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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镜] 阻隔
何术怔了好半晌。
以前家里亲缘关系虽然关系一般,但从来没有下跪的规矩。
他是真懵了。
见他不动,何志军又扯着嗓子重复了一遍:“给我跪下!”
何术皱了皱眉,照做了。他低着头,有点委屈地问:“为什么?”
“为什么?”何志军气极反笑,“你有脸问我们为什么?”
何术还是不明白,直皱眉。他心里复盘了一下,如果有什么事能让何志军如此动怒,那大概就是先前来路不明的五万块钱了。
他张了张嘴,正想解释,却见何志军在病号服的前兜里掏出一张皱巴的照片。
何志军把照片甩到了地上,捂着脸搓了两下。
何术看见照片后,血液凝固,整个如至冰窟,心脏都被冻到无法跳动了。
为什么……
为什么会有照片?谁拍的?为什么会在何志军手里?何术慌乱地想着,一定是哪里漏掉了,一定是……
对了!对了,何术抓着照片恍然抬头,今天宋俊那个不明所以的笑容,是他吧?是他吧!
他心中刚下完这个结论,何志军就问:“何术,你告诉你老子,是不是真的?”
他脸颊凹陷,眼尾的皱纹似比之前更深了,哀凄的眼睛一动不动,看上去十分苍老了。
何术看着他,紧紧抿唇,说不出话。
何志军指着照片,厉声质问:“是还是不是!”
“是。”
紧接着,是响亮的一巴掌。
何术始料不及,被扇飞半米远,口腔瞬间充满血腥味,两眼昏花伴随耳鸣嗡嗡,有点听不清东西。
他怀里揣着的硬盘也被打飞,撞到墙上瞬间成了碎片渣子。
何志军猛地起身,被王美静拦了下,第二巴掌没落得下来。他好像气得不行,整个人快喘不上气的模样,一个趔趄又倒下去了。
“老何?”王美静拽着何志军,声音尖锐慌乱,“老何!”
何术有些记不清了,他忘了何志军是怎么被护士抬走推进抢救室的,忘了那个硬盘是怎样被处理的,也记不清最后得知何志军没事儿后,自己又是怎么回到寝室的。
他耳朵有点不好使,电话里老温的声音忽远忽近,他有点听不清。
“抱歉温老师,”何术好一会儿才回神,“我家里有点事,刚刚在医院……”
寝室没有人,电话挂断后,何术就在自己的位置呆坐了会儿,随后,他抓起手机起身。
小区灯光依旧,何术拿着江灿先前给他的门禁卡,一路畅通无阻地来到了江灿家里。
笃笃——
没人。
门锁有他的指纹信息,但他每次来都是和江灿一起来的,就算不是,他也习惯敲门,江灿永远会给他开门。
但这次没有。
何术慌乱手抖,按错了好几个手指才在一丝理智的思绪里找到正确录入的指纹手指。
开门进去,何术在玄关柜上看见了那几张照片。他心跳惶惶,攥着照片在家里找了一圈,还是没人。
何术慌了神,拿起手机准备要打电话,门口忽然冒出个脑袋。是个小孩,眨巴眨巴眼睛地看着他。
何术看着他有点眼熟,好一会儿终于想起,是对门小孩,好像叫小哲?一年过去,好像长大长高不少。
不过何术没有心思应付他,拿着手机准备拨电话。
小哲跑进来,拉了拉他衣角,天真地说:“术老师,是我呀?你不记得我了吗?”
何术勉强笑笑,说:“老师现在有事要做,你回家去好吗?”
“你是要找这个哥哥吗?”小哲指着地板,意指屋子主人。
何术吸了下鼻子,问:“对!你今天看见这个哥哥了吗?”
“我今天看见他被一群人绑走了!”小哲神秘地说,“我还要找警察叔叔来着,但我爸不让,说我多管闲事。”
小哲挠了挠脑袋,有点懊悔:“我们要不要现在去找警察叔叔?”
何术无意识地摇了摇头。
他知道,就算江灿的情况真被热心群众闹大了,也没人管得了他们的家事,这些绯言绯语很快就会消弭无踪。他们敢明目张胆地这么做,就是有绝对的把握。
小哲看着他的模样愣了下,掏掏衣兜,拿出纸巾去擦他的脸,说:“你不要哭。”
“我没……”何术嗓子哑住,注意到脸颊的温热,胡乱抹了下。
小哲拿了颗糖,塞到他手里,认真地问:“会很危险吗?”
何术摇摇头,几句话把他哄回去了。
他在屋子里坐了半天,才鼓起勇气,拨了江灿的电话号码。
江灿几乎在最后一秒接通的。
何术忙问:“你怎么样?”
江灿抱着一丝侥幸和幻想,说:“挺好的,怎么了?”
视线逐渐模糊,何术手背抹了抹脸:“江灿,你今下午为什么没来?”
江灿沉默了半晌,说:“叔叔阿姨那边也知道了是吗。”
是肯定的陈述句。
他又问:“你怎么样了?”
何术吸了吸鼻子,透出几口气,气息有点连续不上,耳朵又开始出现耳鸣。
“我很好。但是我爸——”
“做好叔叔的安抚工作吧。”江灿说,“抱歉,不能陪你一起捱。”
“没有……”何术自顾自地摇了摇头,一直在吸鼻子,“你会有事吗?”
“不会,不用担心。”
何术掐着掌心,眼泪忍不住往下掉,声声啜泣,喉间哽咽:“听……听说你被绑走了,有没有受伤?他们真的不会对你做什么吗?”
“何术,”江灿的声音很冷静,“不用担心我,你顾好自己,还有叔叔和阿姨那边。我这边我能应付,相信我。”
“嗯。”何术在他看不见的这端猛地点头。
“我们……”何术垂下头,眼泪滴滴下落,“我们以后怎么办?”
“先把这遭挺过去。”江灿说,“我不会和他们走的。你想分手吗?”
何术不经思考脱口而出:“不要。”
“好,我知道了。”江灿口吻突然迅速起来,压低了声音,“他们回来了,后面几天前我可能会失联,但我会想办法联系你的。后续如果需要用钱,你去找郭思铭,他会把钱打到你账上。”
何术一件一件地听着,适时“嗯”一声。
江灿说:“还有,答应我两件事。”
何术:“什么?”
“照顾好自己。还有,”江灿说,“无论发生什么,不要抛弃我。”
反应了两秒,何术才明白他说的后半句什么意思——不要抛弃我,不要推开我,不要分手。
何术坚定道;“好。”
“等我解决好。”
电话挂断,门忽地被打开,江灿迅速把手机放进兜里,转头看去,是江成岭。
江成岭站在门口,双眼发沉地盯着他,江灿面无情绪地看回去。
长达几十秒的对视里,江成岭什么都没说。
江灿忽然觉得好笑。这是他有记忆以来,父子俩对视最长的一次。
“滚下来。”江成岭冷冷扔下这么一句,转身下楼。
江灿依言而动,只是在出房间门时,外面的一个保镖伸出手拦了他一下。
“抱歉,请把手机交给我们。”
江灿看了他一眼,拿出手机,没有做无谓的挣扎。
又在他身上搜刮了一遍,确定他没有任何可以通讯的设备,几个保镖才放行让他下楼。
一楼客厅灯火通明,那蒙尘水晶吊灯被清扫干净后,发挥了它有史以来最长的照明价值。
下沉沙发,江成岭夫妻俩在,江岑也在,十分难得的一家团聚场面。
但江灿并不为此感到高兴。他像个犯人,被押到了三人跟前。
保镖还特贴心地给他拉了个椅子,隔着宽阔的茶几放到三人的对面——看上去更像审讯犯人了。
江岑坐在单人沙发上,偏了下头,起了个开头。
“知道错了吗?”
江灿歪了下头,看着他,面露疑惑:“错在哪儿?我二十二岁了,谈恋爱也是错吗?”
“江灿,你真疯了是不是?”江成岭问,“我们一次次纵容你,没有强硬介入就是指望你能自己迷途知返。”
“你呢?真是好大一个惊喜!”江成岭猛地一拍桌,“你长这么大难道不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吗?你不知道那个界限吗?”
江灿面无情绪地看了他一会儿,说:“那你们应该做的呢?”
江成岭火气忽闪了一下,没明白他的意思。
“我还是觉得,你们应该在管教我的时候进行管教,而不是在我有了自己的计划和目标后来限制打压我。”江灿说,“我是人,不是你们随手搁置的工具,更不是你们散养的畜生。”
“就算是畜生,畜生也不愿意天天被圈在院墙里。”
江成岭起得抄起茶盘里的茶宠往他身上扔,砸到肩膀,江灿一声不吭,眼睛都不眨一下。
“断掉,”郭菀珍俨然一副慷慨大方的样子,“我们姑且当做不知道这件事,就此翻篇。”
“如果我不呢?”江灿决绝坚定。
郭菀珍若无其事地拢了下披肩,说:“何术父亲,何志军,肺癌晚期,现在正在首都第一肿瘤医院进行治疗对吧?”
“你们想干什么?”江灿咬着声音,目眦欲裂,猛地站起来,却被身后的两只手一左一右地按了下去。
郭菀珍说:“我觉得可以和他们聊聊,毕竟为人父母,有些地方,我想,我们之间还是有共鸣的。”
江灿紧抓椅子,眸中潮水翻涌,似乎怒到了极点。
“你放心,别把我们想得和土匪头子一样,毕竟和谐社会,和平万岁。”郭菀珍拿起手机,拨了个号码,开了免提。
嘟嘟两声,对面接通了,是个男人的声音。
“郭总?”
江灿对这个嗓音并不算熟悉,但听两人的对话,应该是他们身边的那个助理。
他听见郭菀珍问电话对面:“钱准备好了吗?”
“是的,”刘助理说,“现在需要给您送过来吗?”
“不用了。今晚晚点要飞维港,”郭菀珍语气平静,好似在吩咐一件无比寻常又事不关己的事,“明天你直接送去医院,你应该知道怎么解决。”
“明白。”
电话挂断,江灿又一次挣动肩膀,想逃脱这个地方,但挣扎无果,他被保镖强按了回去。
“你们到底,”江灿双手按在茶几上,眼里有不解,咬着牙一字一顿,“想干什么?”
郭菀珍视线如水地看着他,语气平常:“小病折磨人,但大病是会吃人的。我听说,他们家都快到卖房子的地步了。”
江灿阴沉沉地迎接她的目光,他的眼睛才更像是要吃人。
“你不用拿这种眼神看着我,”郭菀珍说,“我和你说了,我们不是不讲道理的人。”
“所以我现在回答你刚刚的问题。”郭菀珍语调冷了些,但还是端着一身从容,“你不断没关系,他断也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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