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追竹马手记[重生]

作者:wishl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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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鬼笔


      四王子因病而薨,又兼传来七皇子遇害之噩耗,皇帝一时气血攻心,大病不起。

      西夏为证清白,一直与庾双交涉七皇子遇害一事,抽丝剥茧,从中拔出主谋,竟与四皇子相关。

      只一疑惑,七皇子尸首未见,只得衣冠冢。一时之间,满城唏嘘。四皇子被褫夺其皇子称号,不入宗谱。众人皆云,皇帝明正清理,此不必再说。

      眼下,十一被封太子,程曳为太子太傅。程曳身兼重任,竟是不能推脱。静安以和亲换来的安定庾双,他只得接下。而镇南王爷为摄政王,往时,皇帝权谋之时,如今却只能交与别人。

      世事弄人。

      再不久,皇帝驾崩。

      在他生命的最后一刻,王爷被请于榻前,彼时,皇帝呼吸将近,眼中复杂,有不舍,也后悔,:“你可否原谅我?”

      王爷怜悯地看着他,“我早已记不清了。”

      皇帝阖上了眼。

      王爷:“但我永远不原谅你。”

      皇帝驾崩,幼帝登基。

      同年冬天,从西夏传来静安之死讯。西夏为感皇后恩德,与庾双签下条约,自沈逸以下三代,永不向庾双开战,并保其边境安宁。摄政王悲痛非常,全权下放。

      -

      三年后。

      在一个十分平凡普通的小院里,这个院子不比得将军府之亭台楼阁,只是一个拥有小小铺面的小小院子,到处晒着各种草药,几乎快占了一半的地方。

      院中,一个看起来只三十余岁的乌发如墨之男子与一还梳着少女发髻的瘦高姑娘对峙着。那男子手上还捏着一张新做好的假皮面具。

      “不不不,爹,有你这样对自家闺女的吗?居然让我去送死?”少女摆手往后退,神色惊慌,“哗啦”一声撞倒一地药材,少女屁股一痛,落在药材堆里。

      “别叫我爹!我是你师祖!我没你这么大的女儿!”

      少女“呵呵”笑道:“您不是根本没有女儿嘛?”

      想来,这男子三十余岁的样貌也着实年轻。但她当初醒来时看到的却是一头鹤发,一张口就是一句:“爹。”

      然后被他一顿怒吼:“我才不是你爹!”

      她一阵懵然:“不是爹……难道是我娘吗?”

      又是一声怒吼,一点也不在乎她刚醒过来的情绪稳定:“臭丫头,我是你师祖!”

      她再懵:“师祖?那我师父呢?”

      他这才叹一口气:“你师父为女人所惑,被拐走了,只剩下我照顾了你三年多!”

      她体贴道:“您辛苦了。”

      师祖看着他欣慰道:“醒来就好,醒来就好。”

      师祖言她名唤澍聿,至于姓什么,她不知,她什么记不得了,师祖并没有告诉她。不知为何避了聿字,师祖只唤她阿树,写下来却是树木之树。无妨,像她这样的人,名字不过是个称呼,也谈不上用处。

      她昏迷了三年有余,只醒来半年。师祖名唤顾雪衷,是一位老大夫,至于年纪,他不肯说。

      想来,师祖已是一头鹤发,脸再年轻,辈分又高,总不可能是小大夫。他那满头乌发是染的。师祖自矜钻研染发配方多年,质量有保证。

      师祖自称放荡不羁,浪子野心,从不在一处停留,只为了他们兄妹两个拖油瓶植物人才而留在西夏。

      自她半年以前醒来,他们从西夏边境小城里搬进了西夏的国都庆城中。而她的哥哥,仍在昏迷当中,师祖用了很多办法都没能让他醒过来。

      师祖说或许魂贝可以让哥哥醒过来。而魂贝当世罕见,藏于深海。如今只剩下沈逸手中有一块,被沈逸日日带在身上。这也是为何他们搬来庆城之原因。

      而沈逸出行,常年带着一众侍卫,里三层外三层包围着,寻常人根本无法靠近。

      而近日,庾双来使,沈逸要在庆城月华楼里宴请使者。师祖想让她扮作月华楼专门为沈逸斟茶递水的侍女样子,去偷其魂贝。

      因为那个侍女欢欢,身型与她相似,再加上师祖的人皮面具,简直无懈可击。此为师祖之原话。

      她只觉得师父为了用魂贝做人体药物实验而选择牺牲她罢了。

      她被一堆草药包围着,枝叶落于脸上,狼狈坐于地上。师祖只笑得跟只灌了满肚子坏水的狐狸似的:“小徒孙,又没让你去抢。你只要神不知鬼不觉偷回来即可。实在偷不到,那便等下次。”

      再长叹一口气,“只是,你哥哥可能永远醒不来了。”

      她无奈抬手,接过他手里新制好的面具。

      她又有些担忧:“若是被抓到了怎么办?”

      师祖笑吟吟道:“那便摘下假皮面具。”

      她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

      她对假皮面具实在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跟在师祖身边半年,学得最精湛地便是制作假皮。她遇到意外之时,头脸伤得严重,右脸有一道疤痕一直从额头边延伸到耳旁。

      虽然头发遮一遮就行,但她几乎每日都戴着假皮。

      盖因师祖救她性命已是困难。而她身上还有其余的毒,与祛疤之物,药性相冲。待救回来时为时已晚。

      她倒不是怕丑,她的心上还有一道更狰狞的疤痕。她没有从前的记忆,不知道它为何存在。只是当她看到它的时候,会一阵心悸,甚至有晕厥之感。

      脸上的也同样,只要她细想,眼泪就会不自觉落下来,她只能用假皮面具遮住。

      看不见即不存在。

      -

      月华楼里,金碧璀璨,一不小心便晃了她的眼。

      官员来去,侍女们在匆忙做最后准备。

      那名叫欢欢的侍女早已被提前药晕,关在她自己住的房里,不睡个两天一夜,是绝不会起来的。

      她紧张地捏着手,与一群侍女混在一起。那群侍女偷偷地透过门缝往外望,显得分外兴奋。

      “原以为陛下已是足够丰神俊朗,但庾双那使臣也俊美无俦。”

      “我还没见过比陛下还好看的男子,不知家中可否有妻室。”

      “别想了,有没有也轮不到你。”

      少女怀春,也是意趣。她在一旁安静地看着高兴。

      她倒是见过跟殿下差不多好看的男子,那便是还在昏迷中的她哥哥。不知道这个长得比陛下还好看的人是有多好看。

      嬷嬷刚推开门,一群人做鸟兽散,又闭了嘴。嬷嬷让她们别吵了,准备上菜上酒,又道“那可是庾双的程曳程公子,你们都不曾听说?人家可不会喜欢你们,别成天胡思乱想想着偷懒了。”

      她跟着一众侍女点头说是。

      嬷嬷的视线突然落在她身上,看得她的心一阵乱跳,她用如小鹿般乖巧的眼神看着嬷嬷,希望嬷嬷能放过她。

      嬷嬷开口了,她说的是:“欢欢,还是你比较乖巧安静。送完酒之后就留在里面伺候。”

      “是。”

      她松了一口气。

      -

      进去后送完酒,她一直低着头候在沈逸身后两步外。看到沈逸腰间所挂的一黑色珠子,想必就是魂贝。

      源于深海,黑而有光泽,想必便是罕见之因。

      此次,庾双来使却不知为何。近几年,西夏和庾双关系极好,据说是和先皇后有关系。现如今不知怎的了,她以为西夏的皇帝已经足够年轻了,然庾双的皇帝更年轻。庾双皇帝年幼,程公子难道不是庾双的实权掌握者?为何会亲自来西夏。

      她偷偷瞄了他一眼,玉竹雪松般的美人,冷如东霜,果然是俊美无俦。

      程曳:“既如此,那我便直入主题了。既然陛下并无与静安郡主礼成。还请陛下还庾双郡主一个清白,郡主生在江南,长在江南。王爷也希望郡主的尸骨也能回到江南。”

      她能听到在场所有的人都呼吸一窒,连她也跟着屏住呼吸。

      她早有听闻沈逸极其爱慕皇后,然这皇后,根本就不是皇后?!

      沈逸慢悠悠喝了一口酒,将酒杯放至桌上,她连忙为其满上,只听他道:“我当然能理解王爷之情,然我既许她皇后之位,那她不论生死都皆是西夏之皇后。我也只得这么一位皇后。”

      程曳说话的声音沉而冷,像是被冬夜里月光照耀着的粼粼湖面,她莫名喜欢此声音,听起来沁人心脾。他说:“庾双最重礼数,既无成礼,静安便只是庾双之郡主,而非西夏之皇后。此次,便是吾皇派我出使之目的,还望陛下勿为难我。”

      沈逸看起来从容极了,“但天下之人,都知晓我与皇后盛大的成亲之礼。止音当初没能看见,我也很是遗憾。”

      程曳:“然静安郡主早在陛下成亲之日之前便薨逝了。”

      她越听越觉得惊讶,她原本听闻沈逸历尽千辛万苦爬上皇位之事迹,因是师祖所述,与其余只赞颂沈逸的事例不同,添了许多师祖对沈逸的评价——矫枉过正。

      用师祖的话而言,沈逸透支了日后的精力,勉力强求今日之荣耀。

      受师祖影响,她只觉此人心机深沉,谋略颇深。不曾想却是个神经病,还搞冥婚……如今逼着庾双的实际掌权者亲自将静安郡主的白骨讨要回去。

      程曳道:“于情于理,庾双都有理由将静安郡主带回去。”

      程曳的声音冷淡了些,又冷又清。但她却听得胆战又心惊,语气里似有绝不善罢甘休之意。

      她不小心偷偷瞄着对面一眼,却觉得对方似乎扫了她一眼,她赶紧管好自己的视线。她不过是来偷颗珠子,涉险救兄,实在不是很想了解两国之间的恩恩怨怨。

      -

      待到深夜,她埋头埋得脖子都快断了。庾双的人已经回去了,沈逸挥手让所有人退下,她以为自己可以终于留下了,却见他随手将手一指,环视一周,落在了她身上,“你留下来倒酒吧。”

      她留下来,她留下来做什么?

      不会是被发现了?

      心潮汹涌。

      面上却风平浪静地点头称是。

      -

      沈逸约莫是喝得差不多了,醉醺醺的,一直在念着“阿淮”,又是“静安”的。坊间有传,阿淮是皇后之闺名。

      她再给沈逸斟满酒,师祖曾说基本寻不到沈逸与静安郡主之交集,不知沈逸对静安竟如此情深,而后宫则一无所出。

      甚至,师祖还开始怀疑沈逸只是用静安郡主做借口,以掩盖其分桃断袖之好。她倒觉得无甚奇怪,她反问师祖,“师祖你也无妻无子,莫非你也是分桃断袖吗?”
      然后被师祖罚了背了三天医书。

      夜风渐起,从窗户的缝隙中吹进来,安静得能听见烛台中蜡烛燃烧的声音?

      她兢兢业业地待在一旁,听其醉言醉语。末了,声音渐小,直到不可闻之间。

      她轻唤一声:“殿下。”

      再伸手摇了摇沈逸肩膀,对方动了动,她吓得连气也不敢喘,又唤一声,“陛下?”

      见对方一动不动,她小心翼翼地将珠子解下来。

      “你在做什么?”沈逸不甚清明的声音响起。

      对方喝红了眼,带着湿意的双眼却冰凉地看着她。她忙不迭:“陛下的配饰掉了,我帮陛下系上。”

      堆起礼貌假笑,不自觉耸了耸肩膀,立刻将自己的手收回来放到背后。

      “你们嬷嬷没有告诉你,不要随便靠近我吗?”沈逸眸光中的水意渐消,化成冰霜。

      眼看着对方的脸越来越靠近,她一边后退一边装作惊慌失措地摇摇头,沈逸一手握住她的肩膀,一手利落扯下她的假皮,问道:“你是谁派来的?”

      沈逸双目一颤,动作突地停下来。

      此假皮与她平时用的不一样,沈逸扯得太用力,她脸上发麻的疼。

      她不会就要死了吧。见到对方发愣,她第一反应便是站起身,打开后面的窗户,想要跳下去。

      先逃为上。

      推了推窗户,没推开,下一刻就被人拉了回去。

      “静安。”沈逸眼中又渐渐变得迷蒙,捧着她的右脸,一条长长的疤痕裹在他手下,“你终于肯来见我了吗?”

      她僵硬着脸,想否认,但似乎会死得更快。

      “陛下大概是认错人了。”

      “怎么会认错呢,就算你化成了骨灰我也能认出来。我找了那么久,都没有找到你,你到底藏在哪里……”

      化成骨灰也认识,这难道不是对仇人的说法?

      酒醉的人说话实在是很难理解。师祖醉酒的时候也会抓着她追忆往年之事。而眼下最重要的是如何逃出去。

      她轻手轻脚找到药粉,沈逸动作却更快,他握住她的手,将她手中的东西掏出来丢到一边,温柔地笑道,“你还是跟以前一样,一言不合就喜欢对我甩药粉。”

      她咋舌。

      -

      下一刻,天旋地转。

      在沈逸将她打横抱起来之时她觉得自己快要死了,奋力挣扎,沈逸却牢牢限制住她的动作。

      “这里都是我的人,别闹了。”

      她甚至听出来之中的宠溺……他到底醉没醉。

      她心慌到难以言喻。

      外面的人,惊恐又不可置信地站在一边,张开的嘴巴能塞下两个生鸡蛋。

      她捂住自己的脸,不想让人看见自己的疤。

      因为实在是太扎眼了。

      经过一排房间时,她记得那该是庾双使臣所住的地方。

      说的比想地要快,在她没反应过来之前,她已经喊出来了。

      “救命!程曳!”

      程曳的名字脱口而出,但也来不及细想,跟程曳扯上关系,庾双的人必定会出来看看吧。

      她祈求着。沈逸是非断袖仍存疑,虽然后宫一无所出,但是沈逸是皇帝也不是没有女人,若是有女人,沈逸真把她当作皇后了如何是好——她实在反抗不了。

      “程曳!”她又立刻叫了一声。

      沈逸手下用力,声音却柔情似水:“别闹了。”

      旁边有个太监跟上来,喜上眉梢,道:“要不要堵住此女子的嘴巴?”

      沈逸声音冷下来:“谁准你这么做的?”

      程曳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走廊尽头,她透过指缝看到他漠然冷峻的面容,沈逸看着他:“今日不早了,止音也早些休息罢。她不太懂事,扰了止音的清静。我们改日再叙,我再赔罪。”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程曳似乎再看着她,冰冷无情,“陛下醉了。”

      此句话,有如冰锥落在她身上,她顿时再不敢开口,大抵位高权重之人,内里都流淌着让人心寒的冷漠。

      “陛下私事,实在轮不到我管,但既然这姑娘不愿意,还是放她走吧。”

      “你不是她,你又怎知她不愿意?静安当初是自愿来的。”

      程曳的声音比方才更要冷上三分,“虽当权者掌话语,但陛下以人质相胁,庾双却还没忘。陛下既已有了新欢,便为静安郡主正名,她自始至终,都不是西夏的皇后。”

      沈逸叹一口气,“此事我不想再提,止音也别再提了。”

      沈逸像是一个醉得太过的人,程曳没有和他多计较。

      透过指缝,程曳如冷月,安安静静地站在不远处,却像是站在更遥远的地方。

      -

      沈逸似乎是想把她带进宫里去。她被沈逸塞上马车,一直被他叫着静安的名字。

      “静安已经死了。”她已经没办法跟酒鬼讲道理了。

      “你不是在这里吗?”

      跟醉鬼说话完全是鬼打墙,但当她试图去扯那块珠子的时候,他迅捷得不像是个醉酒之人,沈逸抓着她的手,哄道:“别扯我腰带,你还小。”

      ……

      她二十了,寻常姑娘已经的孩子估计都开始读书认字了吧。她听不懂,抬眼望着车盖,沈逸大抵彻底把她当作静安了。

      “什么还小?我只是想要这颗珠子。”

      沈逸一甩手就把珠子扯下来,“给你给你,都给你。你终于肯收我的东西了吗?”

      她握着手中的黑色珠子,一阵怔楞,以至于想到逃走时已过了最佳时机。月华楼离皇宫本就不远,进了皇宫就很难逃出来了。

      她推推沈逸,说道:“我想下车。”

      沈逸欣然应允,她开心地跳下车。

      然开心不了多久,从前她在里三层外三层的外头,接近不了沈逸。

      如今她在里三层外三层的里头,周围都是骑着马的侍卫。

      确认般问道:“那我就先回去了。”

      听完她这句话,沈逸点点头,唇边挂着慈祥的笑意,“我们一起回去。”

      月光下,穿着银白色衣裳的沈逸,不知道月光落在他身上,还是他融进了月光里。

      他竟然在她面前蹲了下来,“来,静安,我背你走回去。”

      “我想回家。”

      “嗯,带你回家。”

      牛头不对马嘴。

      简直见鬼了。

      那个方才说要拿东西堵住她的太监在一旁敦促她,声音比得上青楼里的老鸨,音调阴阳怪气地吊着。

      “快上去,陛下要亲自背你是多大的福分啊!赶紧上去啊!”他跟在陛下身边数年,第一次见陛下主动亲近女子,兴奋得到现在还没缓过来,说话间语气便带了些莫名的雀跃。

      面对无边月色,她在思考,现在死,还是待会再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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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5章 鬼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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