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动纸鸢

作者:咖啡糖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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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千疮7


      萧鸢把脸凑过去,轻轻用脸颊和她相贴。微微的凉意传到俞轻风的伤口上,她吸吸鼻子,声音有些哑。

      “萧鸢姑娘……”

      “怎么了?”

      “我没有家了……”

      萧鸢愣住了,随即轻声道:“有家,怎么会没有?”

      俞轻风因为哽咽呼吸不畅,仰起头,大口吸气,声音断断续续:“没有了……”

      “萧鸢姑娘……你知不知道……我一开始……有多羡慕你……又有多羡慕严小姐……哪怕……哪怕我们一样经历过生死……你们身后……总有人……”

      “总有人等你们回家……”

      俞轻风微微阖目,眼泪顺着她的脸颊滑下来。萧鸢提灯的手微微一凉,一滴泪珠打在她的手背上。

      “对不起……”俞轻风伏在萧鸢肩上,“我太冲动了,这样会影响严小姐在俞氏……”

      “我那时……实在是忍不住了……我……”

      “他该打。”萧鸢摸了摸俞轻风的发顶,“你做的没有错。严小姐就算不能住在俞氏,我们也能打点一家隐蔽的客栈,我身上的银两也足够了。”

      俞轻风没有说话。

      “俞小姐,我们现在做的这一切只不过是最稳妥的做法。”萧鸢很认真,“如果有一天,局势已经到了我们需要为彼此铤而走险、以命相搏的时候,我也不会有丝毫惧怕和后悔。”

      俞轻风愣了好一会儿,才擦了一把眼泪,却不小心用衣袖蹭到了脸上的伤口,疼得呜咽一声。

      二人回了屋子,萧鸢拿出药给俞轻风擦到伤口上。烛火在她脸上跳动,暖黄色的光晕勾勒出她的侧脸和眉眼。

      萧鸢细细端详她,俞轻风的瞳色并不是纯黑的,里面映着烛火,颜色就更浅了些,纵使现在眉眼低垂,也亮晶晶的。

      “俞轻风。”

      “嗯?”

      萧鸢不自觉地抬手描摹她的眉眼:“你的眼睛真漂亮。”

      俞轻风被她的夸赞逗乐了,半是惊讶半是玩笑道:“有多漂亮?”

      那双眼睛很漂亮,像鹿一样纯净,又不刻板,笑起来灵动有神。

      萧鸢笑笑,捧着她的脸:“俞小姐的眼睛要笑起来才漂亮,若是流泪,就不美了。”

      俞轻风笑起来:“我的外祖母有西域的血统,可能是因为她的缘故,我的瞳色和其他人都不太一样。”

      说到这儿,俞轻风想起了什么,又拿出了那块系着红流苏的青玉牌,叹了口气。

      “怎么了?”萧鸢抬手探了一下那块青玉牌,里面的法力波动并无异常。

      “可是出了什么事?”

      “无事。”俞轻风手里把玩着那串红流苏,“我只是想到,如果这块青玉牌是娄诗泠用来确定我们行踪的东西的话,我们一直留在身上就不太安全。”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提到这块玉牌究竟如何处置的问题了。萧鸢不说话,只是静静听着俞轻风说。

      “萧鸢姑娘。”俞轻风突然很郑重地面向她,“我们可能要分开一段时间。”

      听到她的话,萧鸢微微蹙眉,以为俞轻风又有了什么冲动的想法:“俞小姐,这种事情要从长计议。一时兴起过于鲁莽了。”

      “我知道。”俞轻风看着那块青玉牌,“虽然对于这件事我的确也没有太大把握,但是现在我拿着这块玉牌和你,和严小姐待在一起太冒险了。”

      “如果遇到娄诗泠,我们还可以应付,可是严小姐中了傀儡之毒,没有人能保证她明天会变成什么样。”

      萧鸢沉默了一下:“俞小姐,还是像我之前说的那样,我们可以直接销毁这块青玉牌。”

      “这快青玉牌关乎到广陵千百鬼魂的性命,如果我现在毁了,他们也会全部魂飞魄散。”

      萧鸢道:“俞小姐如何得知这块玉佩若是损毁便会使广陵鬼魂魂飞魄散?”

      “我不知道。”俞轻风缓缓摇头,提到这个,她脸上的神情就有些颓丧。

      “但是至少我人要在广陵。”

      萧鸢道:“俞小姐,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俞轻风一愣:“萧鸢姑娘为何会这样想?”

      萧鸢轻声叹了口气:“俞小姐,我们是彼此独立的,你做了什么决定,知道了什么,本来不需要我过问。”

      “可话虽如此,我还是没有办法不担心你的安危。你解救广陵鬼魂的办法究竟是什么?我虽然不像严小姐一样修异术,但一些禁术也并非没有研习过,或许方法邪门了些,但也能帮得上忙。”

      “俞小姐,我没有济世心,活了这么久,不过是为了报仇罢了。可是,我不想看无辜的人因为我们或者二十五年前那场纷争而被卷入不必要的争斗。”

      俞轻风沉默了一下:“我知道。正是因为广陵的鬼魂是无辜的祭品,所以我才要铤而走险。”

      “至于这种方法是什么,我没有很大把握,萧鸢姑娘,原谅我没办法现在说给你听。”

      “你……”萧鸢欲言又止,最终只是默默点了点头,结束了这个沉重的话题。

      “俞小姐,天色不早了。”

      “好。”

      二人躺在塌上,萧鸢侧着身子,面朝着桌子上的烛火,火苗一跳一跳的,蜡油顺着蜡烛滴在桌面上。萧鸢的目光顺着蜡油的轨迹来回游移。

      她难以入眠。

      过了很久,那支蜡烛快要燃尽了。

      萧鸢听到俞轻风低声唤她:“萧鸢姑娘?”

      萧鸢闭上眼睛,均匀地呼吸着。

      俞轻风微微支起身子,确保自己没有压到萧鸢,吹熄了蜡烛。

      屋子里一瞬间就黑了下去,萧鸢面对突如其来的黑暗,感到无端的不安,握着被褥的手不自觉地收紧。

      不知道又过了多久,萧鸢还是毫无睡意,眼睛适应了黑暗,眼前渐渐有了屋子里各种物品的模样。萧鸢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目光一遍一遍描画着这些物品的轮廓。

      突然,萧鸢感觉腰间搭上了一只手,她的腰腹下意识地收紧,又意识到这种动作可能会吵醒俞轻风,缓缓把身体放松。

      腰间的手带着明显的温度,俞轻风贴在她的后背上,从后面揽着她。

      萧鸢抿了抿唇。她没有办法拒绝身后的温暖。

      又过了不知道多久,就在萧鸢心猿意马的时候,腰间的那只手突然用了些力,像在把自己往怀里带。

      萧鸢微微惊讶于俞轻风还没有睡,身子微微向后,两个人更严丝合缝地贴在了一起。

      她听到俞轻风在自己耳边低语,她说话的声音太低太轻了,萧鸢分不清她是在自言自语还是想要和身边的人交流。

      “萧鸢姑娘。”

      俞轻风的声音有些哑,吐息就在萧鸢耳畔。若是往常,萧鸢定然会觉得她有什么要事要自己马上醒来答复她。可就在这个情景下,萧鸢鬼使神差地没有回应。

      “萧鸢。”

      俞轻风的语调并没有像平时那样叫她时的微微上扬。

      又停顿了一会儿,俞轻风的唇有意无意地蹭过萧鸢的耳廓,动作亲昵得像是在吻她,却又不忍心把她吵醒。

      “阿鸢。”

      听到这个称呼,萧鸢下意识地一惊,眼睛猛地睁大。她庆幸自己现在是背对着俞轻风的,这些表情都不会被她看到。

      萧鸢抿唇,心里翻涌着不知名的东西。

      自从自己与姐姐分别之后,这么长时间,生生死死经历了不少,但是也没有人再叫这个称呼了。

      “阿鸢。”俞轻风又唤了一声,萧鸢觉得自己的耳朵快要烧起来了,若是现在屋子里点着烛火,自己的耳朵定然红的可怕。

      “我心悦你。”

      萧鸢的呼吸下意识地停滞了。直到肺里的空气都用尽了,一阵刺痛传来,萧鸢才回过神来,缓缓深吸了一口气。

      说完这句话,俞轻风就一直维持着刚才的姿势,再没有说别的。

      萧鸢想现在就立刻转过身,拉着她质问她是什么意思。萧鸢暗道,自己用了自己二十多年来全部的理智和冷静才稳住了自己,除了像刚才那样一动不动,再没有别的举动。

      这是心动还是习惯……

      萧鸢默默地想。

      若是让自己现在讲一段深刻的回忆,除了自己年少时家庭美满的时候,好像每一段回忆里都有俞轻风。与她相识不过不到一年,她们甚至没有看过完整的春夏秋冬。

      萧鸢自诩自己最能看得透自己的内心,她心里装着的东西很简单,所以永远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第一次,萧鸢感觉自己的心好像被雾笼罩着,她看不清楚自己在想什么。

      待萧鸢醒来的时候,身后温暖的怀抱已经不见了。萧鸢猛的坐起身,周围的一切都还那么正常,好像昨夜不清不楚的暧昧只是一场梦。

      萧鸢目光投向一旁的桌子,俞轻风的剑放在桌上。

      萧鸢一惊,俞轻风就这样去广陵,她拿什么防身?若是出了意外,她又该如何自保?

      萧鸢走过去,轻风剑静静地躺在那儿,剑鞘上的竹子图案在清晨的阳光下泛着好看的光泽。

      轻风剑下面压了一封信。萧鸢把信抽出来,她的手带着自己都不曾察觉的颤抖。

      “萧鸢姑娘亲启”

      “见字如晤,展信舒颜。萧鸢姑娘,如我昨晚所言,我今日便要去往广陵,萧鸢姑娘勿要挂念。

      望萧鸢姑娘在溧阳保重自己。虽然娄诗泠在溧阳的可能性不大,但也不可掉以轻心。萧鸢姑娘武艺高强,定然不会有事。

      不瞒萧鸢姑娘说,我要做的事有些危险,身上若是带着法器,可能会被摧毁。所以,我把轻风剑留给萧鸢姑娘,希望我们再次见面之日,萧鸢姑娘亲手把它还给我。

      萧鸢姑娘,阿鸢,我心悦你。”

      纵使昨夜已经听过一次,再次看到这句话,萧鸢还是周身一颤,昨夜那种气血上涌的感觉又一次袭来。

      萧鸢把信收好,拿起轻风剑。这把剑拿在手里沉甸甸的。萧鸢惯用灵巧轻便的扇子,拿这么沉的剑有些不习惯。

      萧鸢让剑出鞘,雪亮的剑刃泛起一瞬间的寒光,让人有些不敢想象它接触到皮肉的感觉。

      很久之前,抱着对不同法器的好奇和仰慕,萧鸢很想能亲手使一回这把剑,可这把剑真正到了自己手里,萧鸢只觉得心里像是有什么东西堵着,难受得厉害。

      她害怕分别,害怕自己不经意间看的一眼是最后一眼。

      萧鸢竟然有一丝庆幸,那双倒影着烛火的深灰色眼眸一直被深深烙印在自己心里。

      这不算不辞而别。

      萧鸢拿起那把剑,出了客栈。外面的阳光很好,冬日的太阳耀眼却没有温度。

      萧鸢身上有些冷,拢了拢外衣,决定还是回严晴阳的那家客栈,严星阑有俞氏照顾,应该不会有大碍,但严晴阳没了双目,就不一定了。

      在两家客栈之间来回折腾,萧鸢疲惫至极,又没吃什么东西,有些不舒服。

      萧鸢轻声叹了口气,进了一家没什么人的客店,坐下来,要了一碗白粥。

      身上的银两有限,吃的东西能填饱肚子就好。粥是温热的,喝下去很舒服。

      喝粥的时候,萧鸢不禁想到了自己在沈湘的客店喝的莲子银耳粥,想到沈湘现在可能的处境,不由得微微蹙眉。

      突然,一股若有若无的梨花香气钻进了萧鸢的鼻腔。这股香气淡淡的,并不想引人注意,但无奈这家客店过于冷清,让梨花香没有办法躲在哄闹声中。

      萧鸢侧目看过去,邻桌坐着的是一个穿着常服,拿着一个深灰色行囊的男子,腰背笔直,虽然有些年岁了,但岁月在他脸上留下的不是凌厉的刻痕,而是温柔的抚拭。

      萧鸢看他的脸,总感觉有些熟悉,半晌才想起来,这是上次自己和俞轻风遇见的严先生的那位好友。

      苏钦发觉萧鸢在看他,不过他似乎只当是有一位客人碰巧在往这边看而已,没有在意。

      萧鸢对于这种事就更不会在意了,看了两眼便继续埋头喝粥。

      苏钦只是要了一壶茶,坐在那里缓缓品着,似乎是在等人。

      这时,客店里又走进一个人,萧鸢无意识地看了一眼,却有些惊讶。

      来的人是一个年轻的公子,他穿着一身水蓝色的箭袖轻袍,腰间佩着一把短剑,最重要的,是萧鸢看见他腰间别着一个狐狸面具。

      那个狐狸面具脸上带笑,好像在凝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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