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蝶影迷踪(2)
“还有。”她凑得更近,呼吸急促,“她学过医,懂药理,更懂如何不留痕迹地……让人消失。你要小心她递来的任何食物、饮料。咖啡、茶、甚至一块糖——”
“够了。”我抽回手,声音有些发颤,“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转身要走时,她在我身后轻声说:“颜小姐,你身上有种奇怪的感觉。就像……你也死过一次似的。”
我僵在原地。
“那天在图书馆第一次见你,你看着我的眼神,不是好奇,是恐惧。”林素心慢慢说,“你怕的不是我,是我这张脸,对么?”
我没有回答,快步离开了图书馆。
———
职业促进会的理事会议开得沉闷。司徒雁南提出的“商业化运营方案”像一块石头砸进水里,激起我和王小琨的反对。
“我们是慈善社团,不是商号。”我坚持,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茶杯边缘。
“慈善需要钱。”司徒雁南慢条斯理地转动着钢笔,金丝眼镜后的目光平静无波,“我的10%干股不是白拿的。下个月起,会里要接洽三家成衣厂的代工订单,学员作品可优先销售。”
“这是把学员当廉价劳工!”
“这是让她们在学会技能的同时,赚到第一笔工钱。”他抬眼,镜片反光一闪,“颜小姐,理想不能当饭吃。你护着她们,可曾想过,若会里资金断裂,这些女子又要回到火柴厂、纱厂,甚至……娼寮?”
最后两个字他说得很轻,却像耳光扇在我脸上。
王小琨打圆场:“此事容后再议。倒是白蝶小姐,昨日递了正式入会申请。”
司徒雁南转笔的动作微顿:“她有兴趣是好事。”
“你真要娶她?”我脱口而出。
会议室忽然安静下来。窗外传来黄包车的铃铛声,远远的,像另一个世界。
司徒雁南摘下眼镜,慢悠悠擦拭镜片:“商业联姻罢了。白蝶有美貌、有名气、有手段,能在社交场为我斡旋。至于感情……”他笑了笑,那笑容里没有温度,“那是奢侈品。”
“你不觉得她可疑?”
“人人都可疑。”他重新戴上眼镜,“比如颜小姐你,短短半年脱胎换骨,从结巴庶女到能言善辩的社团领袖,难道不可疑?但这世道,谁没点秘密?只要利益一致,便可为盟。”
他起身,走到窗边,望着楼下熙攘的街景:“我调查过白蝶。她确实在圣约翰孤儿院待过,档案齐全。火灾是意外,她也确实是前清宗室旁支之后——虽然落魄了。至于她和林素心,姐妹反目成仇的故事,这乱世还少么?”
我沉默片刻,从包里拿出那本医疗日记,推过去:“如果我说,她可能杀过我呢?”
司徒雁南转身,表情第一次出现裂痕。
他没接日记,只是看着我:“你说什么?”
“你看完就明白。”我起身离开,走到门口时回头,“还有,林素心说,约翰医生是你们司徒家资助的。”
门关上的瞬间,我看见司徒雁南拿起日记,手指在封面上停留了很久。
---
夜深,梨园。
喜儿端来安神茶后,悄声说:“小姐,小陈哥说……他看见白蝶姑娘的丫鬟,前几日偷偷去仁济医院药房,买了些东西。”
我心头一跳:“什么东西?”
“小陈哥认得那药,是洋人的麻醉剂,叫‘□□’。”喜儿压低声音,“无色,甜味,闻多了会昏死过去。”
我手一抖,茶杯倾覆,热茶泼在手上,竟不觉得烫。
□□。
前世医学资料里记载过,这是乔以婉父亲医院常用的麻醉剂。记忆碎片骤然拼接:车祸前那杯异常甜腻的咖啡;乔以婉俯身查看时,手帕上若有若无的甜香;医院里,她坚持亲自给我注射“营养针”,针头刺入皮肤的冰凉……
“喜儿。”我声音发紧,“明天去图书馆,帮我借1912-1915年的《申城医事报》,所有期。”
“小姐要查什么?”
“查一个名字。”我擦掉手上的茶水,“乔婉。”
喜儿离开后,我拆开今天收到的法国来信。司徒雁七的字迹飞扬跋扈,信纸带着淡淡的雪松香,像他这个人,热烈又疏离。
蓁蓁:
巴黎深秋,梧桐叶落满街。我在索邦图书馆窗边写这封信,想着你此刻是否也在看书。
上次你说起职业促进会的困境,我想了一夜。随信附上的汇票,是我在法国倒卖中国古董赚的——别骂我,这些玩意儿在故土蒙尘,在此地却被珍视,也算各得其所。
钱不多,但足够你们撑三个月。雁南若再逼你们商业化,就说这笔款是我个人捐赠,不动用会里股权。
另,你要小心白蝶。
说来荒诞,我竟在巴黎一家华人诊所见过她——或者说,一个和她长得一模一样的女子。那女子叫苏菲,是诊所护士,左眼下有颗泪痣(白蝶似乎没有?)。我问她是否认识白蝶,她脸色大变,匆匆离去。
我疑心自己眼花,但昨日收到雁九来信,说白蝶已与二哥订婚。天下真有如此相像之人?
蓁蓁,这世上有许多谜团,有些不必深究。但若牵扯到你,我必须提醒:离司徒雁南和白蝶远些。我二哥那个人,为达目的,什么都能算计进去。
等三年之约,是我唐突。你不必放在心上。只是巴黎再好,终是他乡。我总会回去,看留春桥的柳,是否还绿。
盼复。
雁七
民国三年十月十八日于巴黎
信末附了一张照片:司徒雁七站在埃菲尔铁塔下,穿着不合时宜的长衫,笑得没心没肺。背后有一行小字:“洋装穿不惯,还是祖宗衣裳舒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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