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逝者如斯 (上)
第六十四章逝者如斯
贺武眉头皱起来,顾风聆提出的方法无异于一场五五开的豪赌,且不说结果如何,这个法子对她身体的损耗绝非小可,变说是会送命也并不夸张。
“顾大人可知其中凶险?”
“贺老说笑了,我多少也通晓些医理,这点准备还没有的话也不会去招惹那丫头的。”
顾风聆朝窗外瞧了瞧,微启的窗格刚好可以看到院中的那棵老榆树,宴千语正坐在白映泠常在的矮墩上,拄着下巴发呆。
“依老夫看来,大小姐并非真心要与顾大人作对,若是肯好好谈谈,此事仍有转圜之机。”
听罢,顾风聆却摇了摇头,目光从窗外落回榻上,幽幽道:“我欠眠儿的太多,说她如今这样子是我一手造成的也不为过。子佩介怀的不仅是眠儿的身份,还有我的态度。从前我只当子佩是我的弟子,现下看来她对我抱有的感情绝非师父这么简单。”
闻言,贺武倏而朗笑起来,顾风聆诧异的看着老人,后者笑声渐收,道:“顾大人这不是心如明镜吗。既知大小姐待您如亲人一般,为何又固步自封,不愿真正面对她呢?”
顾风聆目送着贺武离开房间,走到院中怄气的宴千语旁侧耳语了几句。很快,小姑娘极不情愿地站起身,朝着屋内走来,不多时便坐在了顾风聆面前。
“贺老说你有话要讲。”
“我...”顾风聆一时哑口,顿了顿稍适整理情绪,接着道:“子佩,你接手雪狼寨有多久了?”
“三四年了吧。”宴千语沉着眉仔细推算着日子,突又兀自恼火起来,不耐烦道:“你有话便直说,休要与我兜圈子。”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这个道理在你我身上一般无二。”
顾风聆点到即止,却仍驳的宴千语理屈词穷,她阴沉着脸,冷声道:“你若执意要救她,命我去做便好,既知我不能违背你的意愿,又何必浪费口舌?”
话不投机,宴千语便要拂袖而去。见状,顾风聆叹了口气,叫住了她:“等等,我叫你来...并不是想强迫你...”
见宴千语耸着的肩膀放松下来,顾风聆又接着道:“这些年你将雪狼寨打理得甚好,从未出过什么纰漏。以你现在的手段和计谋,我早已不再把你当做孩子来看待。扪心自问,与其说你是我的弟子,我更愿说你是我的智囊或是同伴。救眠儿这件事确有我的私心,但我绝非你所想的那般被感情冲昏头脑才如此唐突冒进。一来,白夜澜生死不明,族中毫无动静,眠儿她已是我们最后的底牌了。二来...我希望你能和她好好谈谈,你该有你自己的人生,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怀着对柳家人的仇恨过一辈子。”
一片寂静之中,宴千语忽然轻嗤了一声。她缓缓回过身,望着顾风聆一板一眼的问:“你说...要我与柳眠好好谈谈?好,那我问你,倘若你在救她的过程里,在我的眼前...丢了性命,我又该如何面对她?因为柳眠和柳家人,我失去的亲人还不够多吗?!”
宴千语声音发颤,眼眶也跟着一道红了起来,顾风聆缓步走到她跟前,沉默半晌终是不忍:“可是子佩你忘了,眠儿的娘已经死了,而整件事的罪魁祸首也并不是柳...”
“够了!死了又如何,我陆家上下一百多条人命岂是她一条贱命能抵消的了的?既有人能做出那种丧尽天良的事来,为何要求我不计前嫌以德报怨?就算我现在一刀砍了柳眠,我也问心无愧,为家人报仇何错之有?”
“你既说问心无愧,那我且问你,你心里真当眠儿是害你全家的仇人吗?”
“......”
“你若真是这般想,当初又为何救她?”
面对顾风聆的质问,宴千语沉默作答。两人僵持在当场,谁也不肯率先鸣金收兵,似乎就要这般对峙到地老天荒。
“顾当家,贺老托我给你传话,请你到药室走一趟。”
门外不合时宜的呼喝声打断了这场无声的较量,顾风聆应了一声朝门外走去,与宴千语擦肩而过的一瞬,她轻声道:“子佩,仇恨并不是你的全部,不是吗。”
那声音如掠过耳畔的一盏微风,温和里夹杂着一丝酸楚与无奈。
顾风聆推开门,白映泠正在台阶下探头探脑地往里瞧。
“药室是吧?”
“嗯嗯!”
白映泠忙不迭地点头,脸上满是讨喜的笑意。
见她心情大好,顾风聆不愿拂了她的兴致:“辛苦你跑一趟了白姑娘。”
“顾当家哪儿的话,跟我客气作甚。快去吧,贺老等着呢。”
等到顾风聆消失不见,白映泠进屋拉了宴千语从后门一溜烟地跑出了探秋苑。
绕过几排林立的深宅大院,留都热闹喧嚷的东集便闯入视线。这里虽离码头稍远,比不得西集的人声鼎沸,但毗邻东集大多是书院雅宅,在此摆卖的常是些古玩字画或是紧俏难寻的小玩意。虽少了些吆喝叫卖的烟火声嚣,却也算得上市集中的一方净土。
两人在街首停下,宴千语喘着粗气问:“带我到这里作甚?”
白映泠语气调侃,笑道:“咦?以宴姑娘之聪慧敏锐,竟未察觉这东集今日有何不同吗?”
宴千语顺着她所示的方向看去,诚然,入眼一向寡淡的东集今日却添了几抹亮色——几处售卖菊花的摊位混杂在古玩字画的阵营中,颇为抢眼。
似被这突如其来的灿灿生机刺到,宴千语怔了怔,迟疑道:“今日是...”
“是重阳节,九月初九。”
不待她反应,白映泠便握着她有些发凉的指尖,步入赶集的人群之中。或是因为重阳节的缘故,街上多了不少苍颜白发的老人,有的佝偻着身子,有的蹒跚着步子,在小辈们的簇拥下享受着节日的气氛。
此间的安宁祥和却未能将宴千语感染同化,她只是任由白映泠引着,漠然地向迈开双腿。两人渐行至街道交错之处,从岔路中涌入的人群使的本不算开阔的步道更加拥挤。猛地,不知从何处蹿出的黄发小童撞在宴千语腿上,踉跄几步跌坐在地,小脸皱成一团,嘴巴也委屈地撅着,眼看就要大声哭闹起来。
“衿儿,还不快些起来给人家道歉?”
宴千语正哭闹着要如何哄这孩子,老人的喝声却将小孩蓄满眼眶的泪水堵了回去。
“抱...抱歉。”
小孩子奶声奶气地朝宴千语行了个礼,兔子似的躲到赶来的老人背后,怯生生巴望着白宴二人。
“这位姑娘,衿儿不懂事,真是对不住了。”
“无妨的老先生,此地鱼龙混杂,还是将衿儿看好才是。”
“多谢姑娘提醒。”
宴千语目送着老人牵着小孩的手渐行渐远,直到一老一少的身影淹没在攒动的人潮中,再难寻见。
被这小插曲一搅,胸中与顾风聆怄气的淤堵似也消散了几分,她叹了口气,转过头问道:“这小孩儿不会也是你安排的吧?”
白映泠眼梢挂笑:“怎会!宴姑娘觉得以我这区区本事,如何去搬来这般活灵活现的戏份,莫要抬举我了。”
“谅你白家的手脚也不会伸到这应天府来。”
“正是正是。”
“说吧,你又从谁处打听到了何事?”
“我听说今日是你生辰,”白映泠偷偷瞄了眼宴千语的表情,又接着道:“也是陆家被抄家的日子。”
“哦?你既知此时,那不妨解释一下明知故犯的理由可好?”
“明知故犯?重阳节本就是怀念亲人的日子,何谈明知故犯?”
“你...”
“你以为我会打着给你过生辰的旗号哄你开心?任谁也不会有兴致在亲人忌日的同天为自己庆生吧。”
白映泠捏了捏宴千语的脸,又道:“我看前面那摊位上的兼六香黄很是好看,过去瞧瞧?”
两人抱着一盆菊花挤出主街时,已是午后。温守坤驾着马车等在东集街尾的青芜雅居,简单用过午饭,三人便向东门外的回风坡行去。
回风坡之于应天府民并不算陌生,这是方圆百里出了名的乱葬岗。十月秋处,放眼望去满山青黄,错落的石碑木牌似折戟断剑般矗立在山头上,而那一个个土包下则埋着作古之人留在这世上最后的念想。
马车在最为出挑的一座小丘边停下,比之周遭尚且算得上郁郁葱葱的土坡,这座被秃石怪岩覆点缀的小丘像是一位垂垂老矣的将军,荒芜中透着些萧瑟的威严。
白映泠一手接过兼六香黄,一只手扶着宴千语从马车上下来,握住她手掌的一刻,似有凉意自指尖丝丝缕缕地淌进心底。
“走吧,我也好多年没见到陆老了。”
宴千语望着白映泠,听她将扫墓这件事说的如同归家省亲一般轻松无二,心中沉重稍减,“嗯”地应了一声,便走到前面领路去了。
狭窄的山路崎岖难行,宴千语却轻车熟路地领着白映泠避过立陡的峭石,不多时便登上了山顶。
一方无名碑孤单地立在坟包前。
宴千语将花盆安置妥当,朝墓碑跪了下去,白映泠也双手合十,一道跪下祭拜起来。
两人皆是不言不语,时有飒飒秋枫拨的那几簇菊花枝摇叶晃,窸窣着舞出些声响来。
这一待便是一个时辰,白映泠正琢磨着如何开口相劝,宴千语却忽然起了身。
“要回去了?”
“嗯,想说的已经说完了。”
“可我想听的还没听到。”
白映泠盯着宴千语,认真的神情说不出的执拗。
“你...你想听什么?”
“七年前,陆家到底发生何事?”
宴千语身子颤了颤,噩梦一般的场景走马灯似的闪现在脑海里。她没有回答,冷声反问道:“你查的还不够清楚?”
白映泠眼神凛冽:“我查到的只是朝廷想让人知道的故事,而我想听的是你亲口说出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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蹭着机场wifi更新的也就只有我了吧...
因为搬家早早把灯买了,于是过上了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日子,不得不感叹一下电气时代的伟大(科学万岁)
ps:兼六香黄是一种菊花的品种,说起来不知道为什么现在对菊花这个词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既视感emmm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