,瞬间整整齐齐地码到了平板车上。让路盛看得有些傻眼。
“这……这就行了?嘿,我兄弟真是有福,女状元果然名不虚传。得嘞,就按你说的办,咱们走。”
停车场离简家不算近,怎么也得走个5分钟左右。路盛要拉车,茹雪嫌他笨手笨脚,不让,把两盒散养土鸡蛋递过去让他提着。俩人边走边聊:
“大学城店装修得差不多了吧?”
“差不多了。唉,我现在也没心思管店里的事了。走一步看一步吧,能多挣最好,挣少了以后再想办法。只要剪子能顺顺利利渡过这一劫,什么都不算事。”
路盛认可地点点头:
“这么想就对了,做生意没有只赚不赔的买卖,都是有赔有赚,关键在于心态得好。这段时间,你一定抽空多照应照应爷爷奶奶。简叔叔今天上午的飞机,这会儿应该已经出港了。昨天晚上,他跟我通了个电话,拜托了一下剪子的事。因为他坚持要按照既定行程回去,爷爷奶奶生气了,尤其是奶奶,还臭骂了他一顿。”
“该骂!这个时候,不为小的,为了老的,叔叔也应该改个行程。剪子是爷爷奶奶的心头肉,他出了这么大的事,他们什么心情啊!那得多难受啊!这个时候,当儿子的说走就走,就是无情!”
对于简中致的行为,茹雪非常不满,路盛却不以为然:
“女人就是女人,头发长见识短!多大的事呀!他在这儿又能干吗?肩不能担,手不能提,是会做饭,还是会洗衣服?就算会看病,会打针送药,人家老两口比他还明白了,哪里又用得着他!再说了,还有秦姨和刘叔呢,还有磊哥、敏姐呢,论照顾人,哪个不比他强!另外,叔叔也确实有困难,在这里这么久了,美国那边很多事还是需要照应一下的。他说了,安排好那边的工作,他一定会再回来——诶,诶,我提醒你呀,茹雪,一会儿见了爷爷奶奶可别瞎说话啊,别拱老头、老太太的火儿啊。”
茹雪给了路盛一个白眼:
“我疯了还是傻了!我敢吗我?我自己的事还没弄利索呢,还有空儿管别人啊?现在我这心里还七上八下的呢!就怕爷爷、奶奶见了我不高兴。老两口本来心里就不太平,大过年的,我可不能再给他们二老添堵了。”
茹雪拉着平板车腾腾地往前走,路盛提着鸡蛋盒子跟在后面。
“不会的,我早晨跟爷爷奶奶打电话的时候说了,你会跟我一起去看他们。他俩可高兴了,异口同声地说:欢迎,欢迎,热烈欢迎!”
路盛又开始耍贫嘴,把心里很是紧张的茹雪逗乐了。在茹雪的眼里,这个简博从小玩大的哥们儿,简直堪比义盖云天的关二爷了。
……
此时的简家,很是冷清。简爷爷坐着轮椅在窗前边晒太阳边打盹,有一搭没一搭回应着正在iPad上刷新闻的老伴。
小童昨天回了老家,说好了过了初五就回来;今天是简中致预定好的归期,一大早公司就派车接他奔了了机场,此时,他乘坐的飞机已经飞往大洋彼岸了。
搁往年,这份冷清对于简家二老而言,实在是件平常事。从小带大的孙子,工作性质特殊,年啊节啊的,概念很是模糊;独生儿子,出国至今已近三十年,和父母呆在一起的时间加在一起,连一年的都到不了,春节也只在国内过过两三次。
当初放儿子漂洋过海去求学,支持孙子选择这样的职业,老两口自是不在意他们是不是能“常回家看看”。
一家人,既是团体,也是个体,孩子长大了,离开了父母家庭的呵护,有自己的事业,有自己的家庭,只要彼此心里有着对方,是不是“常回家看看”一点都不重要。
可今年不一样,简爷爷死里逃生,至今还未痊愈;心肝宝贝的大孙子简博又摊上大事,身陷囹圄,前途未卜,纵是老两口比一般的老人豁达想得开,简中致坚持按计划说走就走,还是伤了他们的心。
早晨出门前,简中致收拾好行装,站在父母的卧室门口,说了句,爸妈,我走了,你们多保重。
老两口就跟商量好的一样,不但不出门,而且一言不发。直到听着外面汽车开出了大门,简爷爷长叹了一口气,简奶奶也把憋了半天的眼泪释放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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