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聱牙
转眼到了三月底,孟羽书因为要处理一些和官府有关的事情,需要进城一趟,正好郑小七也要去衙门里头点卯销假,便让车夫驾了云从观里新置办的小马车,二人同车而去。
一路上草长莺飞,孟羽书心情不错,坐在车里还给郑小七唱了首他新学来的小曲儿:
“昔别雁集渚,今还燕巢梁。敢辞岁月久,但使逢春阳。
春园花就黄,阳池水方渌。酌酒初满杯,调弦始终曲。
娉婷扬袖舞,阿那曲身轻。照灼兰光在,容冶春风生。
阿那曜姿舞,透迤唱新歌。翠衣发华洛,回情一见过。”
大概是真的长大了,较之去年,孟羽书的声音似乎完全脱去了稚气,没有以前那么甜,却带了点儿温柔的磁性,因为他平时弹琴,节拍卡的准,虽然结尾处有点儿跑调,但总不至于荒腔走板。
还是,有那么一点儿好听的。
郑小七听他唱罢,故意捉弄他道:
“又学这种风骚曲子,当心被你干娘抓去卖唱赚钱。”
“你觉得好听是不是?我就说么,这可是咱们张先生教的,他以前可是长沙乐坊的行首!能赚钱好啊,我正愁没钱花呢,要不咱们进城去街上摆个摊...先挣点儿零钱给我买杏仁酥,哎呦。”
马车遇到一块小石头,咯噔了一下,孟羽书没坐稳跟郑小七碰了个头。
“就你这样,还敢去街上卖唱?来几个地痞流氓就把你绑了。”
“小七哥,你怎么老是泼我冷水呢?”
“没有啊,夸你长的好看...”
“嗯?是么...”
暖风吹过,春日的阳光刚好从马车一侧的小花窗透进来,在孟羽书面上洒出一片斑驳的光影。这小道士近来越发长开了,他本来就不算是那种可爱型的美人...怎么讲,属于那种精致冷艳型的,性格偏又有些狡黠,所以眼角常或有或无的带点儿妖媚。就跟他喜欢的沉香一个调调,清高雅致又韵味缠绵,最后还带着丝通透的凉意,让人沉迷其中,清醒着,却无法自拔。
郑小七眼下跟孟羽书头碰头这么一对视,就有点儿把持不住,伸手便把人捞了过来,就着乍泄的春光,深深的吻了下去。
***
一个时辰后,马车便入了城。
湘阳城内依旧熙熙攘攘,放眼望去,一片太平。经历了去岁的瘟疫,街面上多了一些自发组织起来的巡护人员,看到乱丢垃圾随地吐痰的就会上前制止训斥,市容市貌倒是显得比以往干净了许多。
赵若云的定西军还驻扎在城内,靠近校场外的饭馆酒肆里很多穿着军服的兵士们进进出出,孟羽书掀开窗帘往外看的时候,刚好看见了一个熟人。
“老徐!哎,老徐,看这边,是我,孟羽书,这边!”
“哎哟!孟真人!稀客稀客!你啥时候回来的?郑兄弟也在啊!打从去年春天我就没瞅见你们了,看这亲亲热热的,啧啧,你俩跑哪儿快活去了?”
郑小七在车里瞪了徐大坎一眼,刚想怼他一句什么,被孟羽书堪堪拦住。”
“咳,别提了,能囫囵着回来就不错了,你们赵将军呢?”
“俺们将军去淝县弄军需去了,淮左转运使那孙子不办人事,这回将军亲自找他算账,有他好果子吃哈哈。你找赵将军有事儿?”
“就,也没啥大事,许久不见,想跟他叙叙旧。”
“那不急,你在城里等他几天,我估摸着他这两天也该回来了,等他回来我去给你捎个信...那啥,你住哪儿?还是衙门后面那个竹子馆?”
“额,对...竹里馆,我还住老地方。”
“行,那我得空去找你。”
“嗯,那回见。”
这边和徐大坎告了别,马车继续前行,不一会儿便到了花市街。
郑小七抬头看了看栖霞楼那高大的牌匾,鼻子里哼了一声,看样子是不太高兴。
孟羽书察言观色,陪着小心轻声说:
“我...我刚才就是想打听一下赵若云的动向,没别的意思。”
“嗯。”
“我们今天直接去衙门办事,我不上楼...等正事都办完,我再去见干娘,你跟我一起,一起。”
“你去见你干娘,拉着我干嘛?”
“我,我这不是怕,怕我干娘把我卖了么...还得郑都头帮我保驾护航。”
孟羽书最近拍马屁的功夫愈加纯熟,为了不挨戒尺真是什么好听说什么,只盼把身边这尊大神哄高兴了,什么将军,干娘,统统往后站。
“小小年纪,少花言巧语的。快点看看你的文书都理好了没,衙门里的吴司户很忙的,别等到了地方再手忙脚乱的耽误时间。”
“是,是,我现在就整理。”
孟羽书和郑小七到了湘阳衙门,先去正堂跟太守秦大人见了礼,而后各自去办了自己的事情。郑小七去点了卯,把之前缺的勤都用出远差的名义顶了,补了张‘外出巡视’的条子,交给胥吏拿去入档,这才出来往司户的差事房那边走,结果走到半路刚好孟羽书也出来了。
“这么快?你都办好了?”
衙门里的司户向来是个麻烦的地方,动辄要挑人文书里的毛病,稍有说不明白的就会被驳回。郑小七本来还不放心想去帮孟羽书跟人讲讲情面,没想到他这么快就搞定了。
“嗯,办好了,本真人身家清白么,没什么好问的,吴司户直接就帮我用印了。”
孟羽书的道士身份每隔两年要做个考评,如若期间有坑蒙拐骗,触犯律法,违背清规等行为的,会被吊销执照,沦为无名无份的野道士。当然么,也要交那么一笔小钱,孟羽书在这方面为人大方,再说云从观现在也不穷,他就多给了点儿,吴司户见了银票哪能不开心?自然也没有为难的道理。
其实也才刚过未时,他们中午赶时间,只在车上匆匆吃了些干粮,如今事情办完了,倒是都想找个地方再好好吃一顿午饭。
“那咱们先不回竹里馆,去花市街吧?”
“你又想你干娘了?不怕她卖你?”
“花市街又不是只有栖霞楼,还有其他好吃的馆子啊,走,我带你去。”
***
傍晚时分,郑小七和孟羽书才乘着马车回到彩衣派的驻地竹里馆,来应门的杂役刚一开门便听到一阵哎呦哎呦的呼痛之声。
“孟真人?这是怎么了?”
“没事,去准备点儿热水。”
李郎中和小虎儿这几日也在城内,闻讯赶到前厅,便看到郑小七正拖着哼哼唧唧的孟羽书从前门进来。孟羽书一只手还捂着半边脸,小虎儿仔细一看,好像是肿了。
“师叔祖,你脸怎么回事儿?”
他可怜的师叔祖没答话,师叔祖的贴身‘打手’直接给出了答案。
“让他不要吃那个牛皮糖,偏不听,这下好了,傻眼了吧,拔牙的滋味好受?”
“嗯...不好嗖。”
花市街上店铺鳞次栉比,除了饭馆还有很多零食铺子,郑小七和孟羽书下午吃完饭就在那条街上闲逛,孟羽书一头钻进点心店里就不出来了。郑小七提醒了他好几遍,只能买一些咸口的,他不听,非要偷偷试吃人家的什么牛皮糖,结果牙齿被粘住,痛起来了吧,哎,这就是自作自受。
见他牙疼的难受,郑小七索性把孟羽书揪进了同在一条街上的剃头铺子,这家店除了净面修脚,还能给人拔牙,直接就给孟羽书把那颗坏牙给拔了,一劳永逸。还好只是颗上面的智齿,老师傅手艺也不错,三下五除二,孟羽书没遭多少罪就给解决了。
可疼还是要疼一会儿的,孟真人哭天喊地也没用,肿着脸一路哼哼着回来了。
“哦,原来就是去拔牙了啊,这没什么,师叔祖,别怕,我之前换牙的时候也去拔过好几次呢,不疼的,不拔的时候才疼!”
“嗯...你诺是乳牙啊,我,我则个跟你不一酿啊,哼哼...疼啊。”
李郎中让孟羽书张嘴来给他看了一下,见他其他的牙齿都还好,便也安慰道:
“不妨事,拔了倒好,这后面生出的牙齿本就无用,正好去了祸患,待会儿我让小虎儿去熬点儿药,给你热敷一下,很快就能消肿的。”
***
次日一早,孟羽书的脸上消了肿,但是还不怎么能咬东西,郑小七便让厨子煮了烂烂的白粥,配上切的极薄的羊肉冻给他当早餐。这羊肉原也是煮烂了的,入口即化,倒也不用咀嚼,孟羽书吃的很安逸。
左右他要在城里多住几日,孟羽书吃饱喝足,想起来三清殿里还有自己没临摹完的壁画。所谓曹衣出水,吴带当风,想要勾出好线条,不练那是不行的。孟羽书在自己的文艺爱好上一向勤勉,便带了纸笔进殿里去画画,一直画到快巳时的时候,门外忽然传来一阵女子们的嬉笑声。孟羽书心头一喜,出来看时,果然便见着一群年轻貌美的姑娘,打扮的漂漂亮亮的站在门口,甚是养眼。
原来是干娘家的亲戚们来看他了,又是妹妹,又是姐姐,又是姨妈...孟羽书一时也忘了牙疼,忙不迭的跟她们寒暄,许久不见,他还真有点儿想她们呢。
郑小七昨天晚上没睡好,因为惦记着孟羽书的小肿脸,时不时的还得起来看他一眼。这不,趁着上午有空,他在三清殿后面的屋檐下搁了个旧竹椅,躺着小憩一会儿,谁知睡到一半被一阵喧闹声给吵醒了,他迷迷糊糊的站了起来,往前面一看。
嘿,某人拔了个牙胆子还变大了啊?光天化日就敢在老子眼皮底下...郑小七气得心跳加速,他条件反射的伸手到背后去摸戒尺,可戒尺没摸着,他的耳边却出现了一个似曾相识的声音。
“郑小七,好久不见,进来聊聊。”
他眼前蓦然一黑,再睁眼时,人已经入了幻境。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