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也不当咒术师

　　五条悟难得的出门了。

　　“百穗，我有事要出门，所以只能委屈你在家里等我，我最晚晚上就会回来。”五条悟本来不想给她戴口球，但是又怕她咬到自己，所以最后还是给她戴上了。

　　刚戴上，她就剧烈咳嗽起来。

　　“对不起，对不起，我很快会回来的。”他很焦虑地吻她一下，随后快速地离开了。

　　五条悟有的时候会出门，但一般都只是出门一会儿，把在外面转悠着想进来的人杀掉就很快回来，把身上的血腥味洗掉再去见百穗。所以百穗不知道他是去杀人了。

　　不过，五条悟也不知道为什么，她有的时候能猜得到自己杀了人。

　　这次他下午才回来，身上带着浓重的血腥气味。来不及洗澡，他先去看百穗。

　　百穗苦着脸，一天没东西吃也没水喝，因为带着口球咳嗽了一天而狼狈不已，整张脸都乱七八糟的。

　　五条悟给她把脸擦净，扶她去卫生间，喂她喝水吃饭，然后给她输上液。

　　“咳咳咳……你去……杀人了吗？”她闻着他身上的血腥味，难得有些生气。

　　为什么折磨她一人还不够，还要去夺走他人的生命？

　　五条悟有些沮丧地说着谎话。“百穗，我不是故意的。是他们拦着我不让我回来找你，我只能把他们撞飞了。”

　　“……”她没说话。

　　此五条悟非彼五条悟，他出去大开杀戒了一场，回来再撒谎也是完全有可能的。

　　她看向墙上的日历，想了想。“你是不是、去把……伏黑甚尔杀了？”她问道。

　　五条悟顿了一下，没说话，摩挲了一下她的手。

　　他真希望百穗能迟钝一些。

　　明明把百穗关了这么久，她为什么一点都没有变笨？

　　他确实是去杀了伏黑甚尔，只不过与星浆体无关。完全无咒力的人能够出入结界，对百穗会造成危险。

　　“你杀了他……有没有听他的遗、遗言？”

　　“我不想听，百穗，我不想听！”他愤怒地把她的手握紧。她有些吃痛，可是没有说话。

　　他也杀过百穗，而且不止一次。

　　百穗意识到，他早就不是那个会听人遗言的五条悟了。

　　“他的孩子、是无辜的，咳咳……你去、去救救他们吧。”

　　她看着他，用眼神乞求他。

　　他假装自己没听见，也没看见。

　　于是她主动抬起头，费力地去亲吻他的下巴，甚至拽着他的手放到自己的身体上，笨拙地讨好他，语气可怜。

　　“求你了，悟。”

　　百穗知道，他们的父亲是因为自己而被五条悟杀掉的。

　　都是她害的。

　　五条悟抿住嘴，微微仰头，握着她的手，不动，也不说话。

　　连惠也杀过她，虽然是她主动要求的。

　　“……”她只好移开目光，无力地躺回床上，连一口气也叹不出。

　　她原本想着自己会被这个感冒折磨到死，没想到拖拖拉拉了快两个月，她竟然逐渐好起来了。

　　五条悟很高兴，那天给她从后花园里折了满满一个花瓶的花，放在床头。

　　“百穗，樱花，你看，很漂亮的。”五条悟笑着扶她看。

　　她看了一眼就别过头。

　　五条悟杀了花，就像杀了她一样。

　　她们都会慢慢枯萎的。

　　那个春天很快过去，夏天、秋天、冬天也是，他们又在那个小房间里迎来了下一个春天。

　　“百穗，已经到春天了，你想要去看花吗？”五条悟问道。

　　百穗没有发出声音。她几乎都不太会说话了。

　　“我带你去北方看樱花好不好？”

　　他很担心百穗。

　　百穗很多天不说话，不吃什么，也不太回应他，那天去洗澡的路上还摔倒了，头一下子磕在洗手台的角上，破皮出血，可是她却好像毫无知觉一样。

　　所以他想要刺激一下她。

　　北方？要出门？

　　百穗看着他。

　　真的假的？为什么？他怎么突然改变性格了？

　　即使她很惊讶，也还是面无表情。

　　五条悟却从她微妙的眼神变化看出了她似乎有一点表达欲望，给她把口球摘掉。

　　“说些什么吧，百穗？”

　　“不去。”她看着他。

　　“诶？你不喜欢？那你想去哪里？”五条悟有些惊讶。他以为百穗会很想出去的。

　　“高专。”她故意给他出难题。

　　天元在那里，要是她真的能去，说不定能找到逃离的办法。

　　他愣了一下才回应她，意识到她在捉弄他。“……换个地方，那里不好玩。”

　　“盘星教。”

　　五条悟沉默了。

　　她脸上露出一个嘲弄的笑。

　　五条悟的小伎俩不过如此。

　　“我会在这里陪着你的。”他只能握握她的手。

　　她闭上干涩的眼睛，任由他给她带上口球。身体昏昏沉沉，她连坐着都头晕。

　　日历上的标记越来越接近那一天，五条悟就变得越兴奋也越紧张，几乎呈现出一种不正常的亢奋。

　　那一天，他把她抱在自己怀里，感受着她的呼吸，看着时钟，一点都不睡，仿佛眨眨眼睛她就会消失。

　　这一天应该很特别。

　　可是为什么呢？

　　她看向日历。

　　从他们相遇的第一天开始五条悟就在画日历，这是最后一天。

　　今天结束之后会发生什么？

　　她眨眨眼睛，无力地活动一下，向他示意自己想要说话。

　　五条悟感受到了，却只是把她搂得更紧，不打算摘下口球。

　　她生气地扭动身子，拉开一点距离，看向他。

　　“再忍一下。”五条悟亢奋到手都在抖，轻轻摸上百穗的脸，把她拉到自己怀里按下，然后摸摸她的头，摸摸她的肩膀，摸摸她的胳膊，眼里带着疯狂的笑意。

　　百穗，再等一下就好了。

　　再等一下。

　　那一天对百穗来说格外漫长。五条悟饿了她一天也就算了，毕竟还有营养液，但是渴了她一天是真的很难受。

　　秒针到达十二点的时候百穗并没有发觉，她窝在五条悟的怀里，安静地闭着眼睛，渴得难受，胃也痛得不行。

　　五条悟看向自己的手腕，手腕上的那个“1”闪烁了一下，消失了。

　　“FINISH”。

　　好像游戏通关一样，字母在他手腕上闪烁两次，随后也消失了。

　　他们赢了。

　　五条悟看向百穗。

　　她闭着眼睛，并不觉得这个时间有什么特别。

　　五条悟摇晃她，把她弄得不适地睁开眼睛。

　　她皱起眉头。

　　他把口球给她摘下来。

　　“百穗！我们赢了！”五条悟想要大笑，想要拥抱她，想要抱着她跳舞，想要她也和他一起笑。

　　一百次的尝试，一百次的失败，百穗终于打破了那个活不过今天的魔咒。

　　她一定会活下去的吧？

　　百穗并不感到喜悦。

　　赢了？赢过了谁？赢了又有什么奖励？他能放她走吗？

　　她只是困惑地看着他。

　　“说些什么吧，百穗，说些什么。”五条悟松开她，去把日历“唰”一下用力划掉，然后蹲在她脚边，眼睛亮晶晶地问。

　　“赢了的话……你会放我走吗？”

　　“我……”五条悟陷入思考。

　　按理说，他们赢了，百穗应该不会轻易地死去才对。

　　可是这一天过后世界并没有发生什么改变，还是那么的危险。

　　如果他放她走了，她遇到危险怎么办？

　　明明不应该再这样了，可是因为那可是一百次死亡，五条悟的大脑中只有这些东西了。他看向周围的所有东西，都觉得那是百穗的死因，他没办法放百穗走。

　　他思考着，却说不出话。

　　百穗知道，他不会放她走的。

　　“你的游戏……根本就没有结束。你的游戏会持续到我死的那一刻……我会因你而死，悟。”

　　她一顿一顿地组织自己的语言，平静地宣告自己的死刑。

　　五条悟颤抖一下，握紧手中的口球。“这不是游戏，百穗。”

　　这可不是游戏啊。

　　她没有说话。

　　五条悟知道，她说的是对的。

　　她的身体已经快要坏掉了，走不了路，也吃不了什么东西，全靠营养液在吊着，要是再继续下去，她恐怕真的用不了多长时间就会死。

　　然后她的一生就会毁在他的手里，一百次中的最后一次机会也会失败，并且是因他而失败。

　　他摩挲着手里的那颗口球，看向她。

　　“你想要活下去吗？百穗？”

　　“要看是怎么活。这么活一辈子的话……我宁愿死。”她说了这点话，就觉得自己没力气了。

　　五条悟低下头开始思考。

　　该怎么办。

　　该怎么办。

　　他不想百穗死。

　　五条悟脸上难得露出犹豫的表情。

　　百穗看着他的表情，咬咬牙，决定继续刺激他。

　　她喘不过气，也没力气说，可是她还是要说。她向五条悟示意，五条悟就回到床上，把她抱在怀里，用一侧的耳朵靠近她的嘴唇。

　　她开始轻声讲故事：“从前……五条悟和白川百穗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五条悟轻轻一颤。

　　“可是突然有一天，有一个诅咒出现了，白川百穗死去了，死在了……”她瞥了一眼日历，继续说，“2007年6月21日，对吧？”

　　“……”五条悟垂下眼睛。

　　被她猜到了。

　　“五条悟很难过……应该会难过吧？”她突然扬起嘴角笑了一下。

　　五条悟觉得自己的喉咙好像被梗住了一样，点点头。

　　“不过他活下去了。但是他后来……突然也得到了一个诅咒。”

　　“这个诅咒能让他回到过去，改变白川百穗的死亡。于是……他开始一次又一次尝试。”她被五条悟抱在怀里，只能看到他的肩膀。

　　她的语气很轻柔：“但是他总是失败，总是失败。白川百穗总是活不到这一天，总是会以各种方式死去。比如，撞到了桌角，比如，把自己舌头咬断，比如，吃了什么不该吃的东西……”

　　想到她的死去，五条悟的怀抱微微收紧，意识到百穗的身体承受不住他用力的拥抱，他又及时放开。

　　“一次又一次，他发现那个能让他回到过去的诅咒也是有次数限制的……大概多少次？”她问道。

　　“……一百次。”五条悟低低地说。

　　是一百次啊。

　　百穗的心软了一下，又飞快地驱除了这种心软。对她来说只有一次而已。她在这一次里尝尽了不自由、痛苦、屈辱，所以她不能心软。

　　她继续说：“这是他最后一次机会，他用出了所有的计谋去阻止白川百穗的死亡，甚至不惜囚禁了她……最后他成功了。那一天平稳地度过了。”

　　“白川百穗就在五条悟的怀里，还活着，而且还将活下去。”

　　“五条悟的第一百次尝试已经成功了，他拯救了白川百穗。诅咒，已经被打破了。”她一字一句地告诉五条悟，暗示五条悟。

　　她深吸一口气，继续说。“没有了诅咒，五条悟和白川百穗「幸福」地生活在了一起，‘就像他们从前一样’。”

　　她将故事的结局补全，然后询问五条悟的看法，好像真的在讲一个故事。“悟，你觉得这个故事的结局怎么样？”

　　五条悟把她放回床上，坐起来，垂眼看向她。“你真的愿意和我幸福地生活在一起吗，百穗？”

　　“我愿意。”她毫不犹豫。

　　“真的吗？”

　　“真的。”

　　“……我不敢相信你。”

　　“你不是最爱我了吗？”她露出一个笑容。

　　“可是……”五条悟抿抿唇，“你不恨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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