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辈子真夫妻 三辈子假夫妻

作者:闲散老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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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五回无知桂子进京与杨妃比美通才李白草番书吓退番使


      桂子要强,那是年轻时候的事了。如今三十六七的人了,早已没了棱角,收了锋芒,一心只在丈夫和儿女身上。其实主要是周围没有一个有姿色的,撩不起桂子的好胜心来。这一日,十六岁的儿子伯禽拿着几页纸让桂子看,说是父亲写的三篇诗,诗中写皇上的一个妃子如何如何漂亮。本来已经心如止水的桂子看了那三篇诗,立时又激起她那好胜的性子来。仔细把家事安顿好,辞别父母儿女,说是要出去找丈夫,套起一辆马车,带了二个丫环,女扮男妆径往京城来。
      一路舟车劳顿,倒也顺利,一个多月就到了京城。几经打问,找到兴庆宫通阳门前,却被守门的锦衣武士拦住了。桂子如何解说自己是来找贵妃娘娘的,那些丘八们就是不放她进去。桂子思忖有顷,回到车里换了女装,又把一张脸仔细彩装一回,及到再从车里出来,已经是一位花团锦簇般的妙龄女子。桂子轻迈莲步扭捏着恰待上前说明自己的来意时,几个锦衣武士突然走上前来,不由分说把桂子架了起来。
      玄宗李隆基和杨妃正在沉香亭,一帮梨园弟子丝竹萦耳奏着霓裳羽衣曲,杨妃兴之所至,起身到亭中的红地毯上舞起来。一曲舞罢,杨妃娇喘微微面若彤云坐到玄宗怀里撒娇。玄宗搂着杨妃的腰在脸上啄一口,再腾出手来,拿一粒案上的荔枝剥去皮喂到杨妃嘴里。二人正在蜜里调油般粘缠腻歪的时候,锦衣武士架着桂子来到沉香亭。
      “恭喜陛下,贺喜陛下,奴才们又为陛下觅得一位绝色美人。”小头目跪在玄宗面前启奏。上回在宫门前发现杨妃献给玄宗,有关人等真的官升三级赏银三百两。那些人全都升迁去了,留下的故事却让这些后来者跌足喟叹羡慕不已。谁能想到天上掉元宝的事今日又让他们碰上了。
      “又有一位绝色美人?”玄宗听了,有些怀疑地扭过头来。待看到桂子时,眼睛突然瞪得溜圆,盯着桂子足足看了好一会儿,才欣喜地道,“还真是一位绝色美人。”
      嫦娥使坏,在桂子的眉心留下一块胎痣。观音巧使手段,一朵桂花让桂子更加娇媚可人。嫦娥出脱杨妃要盖过桂子,怎奈桂子三珍香囊在身,那份皎洁,那份脱尘,却是谁也比不了的。杨妃再美,也是世俗中人。桂子却有一种出尘脱俗的天仙之美。再者说牡丹再美,也有看腻的时候。杨妃进宫已有一年之久,而桂子初来乍到,老皇上自然对桂子要青睐几分。
      “近前来,让朕仔细看看。”玄宗朝桂子招手道。
      桂子走前几步,先朝一旁的杨妃看一眼。只这一眼,已经让桂子心神恍惚如芒在背。她从小见到的都是皮粗肉糙的黄脸婆,稍有一些姿色的,也是相对而言,根本不能和她相提并论。此时眼前突然出现一个绝色美人,也难怪她心神不宁乱了方寸。
      “你叫什么名字?”老皇上拉着桂子的一只手问。
      “桂子。”桂子毫不拘束回答。
      “桂子?嗯,这名字有些意思。多大啦?”
      “十八。”
      “十八,正是好年龄。你是何方人氏?”
      “荆州安陆。”
      “安陆?安陆有个许相国,你可知道?”
      “那是我爷爷。”
      “你爷爷?难怪。你眉心为何贴一朵桂花?”
      “这是胎里带来的,一生下来就有。”
      此时的杨妃早已气得脸歪鼻子斜,听到这里,突然插话道:“你眉心长那么大的一块胎痣,还敢前来冒充美色,迷惑皇上?”
      “可不是我要来的,是他们把我架进来的。”桂子看着杨妃道,“再说胎痣有长得难看的,也有长得好看的。认识我的人都说,没有这块胎痣,我还不漂亮了呢。”
      “反了你啦。”在皇上面前颐指气使惯了的杨妃哪受得了这个,这时终于忍无可忍,大声发作道,“竟敢跟本宫顶嘴。来人,掌她嘴。”
      “贵妃不必动气。”玄宗适时解劝道,“朕今日又得一绝色女子,你应该替朕高兴才对。今生今世,有你们两位陪伴,朕再别无所求。朕要效仿曹孟德,建一座铜雀台,你们就是朕的大乔小乔,朕要与你们在铜雀台日夜欢歌,尽享人间艳福。”
      杨妃心里有气,但也不能和皇上使性子,见皇上如此说,也只得把心里的气硬忍了回去。
      “恭喜圣上,贺喜圣上。”高力士及时拍马屁道,“圣上又得一绝色美人,此乃国家之幸事,社稷之幸事,也是百姓之幸事。请圣上择期举行大典,册封新贵人。”
      高力士第一眼看到桂子,心里就“咯噔”吓一跳,心想这个女子如何自己找进宫里来了?三十多年前,桂子四岁的时候,他就见识过桂子的真容。桂子眉心有桂花的时候,艳若桃花,比杨妃还妖媚三分;而一旦眉心的桂花掉落,又丑陋无比,甚至有些怕人。他几次三番到许府看桂子,决定是否将桂子送给老皇上,最终怕惊了老皇上的驾放了手。现在又见桂子,自己成了局外人,倒想看看这出戏如何演下去。
      “这些事,高爱卿看着办就是了。”老皇上又抬手叫桂子,“来来来,坐到朕的身边来。一边一个,这真是左拥娇妻,右抱美姬,寡人真是好艳福啊。”
      “臣妾想问皇上,”桂子没有马上去坐,而是看着杨妃问老皇上:“说句公道话,臣妾和贵妃娘娘谁更漂亮一些?”所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四十多岁的人了,忌美妒艳专美于前的脾气一点也没改。
      玄宗笑着打哈哈:“朕看二位爱妃都漂亮。”
      “皇上没说实话。”桂子道,“世上哪有一样漂亮的两个人?再漂亮的两个人到了一起,也能分出个艳媸美丑来。”
      杨妃看着全不把自己放在眼里的桂子,肚子里的火气一股一股直往上拱,只是碍着皇上的面子不好发作。听到这里,已是忍无可忍,咝咝冷笑着道:“你个小蹄子,竟敢跟本宫在脸面上比高低。”又扭头问玄宗,“皇上,臣妾也要你说句公道话,我们俩到底谁漂亮?”
      “让朕看,你们俩都漂亮。”玄宗仍然笑着打哈哈,“你们都是朕的心头肉,你们就是朕的大乔小乔。”
      “启奏陛下。”高力士又及时出来为玄宗解围,“今夕何夕,陛下又得一绝色美人,双美联珠侍奉陛下,这是从古至今仅有的事,何不招李学士前来再作些词赋,记一记这空前盛景?”
      “高爱卿所言极是,立即招李白进宫侍驾。”玄宗欣然道。
      李白成了皇上的御用诗人,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要招李白来作诗,因怕误了皇上的时辰,高力士指派了专人盯着李白,皇上一有诏旨,就能把李白招来。今日李白在前丞相李适之家吃酒,已经吃到九分醉态,来到沉香亭站在玄宗面前的时候,竟自强打精神仍然摇摇晃晃站立不稳。玄宗见了,不由笑着道:
      “李爱卿真乃酒中仙也。来人,先上一碗醒酒汤给李爱卿喝。”
      “我不喝醒酒汤。”李白仍然摇晃着道,“我没醉,我不喝醒酒汤。”
      小太监还是遵照皇上的旨意端来了醒酒汤,无奈李白执意不喝,玄宗也只得作罢。
      “不喝就不喝吧。”玄宗看着李白醉后憨态,不觉又笑出声来,“哈哈,真乃酒中仙也,这份闲适,这份逍遥,连朕也比不了。李爱卿,你看朕身边又添了一位绝色美人。朕招你来,就是要你为朕新得的这位美人再作三篇清平调,你看可成?”
      李白听说,醉眼蒙矓先朝玄宗左边看去,见是杨妃,又朝右边看去,突然吃一惊,醉意也立刻醒了七分。使劲揉揉眼睛再看,不觉伸手指着桂子道:“你是……你是……”
      “我是皇上的新贵人。”桂子不动声色道。桂子和丈夫分别已经七年有余,此时见着丈夫,心内情思波涌难平,表面上却要装出局外人的样子。她刚和杨妃在皇上面前斗美争宠,此时又承认自己是有家室的人,“欺君罪”三个字立时就会戴在自己头上,老皇上气急了,杀头也是可能的。若真如此,杨妃定会高兴得跳起来,这是她最不想看到的。
      酒力加眼前的景况,李白真的糊涂起来。明明看是桂子,她却说是皇上的新贵人。莫非真有长得一模一样的人?长得像倒也罢了,眉心中间也有一朵桂花,难道事物造化真有这么巧么?
      “李爱卿。”玄宗左右看一眼两位美人,又对李白道,“上一回,你为朕的爱妃做清平调三篇,遍天下广为流传。如今朕又得一美姬,你也该再做三篇清平调,不如此,朕可就有些不公道了。”
      “请陛下见谅。”李白此时脑子里全是桂子的事,哪还能做出诗来?可是这些话又不能明说,只得装出酒醉的样子道,“为臣今日喝了太多的酒,现时是一个字也做不出来,望陛下见谅。”
      “酒喝多了?”玄宗有些不相信,又道,“有人说你斗酒诗百篇,酒喝得越多,诗来得越快,今日如何会……”
      “那是别人的虚妄之词,为臣实在没有那样的本事。”李白敷衍道。
      “真是扫兴。”玄宗叹一声道,“好在来日方长,以后再做也不迟。既然做不了诗,那你就下去吧。”
      李白真的醉了,身子玉山般欲倒不倒摇晃着走了出去。

      老皇上和两位美人一直喝酒到傍晚,他一直在琢磨如何跟杨妃开口。桂子秀色可餐,令他馋涎欲滴,但他也不愿因此得罪了杨妃;两位美人总比一位要强。老皇上琢磨一个多时辰,也没有想出合适的话,看看天色已晚,借了酒兴,那股兴致越来越蠢动,只得照实说道:
      “时候已不早,爱妃自回宫去歇息吧,今晚由桂子侍寝。”
      “好吧。”杨妃的脸色顿时不悦起来,“皇上还说不偏心,桂子刚入宫,就让她侍寝,把臣妾抛在一边。”
      “还是让娘娘侍寝的好。”桂子推却道,“臣妾刚入宫,便受皇上宠幸,似有不妥。”
      “没有什么不妥。”玄宗坚持道,“贵妃受宠日深,朝野多有非议。爱妃侍寝,正可以排解此种言语。再则,爱妃初次进宫,朕也不能冷落了爱妃呀。”
      “以后你不要再找我。”杨妃气得站起身拂袖而去。
      “陛下有所不知。”桂子着急道。她本是比美来的,哪承想老皇上拉住让侍寝,这可是她没想到的。“臣妾今日身子多有不便,还是让贵妃娘娘侍寝的好。”
      “不妨事。”玄宗坚持道。一把火已经在心中燃起,再想按下去谈何容易。“爱妃初进宫,心中不免慌恐,朕正好为爱妃压惊。”
      玄宗说着,一手拉了桂子往就近的偏殿来。桂子无计脱身,只得随行。进到内室,老皇上急不可待道:“爱妃快来与朕脱衣,朕有些等不得了。”
      桂子在想脱身之计,边给玄宗解衣边又道:“陛下,还是叫娘娘来侍寝的好,臣妾身子真的不方便。”
      “到这个急骨眼上了,你还说这种话?”玄宗性急道,“今日朕非让爱妃侍寝不可。你不是问朕你和贵妃谁更漂亮么?当时碍着贵妃的面子不好说实话。现在朕可以告诉你,贵妃是漂亮,但爱妃比贵妃更胜一筹。今日朕是幸定你了。”
      桂子心中直叫苦,想想无计可施,只得拿出她的杀手锏。唯其如此,忽许能改变这个老色鬼的主意。桂子主意打定,趁玄宗不注意,一抬胳膊,把眉心的桂花蹭落下来。桂子装出慌里慌张的样子,伸手去捡掉在地上的桂花,眉心一直对着玄宗。玄宗一抬头,看到桂子眉心一块坑洼不平的黑痣,一阵惊恐,不由叫起来:
      “爱妃,你眉心的桂花呢?如何变得如此丑陋?”
      桂子装出害怕的样子,捡起桂花往眉心贴,却无论如何贴不上去:“臣妾让皇上受惊了,臣妾罪该万死,罪该万死。”
      “朕问你,”玄宗渐渐变了脸色,发怒道,“你不是说桂花是胎里带来的吗,如何会掉了?”
      “那是臣妾骗你的。”
      “你好大的胆子。”玄宗已是怒不可遏,大声道,“你本是一名丑陋女子,却以妖术来迷惑朕,朕岂能饶你?来人!”
      一名小太监应声出现在门口:“奴婢在。”
      玄宗指着桂子:“与朕将她打入冷宫,听候处置。仍传贵妃来侍寝。”
      “遵旨。”
      小太监上前将桂子拉了出去。

      李白回到酒楼,心里不爽,要了一坛酒独自吃。姚期见了,过来问情由,他也不说。一坛酒直吃到子时将尽,迷迷糊糊回房歇息了。第二日近午时才醒来,想起昨日的事,心里又犯嘀咕,要了一坛酒又吃。他边吃酒边琢磨昨日的事,越琢磨越觉得昨日的那个女子就是桂子,不觉放下酒碗往外走。李白一径来到内宫,跟一个小太监打听皇上的行踪,小太监却说皇上和贵妃娘娘一早就到骊山去了。李白怔忡片时,又跟小太监打听昨日那个女子的情况。
      “说来也怪。”小太监叹一声道,“昨日刚刚进宫,头一夜侍寝,不知为何触怒了皇上,当晚就被发落到冷宫去了。好端端的一个美人儿,这就全完了,一辈子就这么交待了。”
      “打入冷宫了?”李白听了,说不来是喜还是悲。转念一想,又问道,“冷宫在哪里?能不能带在下去看一眼?”
      “这种事……李学士还是不要为难奴才的好。”小太监为难道,“奴才正要为那美人送饭去,可是却不能带李学士一道去。”
      李白见说,掏出一锭银子,左右看看没人,塞到小太监怀里。小太监左右看看,改了口气:“奴才也喜欢李学士的为人,若是换了别人,给再多的银子,奴才也不为他冒杀头的危险做这种事。李学士来吧,只是不要跟得太近。”
      “知道了。”李白答应一声,装着在宫内闲逛的样子,离开几十步,跟着小太监左拐右转来到一处荒落院子。李白又从身上掏出一锭银子,塞给小太监:“公公行个方便。在下和这位女子在民间的时候是熟人,人落到这种地步,最需要有人安慰。饭由在下送进去,顺便和她说说话如何?”
      小太监环顾一眼四周,叮咛道:“你可要快些,别耽搁得时间长了。”
      李白答应一声,端着食盒进了门。桂子头不梳,脸不洗,一副残花败柳状躺在床上。听见有人进来,没好气地道:“端走吧,我不吃。”
      李白低声叫:“娘子,是我。”
      桂子猛然从床上坐起来,不相信地看着李白:“如何是你?”
      李白:“皇上赐我金牌,允许我随便出入宫禁。你如何会……”
      桂子扑进丈夫怀里,哽咽道:“夫君,你要想法子救为妻出去。”
      “为夫会想法子的。”李白抬手擦去妻子脸上的泪水,又问道,“你是如何进宫来的?”
      “也是为妻一时糊涂。”桂子看着李白娓娓道来,“你一走七年多,连一丝音讯也没有。一日,儿子拿着你写的诗给我看,你在诗里把贵妃写得如何如何漂亮,为妻一时糊涂,又犯了年轻时的毛病,瞒着父母,套了一辆车,带着两个丫环,女扮男妆就进京来了。到了宫门口,起初不让进。等我换了女装,一下车,就被他们抬进来了……”
      “你可真是的,什么年纪了,还改不了小时的毛病。”李白轻轻责备妻子,又道,“娘子你千万不可性急,饭要一顿不少地吃,不能饿坏了身子。为夫一定想法子救你出去。”
      从兴庆宫出来,李白回酒楼骑了马直奔骊山。京城离骊山也就五十多里,李白心里有事,不住地催马趱行,不到一个时辰就来到骊山脚下。远看骊山高树掩映,横枝疏叶间露一些红墙碧瓦。走近了,却是一处绝胜所在。从西门而入,行不远有一条回廊,回廊右侧排列着“九龙汤”、“莲花汤”、“海棠汤”三座小浴池,回廊左侧是雕梁画栋的飞霜殿和东西陪殿。再往前走,是秦始皇离宫遗址和周幽王离宫遗址,看去虽然铜驼荆棘草木入室,然而当年的辉煌气势仍然依稀可见。再往前走,出一个圆月小门,有一处精巧的浴池,这便是杨妃和唐玄宗洗浴的地方,号称贵妃池。池旁就近建有飞霞阁、梳妆台、凉发台,还有新近落成的长生殿,美仑美奂,巧夺天工,极尽奢华糜费之能事。骊山的最高点有烽火台旧址,周幽王为讨褒姒欢心,烽火戏诸侯而丢了天下就发生在这里。李白心里有事,无心看这一切,手里举着金牌,一路找到圆月小门前,却被二个小太监挡住了。
      “我有金牌,我有急事找皇上。”李白手里仍然举着金牌道。
      “有金牌也不行,皇上和娘娘正在洗澡。”一个小太监道。
      “这可真是的。”李白急得团团转,正无可奈何间,灵机一动,从怀里掏出两锭银子,分别塞给两个小太监,“能不能进去看一眼洗完没有,若是洗完,顺便通报一声,就说李白有急事求见。”
      “这也就是你李学士,”一个小太监道,“若是换了别人,这种事,门儿也没有。”
      小太监进去不一会儿出来了:“李学士好大的面子,皇上在这儿从来不见人,你今儿是第一个。请吧。”
      “李白谢过二位。”
      李白说着往里走,不由也放慢了脚步。这儿到底是人洗澡的地方,又是皇上和贵妃娘娘,男女尚且授受不亲,到人洗澡的地方,切实不合适。可是他有急事,而且皇上已经有旨让他进去,他也只好蹑着脚慢慢往里走。进了圆月小门,转过琉璃照壁,再绕过几棵凤尾巴蕉,果然看见不远处玄宗和杨妃穿着浴衣,半躺在黄萝盖下的躺椅上说笑着,杨妃还露着一条白嫩的胳膊,李白不由停下了脚步。这时,玄宗看见了李白,招手叫:
      “李爱卿,不妨事,过来吧。”
      李白又踟蹰着往前走,低着头目光不知该往哪儿看。走近了,躬身施礼:“小民李白给皇上娘娘施礼。”
      “李爱卿这么急着找朕,有什么要紧事么?”玄宗开门见山问。
      “臣……是有急事。”李白仍然低着头道,“臣有一件事,想求皇上开恩……”
      “格格格……”杨妃突然笑起来。笑够了,从躺椅上挺起身来,看着李白仍然笑着问,“李先生,听说你洒脱不羁,在权势面前傲骨凌凌狂士风彩,原来你是怕见女人……”
      “小民冒犯娘娘,请娘娘恕罪。”
      “本宫又没有怪罪你,你恕的什么罪?”杨妃又道,“李先生,你抬起头来。”
      “小民不敢。”李白仍然低着头道,“小民已经冒犯娘娘,小民万死不敢再……”
      “格格格……”杨妃又是一阵浪笑,“今日本宫还就是要你看一眼本宫,本宫要你抬起头来。”
      “小民万死不敢。”
      “你要抗旨么?”
      “小民万死不敢。”
      “你是不敢抬头,还是不敢抗旨?”
      “小民万死不敢。”
      “哈哈哈……”杨妃的戏谑,李白的执拗,惹得玄宗也大笑起来,“行啦,说笑到此为止。李爱卿你到底有什么急事急着见朕?”
      “回陛下。”李白道,“昨日陛下打入冷宫的那个女子是小民的拙荆,望陛下……”
      “你说什么?”玄宗一时瞪大了眼睛,“她是你的妻子?这怎么可能?”
      “是真的,”李白解释,“她是小民的结发夫妻,已经二十多年了。”
      “越说越荒唐了。”玄宗道,“她才十八岁,如何能和你结发二十多年?”
      “李先生是不是看上她了?”杨妃也道,“若是真的看上她,本宫劝劝皇上,把她赏给你。”
      “不是看上看不上,她真是小民的妻子。”李白道,“望皇上开恩,把她还给小民。”
      “就真是你妻子,也不能还给你。”玄宗道,“自古女子只有进宫的,没有出宫的。只要进了宫,就算朕的女人,断没有再送人的道理。再说她若真是你妻子,隐瞒身世进宫,迷惑圣上,已经犯了欺君之罪,朕要狠狠治她。”
      李白还要再说什么,玄宗已经下了逐客令,李白只得低着头退出来。
      一连两天,李白硬着头皮进宫求情。玄宗起了厌烦之心,命内侍收了李白的金牌,并告知不奉诏不得进宫。李白没了金牌进不了宫,见不着皇上,也见不着妻子,满腹愁肠唯有借他人酒杯浇自己块垒。每日里,一早辰时起来就喝,一坛酒喝一个多时辰,喝到酩酊大醉上床睡觉。一觉睡到后晌酉时,从床上爬起来接着再喝,喝到天黑,喝醉了,又上床睡觉。一日前晌午时初,李白喝了酒睡过去不一会儿,宫里来人传他进宫。见他大醉酣睡的样子,二个人连推带叫也没办法叫醒他,只得雇一顶轿子抬走了。

      这一日,杨妃对玄宗说,骊山玩腻了,她想回京城去。其实她是想看看桂子现时的模样,羞辱桂子。二人回到兴庆宫,屁股底下还没有坐热,高力士就进来禀报:“启奏陛下,左相杨国忠求见。”
      “一回来就有事。”杨妃不耐烦道,“早知如此,还不如不回来。”
      玄宗问:“说没说什么事?”
      高力士:“渤海国有番使来下书。”
      玄宗:“番使下书,随便写一封书回他就是了,何必来打扰朕?”
      高力士:“杨丞相说番书字迹奇特,皆似鸟兽之迹,谁也不认识。”
      玄宗:“宣他进来。”
      高力士大声宣旨:“皇上有旨,宣杨国忠进见。”
      杨国忠从屏风后闪身出来,紧走几步,跪在玄宗面前:“为臣给圣上请安,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玄宗:“爱卿起来说话。”
      杨国忠再次磕头,口称“谢皇上”,起身站在一旁。
      玄宗看着杨国忠:“你找朕有何要紧事?”
      “回圣上。”杨国忠躬身道,“今有渤海国使臣来下国书,此书皆鸟兽之迹,为臣学识浅薄,不识一字,故尔来见圣上。”
      “有这等事?”玄宗轻轻哼一声,“番书在何处?拿来与朕看。”
      杨国忠把两页纸交给高力士,高力士又交到玄宗手里。玄宗拿着番书上看下看,左看右看,连上下都分不清,生气地把番书拍到桌案上,骂道:“什么鸟字,这种拐七拐八的东西也能叫字?”又问杨国忠,“番使可曾说什么?”
      “回圣上。”杨国忠道,“番使只说看了国书再说,其它什么也不肯说。”
      “这可如何是好?”玄宗感到事态严重,急起来,“渤海国乃多事之邦,太宗皇帝三征高丽,大小百战,方才殄灭。承平日久,今日来书,莫非又要起什么祸端?”
      “圣上所言极是。”杨国忠道,“然而,异邦蛮荒,未曾开化,所书字迹连孔圣人也未必认的。”
      “你这是托词。”玄宗看一眼杨国忠,不满道。思忖有时,又自言自语道,“番邦来书,总要回复,连所讲何事都不知晓,让朕如何回复?倘若书中讲有大事,耽搁了,岂不误国误朕?再则,堂堂天朝,竟无一人识得番书,传到番邦,岂不笑我朝中无人?高爱卿,速召文武百官上朝议事。”
      高力士答应一声,躬身退出殿外,朝远处一招手,立时围上来四五个小太监。高力士道一声:“速速召百官上朝议事。”四五个小太监一时不敢耽搁,即刻分头安排去了。原来这都是高力士平时安排好的。以前上朝,按时按候,百官到时候自己就来了,这不用自己操心。后来按时按候上朝废了,平时不上朝,指不定什么时候有了急事,皇上一句话宣百官上朝议事,这可就成了麻烦事;文武百官一百多人,遍洒京城各地,一个一个上门去叫,有的还不在家,时间还不能耽搁得太久,把人召齐了,谈何容易?高力士为此绞尽脑汁,每家每户安排了专人负责,一有诏旨,全营出动,事情办得还算顺利。
      也就是两刻漏多工夫,人就到齐了。静鞭三声响,文武百官跪倒磕头三呼万岁。玄宗绷着脸坐在龙榻之上,居高临下俯视着两班文武。文武百官静静地侍立两旁,连一声轻微的咳嗽声也不敢出。两页纸在百官手中传递。文官拿到纸看一眼,又传给下一位。下一位拿到纸,看一眼,再传给下下一位。文官一班传完,又传到武官一班。武官拿到纸,更是匆匆看一眼,便往下传。玄宗默默地看着百官传完,轻声问道:
      “哪位爱卿能识得此字,为朕分忧?”
      百官互相看着,谁也不开口。
      “哪位爱卿识得此书,”玄宗眼巴巴看着百官道,“朕赏他黄金千斤,官升三级,有哪位爱卿识得此书啊?”
      台下死一般寂静,百官纷纷低下了头。
      玄宗见状,不觉站起身来,走到丹墀前看着百官:“难道我堂堂天朝,竟无一人识得此书?”
      百官“扑嗵扑嗵”纷纷跪倒,口称:“臣等无能,罪该万死,请圣上恕罪。”
      玄宗气得在丹墀前转一圈,又坐回到龙榻上,忍一忍,终于没忍住,开口骂道:“朕枉有你们这许多文武。此书识不得,将如何回复番使?堂堂天朝,竟无一人识得此书,岂不被番邦耻笑?倘若番邦欺我无人,兴兵来犯,将如之奈何?敕限三日,若无人识此番书,一概停俸。六日无人识此番书,一概停职。九日无人识此番书,一概问罪,别选贤良,共扶社稷。”
      此时的高力士站在丹墀之上,一会儿偷偷瞅瞅皇上,一会儿看看阶下跪着的文武百官,心里打着鬼主意。忽然心生一计,朝皇上施礼道:“启奏圣上,奴婢想起一个人来,可解燃眉之急。”
      玄宗问:“是何人,快与朕讲来?”
      “是李白李学士。”高力士禀道,“李学士博学多能,旁人所不及,想必一纸番书也难不住他。何不宣李学士上朝来一试?”
      “爱卿不说,朕倒忘了。”玄宗听了,高兴起来,“李爱卿才高八斗,忽许对番书也不陌生。”
      “启奏圣上。”此时,急坏了跪在地上的贺知章。他明白高力士的险恶用心,他是断定李白不识番书,故意让李白在皇上面前出丑。贺知章奏道,“李白只是一位诗才,作诗敏慧快捷,出口成章。对番书却不一定识得……”
      “贺大人多虑了。”高力士道,“李学士识得识不得番书,来了便知。或许真能识得,岂不为皇上解了燃眉之急?”
      玄宗道:“火速宣李白进宫,不得有误。”
      一个小太监答应一声离去了。
      玄宗不满地看着众臣道:“尔等先起来吧。李爱卿来了,如若识得番书,是朕之福,也是尔等之福,可以从轻发落,人人降品一级。如若仍识不得番书,朕先前说过的话是算数的,一概同罪,一人不留。”
      众人灰溜溜从地上爬起来,默默地低着头站在一旁。玄宗绷着脸扭向一边,故意不看众臣。大殿内雅雀无声,只有铜壶滴漏声沙沙响着一刻一刻数着时光的脚步。高力士贼眼骨碌碌转几圈,马上又有了鬼主意。
      “启奏圣上。”高力士未曾开口,脸上先堆满了笑意,“李学士文才盖世,当世无双,皇上对他恩宠有加,不仅赏赐他许多钱财,还赠他金牌,允许他随便出入宫禁,经常赐宴于他。这比起文武百官来□□耀的多了。百官解不得番书情有可原,他若解不得番书,那可就说不过去了。百官解不得番书圣上要治罪,他解不得番书,理当重处才是。”
      “启奏圣上。”不等玄宗开口,贺知章又出班奏道,“高将军之言,臣以为万万不可。臣等众位官员都是朝廷命臣,纡青拖紫,吃着国家俸禄,理应为国家解忧。李白乃一介书生,无官无品,无俸无禄,即使解不得番书,也不该与百官一样治罪。”
      “好了。”玄宗阻止二人道,“李爱卿还未到,你二人如何就说他解不得番书?朕观李爱卿说话时词源倒峡,胸中好似藏有十万雄兵,今日定能识得番书,为朕解忧。”
      恰在此时,内侍官大声通报:“李学士到。”
      众人扭头齐往殿门口看去,只见两个小太监抬进一副担架来,上面躺着李白,酒醉未醒。
      “真乃酒中仙也。”玄宗看着李白的醉态,不由笑起来,“朕在这里火烧眉毛着急上火,他倒好,饮酒取乐醉成这样。说起来,他倒比朕这个皇上悠闲自在许多。快取一碗醒酒汤来。”
      不一会儿,小太监取来醒酒汤,几个人鼓捣着灌下去。少时,李白迷迷糊糊醒过来,扭头看一眼周围,问:“这是哪里?”
      贺知章早已守在一旁,这时回道:“这是朝堂之上,快起来给圣上施礼。”
      李白听说,急忙起身来,摇摇晃晃朝着玄宗施礼:“草民李白叩见圣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李爱卿可大好了?”玄宗关切地询问一声。
      “谢圣上垂爱。”李白道,“草民嗜酒,日日都如此,没什么好不好的。”
      “好了就好。”玄宗悬着的心稍稍平复一些,接着又问他最关切的事,“今有番国下来国书,满朝文武竟无一人能识,不得已,特宣爱卿前来为朕分忧。”
      “番国来下书?”李白正自琢磨,闪眼瞥见高力士、杨国忠满脸狞笑,一时想起有人传言,说二人说他作的诗低俗末流,高力士说李白只配为他脱靴结袜,杨国忠说李白只配为他捧砚磨墨的话,不觉气从中来,口气却冷冷道,“啊,有这等事?高将军、杨相国都是饱学之士,如何也识不得番书?”
      高力士听了,反唇相稽道:“如此说来,李学士一定识得番书了?”
      李白含而不露道:“似高将军如此饱学之士尚且识不得,谅李白一介布衣,如何能识得?”
      “爱卿不必说斗气话。”玄宗解劝道,“朕先前有言,有人识得番书,为朕分忧,朕赏他黄金千斤,官升三级。爱卿只要能识得番书,为朕解燃眉之急,朕将加倍封赏。”
      “草民才疏学浅,本不敢在高将军和杨相国面前逞能。”李白侃侃道,“怎奈圣上如此看重草民,草民不才,也只得一试了。请把番书拿来一观。”
      小太监捧上番书,李白接过匆匆看一遍,微微冷笑,面露不屑,轻咳两声,用汉文宣读道:

      渤海国大可毒书达唐朝官家。自你占了高丽,与俺国逼近,边兵屡屡侵犯吾界,想必出自官家之意。俺如今不可耐者,差官来讲和,可将高丽一百七十六城让与俺国,俺有好物事相送:太白山之菟,南海之昆布,栅城之鼓,扶馀之鹿,莫颉之豕,率宾之马,沃州之绵,湄沱河之鲫,九都之李,乐游之梨,你官家都有分。若还不肯,俺起兵来厮杀,且看哪家胜败?

      听李白读出番书,在朝文武各怀心事。贺知章等众位官员一喜有人为皇上分忧,解了燃眉之急;二喜皇上不再发火,百官可以从轻发落;三喜李白广学博识,可免杀身之祸。高力士、杨国忠等权奸则心下戚戚,恨没有看成李白的好看,让皇上治他的罪。玄宗开始也甚为李白高兴,终于有人识得番书,不用在番使面前出乖露丑。即至听完,又不免愁云复至。沉吟良久,方开口道:
      “今日番邦扬言要抢占我高丽,众位爱卿可有退敌良策?”
      两班文武,一时呆若泥塑木雕,无人敢应。少顷,贺知章出班奏道:“启奏圣上,太宗皇帝三征高丽,不知杀了多少生灵,府库为之耗尽,幸有大将薛仁贵不避锋芒,身先士卒,大小百战,方才殄灭。今承平日久,无将无兵,倘动干戈,难保必胜。且兵连祸结,不知何时才能得胜而归,请圣上明鉴。”
      “这道理朕也懂。”玄宗满脸愁云道,“只是该如何回复番使才好?”
      “李白既读得番文,必然也写得番文。”贺知章道,“圣上试问李白,必有退敌良策。”
      玄宗扭头问李白:“爱卿可有退敌良策?”
      “回圣上。”李白成竹在胸道,“不劳圣上费心,只许宣番使上殿,臣当面回复番书,与他一般字迹,书中多用羞辱之言语,管保番邦可毒拱手来降。”
      玄宗问:“可毒何人也?”
      “渤海风俗,称其王曰可毒。”李白解释,“犹回纥称可汗,吐番称赞普,六诏称诏,诃陵称悉莫威,各从其俗。”
      “甚好,甚好。”玄宗高兴得合不拢嘴,大声道,“李爱卿真乃饱学之士,博闻广识,应对无穷。朕有爱卿一人,胜得百名朝官。有爱卿在侧,朕还怕他番邦不成?快宣渤海国番使上朝。”
      不一时,番使趾高气扬来到金殿,对着玄宗只抱拳施礼,并不下跪:“上朝官家,本使这厢有礼了。”
      文武百官看着番使傲慢无礼的样子,全都气歪了脸。玄宗厉声喝问:“下边是何方使臣,见了朕为何不跪?”
      “回官家的话。”番使口气傲慢道,“我们渤海国天生地养,一切依赖天地。为此,我们渤海国只跪天地,其它一概不跪。不似上朝男儿,膝盖柔弱无骨,不论大小官家,见了就要下跪。请上朝官家不要强求本使做有背祖宗的事。”
      玄宗生气地问:“你们只跪天地,难道见了你们可毒也不跪么?”
      番使:“可毒乃百姓之父母,本使单腿跪他。”
      玄宗:“那你单腿跪朕也行。”
      “官家差矣。”番使一副骄横模样,“可毒乃本使父母,本使一切都仰赖可毒。官家乃异邦之主,与本使毫无瓜葛,本使岂有下跪之理?”
      “好哇你……”玄宗气得哇哇大叫,“好一个不知轻重的家伙,区区弹丸小国,上朝天兵一到,即刻夷为平地,竟敢在朕面前装象做大?武士何在,快快与朕推出去斩了!”
      当殿武士一拥上前,三下五去二把番使绑了起来。番使面无惧色,微微冷笑道:
      “想不到堂堂礼仪之邦,也如此无德无量,无才无智,如此粗野对待别国来使?莫不是你们无人识得我国国书,脑羞成怒,才百般挑剔为难本使?”
      “且慢!”玄宗一听,忙喝住武士,“如此让他去死,也让他小看我们国中无人。且让他见识见识我们国中到底有没有人识得番书,再让他去死,让他死个明白。李爱卿,你给他宣读一遍他们的鸟文。”
      “臣领旨。”李白手拿番书,眼睛看定番使道,“如此粗鄙简陋之字,天朝国中小儿就能识得。他们都是朝廷命官,不屑于读你们如此粗鄙的文字。我乃民间一书生,无官无职,只好由我来读了。你听好了,如有一字差错,我随你回渤海国去向你们可毒请罪。”
      李白手捧番书,朗声宣读,一字不差。番使听着,渐觉骇然。李白读完,番使又强作豪状,问:“你识得我国国书,可能用我国文字写得回书?”
      “既然识得,也就写得。”李白爽然笑一声,“你请稍等,便有回书奉上。”
      玄宗见说,忙令太监在御座旁摆好桌案,又命人取来于阗白玉砚、象管兔毫笔、独草龙香墨、五色金花笺,置于桌案上。招手叫李白道:“爱卿可到朕的御榻前来代朕草诏。”
      李白即待上前,猛然瞥见高力士、杨国忠阴险莫测的脸,眼珠一转,有了主意,朝皇上启奏道:“回圣上,臣靴不净,有污前席。望圣上宽恩,赐臣脱靴结袜而登。”
      “这算什么事?”玄宗命一小太监,“与李爱卿脱靴。”
      李白又道:“臣有一言,圣上赦臣狂妄,臣方敢言。”
      玄宗:“任爱卿失言,朕亦不罪。”
      “谢圣上。”李白道,“臣无官无职,位卑言轻。今见高将军、杨相国站在高堂之上,臣不觉心虚气怯,神气不展。为国家计,为圣上计,惟有让高将军为臣脱靴结袜,杨相国为臣捧砚磨墨,臣方能意气自豪,神思飞扬,举笔落草,口代天言,不辱君命。请圣上明鉴。”
      玄宗用人之际,唯恐李白甩手撂挑子,当即下旨道:“准爱卿所请,高爱卿可为李爱卿脱靴结袜,杨爱卿可为李爱卿捧砚磨墨。”
      高力士、杨国忠心中恨得咬牙,面子上却不敢违逆圣旨,敢怒而不敢言,只得上前伺候。
      李白坐在丹墀之前,把双脚伸给高力士。高力士瞪一眼李白,无可奈何蹲下身子。李白看着高力士道:“在下靴子粗笨,高将军须用力方能脱下。”
      高力士大眼珠子瞪着李白:“李学士莫非戏弄哀家?”
      “在下不敢。”李白道,“在下只是想沾高将军的一些神气罢了。”
      高力士费尽周折才将李白的两只靴子脱下。李白登上丹墀,坐于锦墩之上。此时,杨国忠正在磨墨。磨一会儿,自动停住不再磨。李白上前看看,道:“墨汁尚不够浓,请杨相国再磨。”
      杨国忠抬头瞪一眼李白,上前继续磨。再磨一会儿,李白上前看一眼:“好了。”杨国忠站立一旁。李白拿起象管兔毫笔,扬手抬抬袖子,蘸了墨在五花笺上手不停挥。须臾,番书草就,献于龙榻之上。玄宗看了大惊,一样鸟迹之形,一字不识。传给百官看了,各各骇然,全都摇头。玄宗道:
      “李爱卿,给朕用汉文宣读一遍,朕看你所写何意。”
      “臣遵旨,”李白大声宣读道:

      大唐开元皇帝,诏谕渤海可毒,自昔石卵不敌,蛇龙不斗。本朝应运开天,抚有四海,将勇卒精,甲坚兵锐。颉利背盟而被擒,弄赞俦鹅而纳誓,新罗奏织锦之颂,天竺致能言之鸟,波斯献捕鼠之蛇,拂菻进臾马之狗,白鹦鹉来自诃陵,夜光珠贡于林邑,骨得干有名马之纳,泥婆罗有良酢之献。无非畏威怀德,买静安。高丽拒命,天讨再加,传世九百,一朝殄灭。岂非逆天之咎微。衡大之明鉴与!况尔海外小邦,高丽附国,比之中国,不过一郡,士马刍粮,万分不及。若螳怒是逞,鹅骄不逊,天兵一下,千里流血,君同颉利之俘,国为高丽之续。方今圣度汪洋,恕尔犯悖,急宜悔祸,勤修岁事,毋取诛僇,为四夷笑。尔其三思哉!故谕。

      玄宗听了,大喜过望。百官听了,也禁不住低声称叹。番使听得似懂非懂,一会儿看李白,一会儿看百官,一会儿又看皇上。玄宗命李白:“李爱卿,你可用番语向番使再宣读一遍。”
      李白答声遵旨,用番语又读一遍。番使起初面如土色不敢则声,即至读完,“扑嗵”一声跪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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