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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生无桎梏上
山路崎岖难行,语棠却因为刚才一连的惊吓过后,有些腿软还没有缓过劲来。
尹倾然健步如飞,才走了一箭之地,回头看见语棠在后面左顾右盼步履艰难,稍微一想就知道她是什么缘故,当下也不点破,在一旁寻了一块平整的大青石头上坐下,抱剑似笑非笑地看着语棠面色阴沉地目光坚毅地一点一点挪过来。
她应该是没有这样连续翻山越岭的,像她这样的娇贵公主,这两天的跋山涉水不曾停歇,能够坚持到现在已经很不容易,尹倾然暗暗思忖的同时,却并没有让她休息的打算。眼下他们最好就是尽快离开这里撇清楚追兵才能赶在明天好好休息。
所以当语棠走到他身旁的时候,他已经毫不犹豫地起身。
语棠刚刚站定,面颊泛红微微喘气,她的确从来没有像这两天这样累过,可是一想到不能让尹倾然轻看了,只好坚持跟在他后面半步也不落下,这样一路走去不知道还要走多久才的个尽头,心中踟躇不安起来。
尹倾然端详了一下她的腿,将手伸给她,“再往前面越发难走,把手给我。”
语棠原本没精打采的神色蓦然变得别扭起来,她当然没有忘记就在刚才尹倾然一松手给她带来的冲击,他伸出来的是左手,记得刚才他的右手应该是割伤了的!语棠一脸防范地扫
了他几眼没瞧出什么端倪,最后找了个蹩脚的借口闷声地道:“男女授受不亲!”
尹倾然闻言一愣,片刻就掩唇促狭低笑,眼神有几分不明意味,姿态却极其风雅,“也对”完了将手里的长剑递过来给她。
语棠这才抓住剑身,暗青色的长剑她端详了许久也看不出的什么样子的材质,古朴的纹理犹如碧水痕迹蜿蜒过剑鞘,沟壑之间被打磨得光滑无比。
“这把剑,是我师傅临终之际嘱托我师兄留给我的。”尹倾然走在前面突然开口,声色温吞如和风拂来。
“我瞧你使着削铁如泥,这样的好剑,想必有不凡的来历?”语棠好奇地问。
“名唤水痕,家师说他年轻时候救过我父亲,我父亲见他剑术高绝,非池中之物,便将这水痕剑送与他。”他声音低沉缓慢,大概是沉浸在过往的回忆里。
“原来是尹丞相!”
语棠话一出口,尹倾然身形倏然一顿,原本二人走得较快,他突然停下语棠来不及停住脚步,几乎就要踩在他的后脚跟上,她慌忙一收脚步人却免不了前倾撞在他的后背上。
“尹倾然,你干嘛突然不走!”语棠气败坏地推了他一把。
他没有回答,只是片刻之后继续完全走就像没有这个插曲一样,背着语棠,清月般的双眸突然变得黯然,神情因为严肃而变得冷冽,与一贯微笑温和的神情相差甚远。二人翻山越岭长途跋涉,从骄阳似火一直走到夕阳西下。不知什么时候,尹倾然收回了剑,徒手拉住了她在穷山恶水中穿梭。
这一走,就走了三天。这三天里,他们几乎是走到哪里就在哪里休息,饿了便吃一些野物野果充饥,渴了便就着溪水解渴,尽管语棠知道尹倾然这样带着她绕了许多路必定是在等什么,她却一直没有问,他也不曾主动说。
而后许多年,语棠再次回想起那时候的情景,那时虽然走得辛苦,却因着一路上二人时常斗嘴,发生一些出人意料的小插曲,尽管她每次都败在尹倾然的毒舌之下,毫无反击的余地,心中却觉得很安定;因有一个人陪着身边守望相助,可以替你挡去许多风雨而觉得异常的温暖。
也许是因为跟着尹倾然走的是偏远绕道的原因,这一路上并没有与追兵火拼,连日的长途跋涉让语棠恨不能就这样往地上一躺睡个三天三夜。
终于在这天天黑之前,二人在下山的时候在山腰寻到了一户人家。
那是一家很寻常的猎户,听尹倾然说,似乎在很多地方都有因为纳不起官家租税以耕地贱卖了上缴,不得不移居到山上打猎捕鱼为生的人家。简单的两间小木屋孤零零地建在山腰上一小块平地上,看上去已经有很久远的年月了。语棠在院子矮小的木门上敲了敲,很快就有一个约莫四十出头的,穿着深灰色襦裙的妇人,她头上戴着蓝色的头巾,眉毛很粗,半月似的一双笑眼很面善,肤色暗沉且粗糙。
她过来打开门,就问两人是不是来借宿的,语棠忙点了点头,说明自己兄妹前来投奔人家,却没有找到亲戚所以才胡乱走到了这里,见那妇人半信半疑地神情,就知道她肯定在想:既然是投奔亲戚应该走官道,怎么反而找到荒郊野林来了?
语棠忙神情沉重地道:“一打听才知道原来姨丈家里的地已经被卖了抵税,听邻里说大概是住到山里来打猎捕鱼的营生来了。”
那妇人这才挠了挠头释然一笑,大概是时常会有夜里找不到地方的人来此落脚,很好客地引二人进去:“我叫翠娘,家里除了我和相公两口子,也没有个孩子,你们就安心在这里住一日。”
房子里面很简单,进门角落里安置着将灭的炉火,旁边依次是低矮的木架柜台,最里面正对着一方窗口,挨着窗前下面一方熏得乌黑发亮的案几,两张蒲草编织的席子正好铺成在案几的两边,这是天宸普通百姓家里惯有的陈设。
“家里没有别人,你们今夜就在这里将就着住。”翠娘说完指了指里屋,“我和那口子就住在里面,他今晨上山去了,到现在还没有回来。”说着又有些神色担忧地朝窗外看了看。
安置语棠二人坐下来之后,她又从灶头大开铁锅,在里头拿了几个窝窝头出来,在柜子上端过来一小碟子野菜,神色窘迫地道:“山里面没有什么好吃的,猎回来的东西都去镇上卖了换这些东西,你们可不要嫌弃。”
语棠忙安慰了她几句话,她也在草席上坐在二人的对面,往身后取了一些尚未编织好的芦苇压在一边专心致志地继续编织起来。看得出来男人在外面捕鱼打猎,女人便在家里编织一些芦苇草席拿出去卖钱,日子虽然清苦,却很有规律。
语棠暗暗看了一眼尹倾然,满心以为像他那样的大少爷,肯定又要矫情一番,八成是不对动筷子的。没想到她刚想到这里,就看见尹倾然居然若无其事地拿起箸慢慢吃起来。还侧着脸冲着她微微笑了一下。
每次尹倾然一笑,她就觉得很是失望。立时气馁地垂下头拿着窝窝头野菜吃了一口,就听见尹倾然问:“大姐,从这里下山去镇上还有多远?离这里最近的城在哪里?”
语棠一听就乐了,看吧,尹倾然果然受不了风餐露宿,终于打算进城过几天人过的舒服日子,便边吃边笑眯眯地听着。
翠娘停下手中的活计,想了想道:“这里已经是崇阳郡的腹地了,从这里下去约莫三十里地,就是崇阳郡辖制下面的梅山县,以往我们每次也是将东西拿到县城里面去卖,现在——”
“现在怎么了?”语棠见她说着突然一停,忍不住好奇地问。
“现在我相公腿脚因上个月在山里摔断了,接上了以后就一直没有大好,走路走得慢不说,时常复发疼痛就不能再去县城了,县城里面卖的东西可比山脚下这里贵多了。”翠娘说到这里,面色又变得忧愁起来,大概两人之所以吃窝窝头野菜也是这个缘故。语棠若有所思地转头看了一样尹倾然,突然之着他笑着对翠娘道:“大姐,他是大夫,他会看病,京城里面的——”
尹倾然突然重重一咳,似笑非笑地扫了她一眼。
语棠微微一愣,急忙打住差点说漏了的话头接着说,“京城里面的富人人家都请我哥哥去给他们看过病!”
翠娘有些不相信地大量了一下眼前的年轻人,眉眼却掩不住欢喜之色,她原本看两个人的穿着,应该是富贵人家出来的小姐少爷,不想会医病,“真要是这样,还希望这位兄弟给我相公看一看,若是能治好,那真的是——”
语棠忙笑着答应一定给他看病,这样一来两人关系很快就拉近来,开始聊起了家常,“我和相公原本家在郡城,副驾姓许,他原本是做衙门捕快的活计,谁料两年前一不小心得罪了郡城里长史大人的舅甥,被记恨上了丢了活不算,还被人暗算,只好卖掉家宅移居到山上来了。”
她边说着的还一边手里编得飞快,“我家里见我出了这样的事情,只好赶紧与我撇清关系,在家做女儿的时候,只会写字绣花,也是到了这里不得不学着编织芦苇维持生计。”
不知说了多久,语棠渐渐有些发困,这几天一直没有好好休息,这回这样做了这么久,眼皮开始往下掉,坐着一歪就越发靠在尹倾然身上。耳听到翠娘似乎打声说了声相公回来了!她却越发睁不开眼,索性一闭眼很快就睡过去了,接下来的事情就不知道了。
尹倾然暗暗好笑,有些无奈地见她扶起来,遂低声倒:“你自己答应了别人替人家瞧病,现在却自己先睡着了什么也不管。”
“你妹妹看上去也是很累了,大户人家的姑娘金贵,没有走过这样的山路,你就让她好好歇息吧。”翠娘已经把丈夫迎接进来,进门在一旁笑着搭嘴。
尹倾然点点头,索性把她抱起来轻轻放在地上的坐席上放平了,这才回头与翠娘夫妇打招呼,“不如现在就让在下给许大哥看看他的腿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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