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阳镇

　　大家乘着车辇出了宫，然后换上马匹。
　　“汶哥哥，我们为何连夜离开皇宫，是要去‘谢家衣坊’住一晚吗？”玉儿问道。
　　“正是，还是妹妹知我心意。”
　　“你看我现在走路怎样，能看出腿不好吗？”
　　“哥哥，我正想跟你说呢，你今日走路都看不出腿受过伤呢。”
　　锦弘去见他父皇的时候，锦弘母亲安排了一车子礼物送到“谢家衣坊”，感谢大青山一役谢将军舍命救下她的儿子。
　　谢汶推辞不得，车马临行前谢汶拜托前去的小太监告诉他的家人，晚上带着朋友回家。
　　谢汶知道锦弘心思，此次离宫后他无故就不会回来的；他是他的贴身护卫，锦弘不回来，他也不想回来。
　　难得有这个机会，他想见一见家人；也把他的朋友带回给父母家人看看。
　　快到“谢家衣坊”时，等在街口的店伙计骑马飞奔回店告诉老爷；谢汶一行来到时，父亲、母亲和祖奶奶已经在门口候着了。
　　玉儿跟着哥哥们走过阔大华丽的店铺，穿过花木繁盛的庭院，来到了后宅的大厅。
　　看着室内珠光宝气的林林总总，玉儿这才知道谢汶原来是京城的公子哥儿；这里跟她原先想象的“谢家衣坊”可说是天壤之别。
　　祖奶奶端坐主位，两侧坐着谢汶的双亲。
　　谢汶和他的朋友们行跪礼；谢汶推开锦弘让他站着，锦弘不听，也恭敬地跪下。
　　夜已深，谢家大宅灯火通明，宴席开了两桌；主人一桌，仆役一桌；少爷回来了，这是一家子的喜事，同庆。
　　谢汶坐在祖奶奶和母亲的中间，祖奶奶一直握着谢汶的一只手；母亲将谢汶爱吃的菜搛满了一碟子。
　　吃饭的时候，谢汶告诉父亲过两天有个叫赵嗒的男子带着他母亲会找到府里，让父亲收留母子两人。
　　赵嗒带着老母行动慢些，所以还需几日才能到。
　　饭后，众人都回房歇息去了，母亲早已收拾好了几个客房，玉儿和何侍卫东镇各自住一屋，谢汶还是跟锦弘住一起。
　　“你跟我来。”谢汶看锦弘想脱衣睡了，对他说。
　　直到现在，谢汶也没告诉家人锦弘是皇子。一是担心安全；一是怕大家拘束，连饭都吃不自在了。
　　谢汶带着锦弘来到祖奶奶的房间，父母看儿子去了也跟着到了。
　　锦弘看着谢汶一家人和和美美地围坐在一起，简简单单又温馨至极，心生羡慕。
　　“祖奶奶，这位是三皇子，锦弘。”
　　锦弘站起来，将三人扶坐在座位上，“我与谢汶兄弟一般，自家人，该我行礼才是。”
　　“你就是那个最好看，最仁善，最聪明的三皇子；果然名不虚传。”祖奶奶说。
　　“祖奶奶，我怎么不知道他有这些个‘最’；你怎么知道的。”
　　“那些来咱家做衣服的公候小姐家眷们都夸三皇子呢。”母亲看着锦弘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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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日早上，几个人便离开了“谢家衣坊”；一家人如何舍得，可是儿子公务在身也无法挽留。
　　离京第八日的正午，一路骑马、乘船颠簸得快散了架的五人跌跌撞撞地回到紫阳镇的“仙客来”。
　　周妈妈正在镖局院子里捶晒被子，听到锦王回来了，忙快走到镖局和店面之间的园子等着，看着小爷们一个个走过来，只是少了叽叽喳喳的那一个人；而且小爷们远远看着妈妈的眼神有些躲闪，妈妈感觉不妙，心里直打鼓。
　　小爷们走过来唤了声“妈妈”，就往镖局去了。
　　走在最后面的是玉儿，她在周妈妈面前停住了，“小耗子，小耗子……”玉儿声音很低，呼吸颤抖，看着妈妈哽咽不能语，妈妈伸手抱住玉儿。
　　何青端着茶水也过来了，看着扭头抹了把眼泪的妈妈，十分也猜到了九分……
　　回到镖局内室，五个人只是喝了些水，便都沉沉睡去了。
　　锦弘醒来的时候，看看窗户外面漆黑一片；另一边，隔着卧室的门，锦弘听出来那几个人在厅里刚开始吃晚餐。
　　“还是妈妈的什锦粥好味道。”谢汶半碗粥饭下肚，肠胃熨帖、唇齿留香，对着妈妈笑着说。
　　“谢小爷半月没吃妈妈的汤饭，瘦成这样！妈妈看了都心疼。”周妈妈看着谢汶颧骨微突的脸，知道是因为小耗子，可是不提最好，免得大家伤心。
　　“妈妈看看我，我也瘦了。”锦弘闻声推门出来了，挨着谢汶坐下。
　　“前几日，离幼谷主着人送了一车山里的野味野菜，什么野鸡、野猪肉，各种榛蘑，晒干的笋子野菜也有十来样，说是东镇少爷爱吃这些山货。这粥里荤的、素的我放了七八样。”妈妈盛了一碗递给锦弘。
　　锦弘一大汤匙粥饭下肚，肉味香浓、菌菇鲜，杂菜爽口，各种美味又被米香锁住，暖暖地进了肚囊，在这寒冷的冬夜，还有比这更能慰藉人心的东西吗？
　　一锅粥，八样菜，还有十几个豆沙饼，须臾间都见底了。
　　妈妈和何青收拾了桌盘，带上门出去了。
　　不一会儿，何青带着“仙客来”的小豹子头进了内室。
　　自从工匠和陈谅手下的小豹子大都去了飞龙寨造炮，仙客来只剩下几名厨师和暗卫，加起来不过十六个人，一名庄姓暗卫领头，谢汶换他豹子庄。
　　谢汶半个月前临走时交代豹子庄：“仙客来”人手不够，就停业吧，而且瑜王已败，也不需要这个门面作掩护了，暗卫就专心做好份内的事即可。
　　豹子庄进来后向谢将军禀告这半月来的情况。
　　按照将军的吩咐，锦王一行走后的第五日，暗卫前往南平郡告知陈将军“火炮”及锦王、谢将军北上一事。
　　第六日陈将军带着南平郡守卫军三百人前往紫阳镇飞龙寨，提刑司事务交于董公。
　　第十二日，第一批五十件火炮和一百件弓弩箭从大青山运出，陈将军带着三百人负责将其运至京都。
　　今日，陈将军到了毫下。
　　每日陈将军都会飞鸽传书两份，一份给董公，一份传至“仙客来”。
　　谢汶吩咐豹子庄传书告知董公和陈谅事务几件：
　　先是他们已从京都回紫阳，火炮一事皇帝已知，将军到了京都可直奔御林军处，将武器交予御林军。
　　再是清州昭明禅寺的藏经楼地下室和润州的斜理街吴家院是叛匪据点，陈将军回来路上派人把它们收拾干净了。
　　还有陈将军可派些人手留在清州，润州，调查、缉拿钱庄庄主。
　　另外让将军送了武器便回南平，提刑司工作可肃清南平吏政，此事务比与钱庄庄主纠缠要重要得多。
　　谢汶好像早就想好了怎么说，三言两语就将事情安排得清清楚楚。
　　“锦王，你看如何？”谢汶说完了问锦弘。
　　“就按谢将军的话行事，去吧。”锦弘也不看谢汶，对豹子庄说道。
　　何青带着豹子庄出去了。
　　“我们从南平来紫阳为的是找寻钱庄庄主和佩戴‘虎徽’抱回玉儿的义仓好心人，没成想牵扯到这‘火炮’之事，还去了趟京都。”谢汶拍了拍身边的细脚圆凳让玉儿坐过来。
　　“玉儿，这一来一回的路上，你有什么感触吗？”谢汶倒了一小杯哑红色的团子茶，递给玉儿。
　　这北上一路，所遇街衢齐整，百姓脸上有喜色；与南平看到的田舍荒废、妇孺老人破衣烂衫自是不同。
　　玉儿知道谢汶接下来想做什么、要做什么；尽管她不知道他具体要怎么做。
　　“感触就是……”玉儿顿了顿，看了看谢汶。
　　“汶哥哥，别绕弯子了，你想让南平如清州般天清水碧，是么？你想怎么做，说吧。”
　　“我和锦弘从北州来的路上看完了十六本《南平郡志》，上面说南平一郡辖三县，紫阳、天门、秋浦，三县共有二十七个乡，也就是有二十七个里正。”
　　“紫阳一县有十个乡，我做县尉的时候都去过。”何侍卫说。
　　“十个乡里，百姓生活怎样？”谢汶问道。
　　“那时赋税那么重，百姓生活又能怎样，披星戴月地忙活能吃口饱饭就是好命的了，这还是说丰年的事，现在赋税只有原先是两成，应该好许多，只是别被有权无良之人盘剥了去……”
　　“哥哥，你是要从二十七个里正入手？皇权不下县呀！”
　　“他们行里正之职，却不加里正之名，他们都叫县尉，就从大青山书院挑出二十七人，如何？”谢汶看了一眼锦弘。
　　锦弘点点头，“要劳烦这些书生督促农桑、检举善恶了。”
　　书生读书所为何来，现在叛乱虽平，南平不平，正是需要书生学以致用的时候。
　　“你和何侍卫今晚回一趟容巷，问问你父亲我这想法可行吗，我想在向山长要人之前听听他的意见。”
　　玉儿点头答应。
　　“还有你再问问沈师父最近有没有见过慧明师父。了悟禅师可能就在青山寺庙里；找到他，许多疑问或许就有了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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