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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五章误入巢穴
第65章
时间倒转回两小时之前。
当时温染把孟宁宁和裴川从四合院接了出来，车子还没开出怀阳山一带，裴川就因为“巫咸之血”一事，认定温染是个夸大其词的骗子，果断要求停车离开。
裴川为人素来雷厉风行，眼里不揉沙子，身边的人要么崇拜他，要么畏惧他，说一呼百应有些夸张，但也是习惯了上位者的生活。
如果不是那次车祸意外，孟宁宁挟着光从天而降，闯入了他的世界，裴川也不会想到，他竟然有一天，会对一个小自己这么多岁的女孩儿包容妥协至此。
只不过，凡事也都有个极限。
裴川无法容忍，在自己和温染之间，孟宁宁竟然站在了骗子那一边。
当他愤然下车，将手伸向孟宁宁时，她竟依然坐在车里，看向自己的眼神，和前座温染回望的俊朗脸庞重叠在一起……
一时间，说不清是被“背叛”的愤怒，还是“看错人”的酸涩，突然一股脑地涌上了裴川的心头，让他只能在本能驱动下，快速转身，一边拨通电话打给秘书康冰，一边迈开大步，快速远离那两人所在的车子。
等到他回过神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竟然在不知不觉间，穿街过巷，走到了一座废弃的旧楼前。
这栋楼有八层高，占地面积不算小，斑驳脱落的外墙，隐隐露出里面的红砖结构，起码要有四五十年的历史。被周围其他崭新的楼宇包围着，显得分外格格不入。
从上面悬挂的破乱广告牌上看，这里过去似乎是个商业建筑，如今显然已经废弃闲置许久了，就是不知道为什么，居然没有拆除重建。
哪怕是地处京市郊区，也实在奇怪，毕竟，如今京市的房价节节攀高，疯狂圈地的房企，怎么会漏掉这一处？
就因为这一点奇怪，裴川便多看了两眼。
他站的这个角度，刚好能从侧面瞧见那栋楼的正门。
这会儿才早上七点多钟，附近人影稀疏，小道上只有零星两三个上班族低头看着手机路过，唯一的声响是远处一个骑着摩托车的送餐员打电话的高亢河南腔，然而就在那玻璃碎了一半，旋转门显然卡死的正门前，居然站着一个背着小黄鸭背包，梳着两只牛角辫的小女孩。
是附近上学的小孩吗？
裴川原本没多想，不以为意的转开视线，废弃楼体灰败破旧的墙面扫过他的视网膜，显得慢慢离开视线的小黄鸭背包格外鲜明……突然，他的视线一顿。
不对……
那女孩也未免太小了点。
裴川心里咯噔一声，那个身量，与其说像个小学生，倒是更像个四五岁的幼儿园小朋友。
而且她周围显然没有看护的大人，一个这么大点儿的小女孩，怎么一个人站在那？
他忙将视线转回那楼门口，这一转一回，不过一两秒钟的功夫，那小小的身影竟然就不见了。
裴川愣怔了下，猜那小女孩应该是钻进大楼了。
像这样废弃的老楼，存在不少安全隐患，一个没人监护的小孩子跑进去，要是出了点什么事怎么办？
思及此，裴川纵使再不喜欢管闲事，也顾不上其他，神情凝重地快步跑了过去。
正如他远处所见那样，这栋旧楼的入口中间是一座老式的旋转门，朝向楼内那侧，已经被堆起来的钢柜、椅子等杂物卡死了。只有旋转门右侧的玻璃侧门，没有被东西堵着，勉强还可以通行，那扇门的下方玻璃碎了一半，高度刚好适合一个四五岁的小孩钻进去。
从门外看向里面，明明是晨光熹微的清晨，楼里却还是黑黢黢的，什么都看不清。
裴川皱着眉，矮身凑到破洞处，冲里面扬声唤道：“小朋友，你快出来，里面危险。”
他的声音仿佛被里面的黑暗吞没，没有激起一点回音。
也没有等来回应。
裴川直起身，回顾四周，此时街道上已然空空荡荡，再无他人。
毕竟是个孩子……
裴川这样想，到底转过身，忍着洁癖，把手搭在侧门锈蚀不堪的金属把手上，用力一拧一推……竟意外地顺滑，门悄然向内敞开。
一股说不出的气息，伴随着洞开的门，从楼里面弥散出来，有些像长期不通风之处特有的尘土感，还夹杂着一丝丝什么东西腐烂的怪味，冲得裴川下意识屏住了呼吸，同时就在这一瞬间，他恍惚觉得在幽暗的深处，似乎有一团巨大又粘稠的东西，从视野上方倏然掠过。
“！？”是错觉吗？
裴川定了定神，掏出手机，按亮手电筒功能，还是迈入了门内。
等眼睛适应了黑暗，裴川才发现，这栋楼不仅外表破烂，里面也是一片狼藉。
一楼的大厅面积宽广，目之所及，到处散落着歪七扭八的柜台，各种破碎的玻璃混合着黏腻发黑的污垢，糊在地面上，完全看不出原本地砖的纹路，简直让人无处下脚。
“……”裴川在这鬼屋一样的场景下，也不免感觉嗓子有些发紧，咳了一声，再次唤道：“小朋友？你在哪儿呢？能听见吗？”
他的声音在空旷的大厅里引起阵阵回响。
就在裴川忍不住想退出去时，突然，一声闷响，从黑暗深处传来。
听声音像是什么东西重重地落在了地上。
裴川心里一紧，担心是小孩儿在黑暗里摔倒了，连忙举着手机，往声音传来的地方跑去。
不知道为什么，以往十分明亮的手机光线，在这里竟莫名地晦暗，仿佛镜头上蒙着一层塑料膜。
裴川压下心头的古怪感，绕过废弃的手扶电梯，又大步迈过一堆被撕破弃置的明星海报，不料落地时脚底下一滑，差点摔倒。
原来是各种肢体残缺的模特人形横亘一地，姿态各异，影影幢幢地，乍一看，仿佛无数被肢解了的真人，一张张空洞惨白的脸冲着自己，寒气森森，让人心里瘆得慌。
四周再一次陷入了死寂，引他深入的声响仿佛只是错觉。
裴川终于感到不对劲了。
一个四五岁的小孩儿，怎么可能钻到这么黑暗的环境里，还始终一声不吭？
……他看见的那个孩子……是真的吗？
裴川只觉得背脊发寒，方才的自己简直像是被什么迷住了一样，全然没觉得不对，就自己走到了这里。
然而当他萌生退意时，再回头，却发现自己已经完全湮没在了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当中，手机的光线仿佛风中残烛一样，甚至无法照亮一米以外的地方。
更糟糕的是，之前一直隐约嗅到的莫名怪味，忽然渐渐浓烈了起来，屏息也躲不开那股类似臭鱼烂虾的腐败腥臭，短短几秒钟的功夫，就熏得裴川张口欲呕。
裴川压着恶心，察觉不妙后，第一时间在手机上按下了110，可是刚按下了拨号，突然觉得眼角余光里，一具人体模特好像动了一下。
“？”
裴川刚想是自己眼花吗，下一刻，就觉得眼前一道硕大的黑影掠过，随即腰间一紧，轰的一声中，整个人便双脚离地，被一股巨大的力量忽地拽飞上了半空！与他一同飞起来的，还有被一同震飞的数个模特残肢。
巨变中，从他手中滑脱的手机，也在空中翻滚。
电光火石之间，手机胡乱扫射的光线，不仅照亮了裴川面无血色的脸，也照亮了那缠住他的湿腻、腥臭，遍布可怖鳞片的黑影。
——那是一条巨大得不可思议的蛇尾！
自己竟是被一条蛇卷了起来！
裴川刚刚意识到这一点，还来不及震惊，就被那蛇尾带着在空中横甩了一下，随即又被震飞的人体模特残肢劈头盖脸地狠砸了几下，头晕脑胀，还来不及缓过神来，一口灰吸进肺里，当即差点咳背过气去。
“咳咳……”
好不容易平复下来时，再抬头，那只有在最恐怖的噩梦中才会出现的巨蛇已经盘踞了起来，他整个人被卷在了半空，下半身几乎丧失了知觉，硕大无比的蛇头居然近在咫尺，蛇头彭起的皮褶如同两片飞翅，猩红的蛇信就在眼前吞吐着，无机质的蛇眼反射着手机朦胧的光线。
就算没有巨物恐惧，裴川也浑身僵硬，毫无反抗能力了。
此时此刻，裴川脑海中居然莫名地想起了两年前，他在菲律宾洽谈时，接受当地的华商招待，在一家特色餐馆用餐。当时店门口，就悬挂着一条五米长的蛇皮标本。
餐馆的主人还骄傲地给他介绍，这是当地捕杀到的最大的一条眼镜王蛇，蛇肉被炖成了菲律宾特色的阿斗波蛇羹，供全餐馆的客人吃了两天才吃完。
当时裴川听得有趣，但末了还是在主人百般劝说下，对端上来的蛇肉敬谢不敏。
临别前，他也好奇地摸了摸那条眼镜王蛇的蛇皮，干涩柔韧，却不失森然的手感，曾给他留下深刻的印象。
裴川从来没想到自己居然有一天，会被比那条蛇大十倍不止的同类，像个小点心一样，卷在半空，欲张口而噬！
就在生死一线间，他人甚至还是懵的。
这是一场噩梦吧？自己不过是为了找个陌生小孩，怎么就忽然要葬身在这种城市里根本不可能出现的怪兽之口呢？
在巨蟒渐渐张大的可怖巨口面前，裴川的手无力地抵在湿滑森冷的蛇鳞上，只能紧咬牙根，胡乱想着，不知道秘书康冰能不能尽快循着定位找来，希望到时……自己被吞下后，不会被消化得太快……
就在蛇口里的腥臭扑面袭来时，千钧一发之际，裴川的身后突然忽地亮起一团红色的光晕。
一道又尖又细的女童声，操着浓重的东北口音，由远及近地笑道：“柳家老大，你可真是顽皮，打破禁制偷溜就算了，谁给你的胆子敢吃人的？真是一天不削你，就上房揭瓦呢。”
与声音一起袭来的，还有一团硕大的红光，轰地一下将笼罩在裴川身前的蛇头砸了个正着，当即将之拍飞了出去。
如此变故中，裴川也感觉身子一轻，竟被蛇尾松了开来，在茫然中掉落了下去。
下一秒，那团红光就倒卷了回来，将裴川兜在了半空中，向后捞了过去。
真切的接触到后，他才发现，这团打巨蛇像打皮球一样的红光，竟然是一只毛茸茸、热乎乎的红色尾巴。
此时，那尾巴的主人，正慢施施然看着他，声音还有些惊讶：
“呦，你居然还活着呀。”
如果不是身后正慢慢摇摆着另外一模一样的五条两米多高的尾巴，任谁来看，都只会以为这个双脚悬浮，梳着两只羊角辫，玉雪可爱的小人儿，是个只有四五岁的小女孩吧。
裴川却盯着她背后的那只小黄鸭书包，眼神木然。
没人知道，短短的几分钟里，一个人的三观是怎么破碎重组的，裴川现在十分想回到今天一早，给那个面斥孟宁宁怪力乱神的自己一巴掌。
他已经明白了过来，哪有什么误入危楼的小孩儿，只有他这么一个走背运，误打误撞闯进怪物巢穴的上门点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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