牌坊

　　八月孙思敏和顾延安到了成都。因为天气炎热，天天泡在茶馆里打牌，牌搭子是一对新认识的教师小夫妻，放了暑假都没事做。

　　牌打久了要犯空调病，一个阴天，孙思敏和顾延安叫上了杨小妹又去逛公园。

　　这次公园之行惊心动魄。起因是他们目击了湖中两艘电动船打水仗，结果一艘船翻了，上头三个小孩儿都掉水里。

　　然后，一个正在拍树健身的老伯一个猛子扎水里去救人了。

　　孙思敏和顾延安深受老伯伯鼓舞，也跳水里去了。

　　杨小妹一边报警一边号呼救人。大约折腾了一刻钟，几个小孩儿先后安全上岸。消防队赶到的时候，孙思敏站在岸上，顾延安泡在水里，正在把第一个跳下水的老伯往上推。老伯救人到半途气力不济，溺水情况反倒成了最严重的一个。

　　公园旁边就是一家电视台，摄像和出镜记者来得比消防队更早一些。孙思敏一边擦身体一边很愉悦地接受了采访，而顾延安一边穿鞋子一边和杨小妹跑出了老远。

　　孙思敏被电视台记者一通表扬，美得忘乎所以感觉不到劳累。

　　晚上回去看新闻，他对着电视机里自己的形象陶醉不已。

　　第二天，电视台记者来电话了：“请问你父亲是不是海洋精工的孙总？”孙思敏说对呀你怎么知道呢？

　　昨天的新闻播出后，有人从画面里认出了孙思敏。于是富二代公子哥下水救人不留名的炒作价值就大大增加了。

　　一群记者冲到了孙思敏的公司去堵他老妈，另一些和孙思敏父亲公司有联系的媒体则试图直接去找他老爸，要他们对儿子救人事件发表看法。

　　孙思敏老爸和老妈一商议，决定给一家央媒专访的机会。于是在那次专访里，孙思敏老爸大谈对孩子的教育，央媒记者也立刻妙笔生花地写出长篇通讯，把孙思敏树立成了当代富二代青年精神高尚的典型。

　　孙思敏从报纸上读到了父亲对自己的赞美，于是得意了，千里之外给老爸打去电话。

　　“爸，儿子给你长脸吧？”孙思敏很得意。

　　孙爸爸一阵沉默，问：“你什么时候回来？”

　　孙思敏挠了挠鼻尖感觉很不好意思，顾延安告诉他要在成都定居的说法也立刻在他嘴里改了方向：“我们就在成都玩一会儿……”

　　于是孙爸爸说：“秋天之前回来。”

　　于是在新闻媒体、领导及学生家长敲开门向他们送锦旗之前，孙思敏还在与顾延安吵架。

　　送走闹哄哄的一堆人，他们接着吵。吵完孙思敏气得发昏，趿上拖鞋就出门溜达。溜达出了一身汗，他做通了自己的思想工作，打算拉下脸皮把顾延安哄到底。

　　顾延安早知道这一天要来，所以尤其讨厌孙思敏说话不算。他很犹豫，所以干脆把犹豫变成怒火，一股脑地发向孙思敏，自己好不担责任。

　　结果孙思敏的策略改变得彻底，无论怎么吼都不生气，末了心平气和拉住他的手：“其实我早和我妈说过我们的事了。他们让我回去，就是同意我们的事了。”

　　中秋之前，孙思敏把顾延安带了回去，和父母客客气气吃过一顿饭，孙思敏开着久违的小车回了自己家。

　　顾延安浑身不自在了一天，到了孙思敏家依然感觉是不太爽。孙思敏兴高采烈地张罗出一堆必备用具，然后把顾延安拖出门，领到了温泉酒店的大泳池里。

　　孙思敏在水里摇头摆尾，告诉顾延安：“还是有钱好啊！”

　　顾延安没搭理他，消失在了深水区。孙思敏大吸一口气也追了过去。在湛蓝澄清的水里孙思敏找到了顾延安，慢动作似的拉住对方的手腕、胳膊然后是肩膀，孙思敏很浪漫地凑上去亲吻对方，顾延安一推没有推动，二推也没有推动，于是就不推了，专心地在水下和孙思敏接吻。

　　最后两人在相距数米处分别浮上水面，孙思敏很得意，因为知道自己又搞定了顾延安。

　　孙爸爸单独和儿子谈了一次，谈话间揭露了孙思敏无数的黑历史，然后告诉他可以既往不咎，但从现在起不许胡闹。

　　孙思敏面红耳赤地坐着，知道父亲对自己眠花宿柳的风流账有所了解，但不知道父亲了解得这样清楚。出了门他都感觉头脸发烧，好像在自家老爹面前赤身露体了一次。

　　哦，还有，他老爹让他生个孩子。

　　他琢磨着怎么和顾延安说，酝酿了好几天，结果顾延安的态度是：爱生不生。

　　孙思敏纠结了很久，各方打听，居然从美国接回一个弃婴来，才刚满月，是被遗弃在学校里的。花了好大的功夫以他爹妈为收养者才走完了领养程序。

　　孙思敏又开始和父母争孩子的抚养权。

　　孙爸爸孙妈妈事业都做得很大，没有精力与他扯皮。孙思敏争到了抚养权，开始学习做一个奶爸。

　　顾延安不许家里请全职保姆，于是月嫂上班似的朝九晚五，剩下的时间要他们自己弄。宝宝是个女孩，乖是很乖睡得很多也不太哭，但晚上还是会闹人。孙思敏大半夜穿着短裤起来哄孩子，抱着从这间屋走到那间屋，别提多有爱了。

　　但他的耐心实在是有限的，半个多月后他夜里就睡成雷打不动的死猪，顾延安气得要咬他：“你女儿哭了！”

　　孙思敏闭着眼睛伸出一只手：“好老婆……帮我去哄下……”

　　宝宝两岁的时候，孙思敏被老爹派去了德国的分公司。分公司刚开没有一年，工厂还在选址，孙思敏此去是向老法师取经，真正的从零做起。

　　顾延安成为了母校一名作息稳定的行政人员，有着大把清闲的时间帮孙思敏带孩子。有时周末他会把孩子送去爷爷奶奶家，而且每次都是送到就走绝不招人嫌。

　　然后他晚上就会给孙思敏打电话，碎碎念快点回来快点回来。孙思敏则从另一个方向开始诉苦，告诉他德国农村各种土鳖鸟不生蛋工厂建设多么艰难困苦云云。

　　然后顾延安就给他下最后通牒，回来不回来，不回来就分手。

　　孙思敏没办法，一个周末打“飞的”回来见老婆见女儿。小孩子日长夜大，一阵子没见就变个模样，把孙思敏喜欢得不行。

　　顾延安在床上缠死了他，并且周末过完不放他走。他抱着孙思敏脖子撒娇：“你明明说过不离开我的。”于是孙思敏就心软了，他额头抵着额头地搂住顾延安：“和我一起走好么？”

　　顾延安办的是旅游签证。当孙思敏在法兰克福机场看见顾延安抱着女儿走出来的时候，心都快融化了，人生的圆满不过如此。

　　顾延安对小孩儿说：“叫人。”

　　已经会说话的女孩儿用小手遮住一只眼睛：“孙思敏。”

　　孙思敏假装瞪眼：“你叫我什么？你应该叫我什么！”

　　女孩儿把又细又软的小辫子飞起来一甩，脑袋埋到了顾延安肩上。

　　孙思敏想接过孩子，但是女孩儿和顾延安都不撒手。于是他自讨没趣一马当先地走在前面，走向机场外满天的自然光。除了工作，他对未来还有很多的计划。

　　比如不管扯不扯证，要在浪漫的地方向顾延安求个婚。

　　顾延安还什么都不知道。孙思敏开车，他抱着孩子和她讲话。车窗外天气极好，满目赏心悦目的绿色，顾延安细心地教女儿某一个景物的英文单词，孙思敏就插话进来，讲自己新学的蹩脚的德国话。

　　说着说着宝宝思想开了小差，口齿含混地开始唱歌：
　　“Are you sleeping, are you sleeping
　　Brother John, Brother John”

　　顾延安和她一起轻轻唱：
　　“Morning bells are ringing,
　　Morning bells are ringing
　　Ding, Ding Dong, Ding, Ding Dong”

　　发音怪怪，调子怪怪，然而已经很像那么回事。于是孙思敏热烈地表扬了女儿，然后问她：“什么意思呀？”

　　女儿兴奋地尖叫了一声，开始唱中文版：“两只老虎，两只老虎，跑地快，跑地快。一只没有耳朵，一只没有尾巴，真奇怪！真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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