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不居·云起

　　没了蛙皮鼓操纵，蚊子、蝙蝠顿时作鸟兽散，卓一心等人驱船赶了过来，将易小尘三人捞了上去。
　　卓一心听完易小尘的讲述，看了一眼无精打采的元九雀，攥了攥拳，道：“只怪他不恪守本分，怪不得你们！飞虫虽然散去，但巨蛇震怒阻路，我们回吧。”
　　重山谷主决然道：“谁敢回头，老朽就杀了谁！”
　　狼秋岳忙跟风道：“现在回，卓家小鬼岂不是白白死掉了。放心，我腹中虽然取不出一整坛的美酒，但却有一肚皮被湖水稀释的酒水，也许可以糊弄下巨蛇。”
　　易小尘怒道：“既然你腹中有酒水，刚才你为何不一同取出，倒入湖里！若如此，卓一言也不会被吃！”
　　狼秋岳反唇相讥道：“都给你们，我们就要有去无回！”
　　“竟妄想归去，鼠辈戏弄本座，纵好酒千坛，也救不得尔等小命！”在众人讨论争执时，巨蛇已经来到船头，灯笼大的眼睛，仿佛天上多了两轮明月。
　　“座上明察，戏弄您的不是我们，是那绿蛙妖！”狼秋岳连忙弯腰解释。
　　“尔等虽非主谋，却是帮凶，难逃一死！”巨蛇话刚说完，一团火焰击打在其眼皮之上，“大胆！嗯？”
　　元九雀见吃掉卓一言的恶虫又追来报复，愤恨至极，霍得站起，手中燃起火焰，怒喝道：“你这恶虫，甘受小小癞蛤蟆摆弄，如走狗一般，任他驱使，是为无能。我们助你重获自由，你不感谢也就罢了，竟吃我同伴，恩将仇报，可谓不义！我非烧了你这只无能又不义的恶虫！”
　　“小女娃，你再向本座扔一团火焰试试！？”巨蛇眯缝着眼睛道。
　　狼秋岳急忙阻拦，“小姑奶奶，三思慎行”，话刚说完，火焰已经飞出，被巨蛇一口吞了下去。巨蛇咂么着嘴，吐了吐信子，盘旋着贴近元九雀嗅了嗅道：“怪哉！女娃的火焰似曾相识，但身上味道却不相熟，尔姓甚名谁，身出何处？”
　　元九雀见自己的火焰不能伤其分毫，索性双手叉腰道：“我叫元九雀，至于身世，说了你这蠢蛇也不知，要杀要剐，请随意！”
　　“姓元？奇也妙哉！”巨蛇心中忖思片刻，对众人道，“小女娃本事微末，胆气不小，看汝薄面，饶尔等一命。”言毕，张开血盆大口，众人以为它出尔反尔，不想竟呕吐出了卓一言和一面蛙皮大鼓。卓一言鼻青脸肿，衣衫褴褛，紧闭双眼躺在酒臭熏天的秽物之中。
　　卓一心急忙去试探他的鼻息，呼吸正常。啪，卓一心左右开弓，给了卓一言两个巴掌。卓一言悠悠醒来，醒来后想起刚才的情景，惊慌失措，大口喘息道：“憋死我啦！我还活着？太好啦！啊，脸有点疼。嗯？你们什么表情？一个个干嘛躲我那么远，还捂着鼻子！你们就是这样对待九死一生归来的英雄吗？啊！”扑通一声，卓一言被卓一心一脚踢入湖中，“你小子臭气熏天，给我下去洗洗！”
　　木船早已弱不禁风，砰的一声，碎裂开来，众人也随着卓一言落入水中。卓一言一把抓住溺水的狼秋岳，指着狼秋岳的鼻子道：“我还没坏，这船怎么就坏了！”
　　“你也不看这船经历了什么？你这身味道，有辱斯文，离予远点！”
　　“好，我离你远点。”
　　“快救予！”
　　“斯文比命重要，你为此殉身吧。”
　　在卓一言和狼秋岳斗嘴间，巨蛇主动托起众人，向湖岸游去，在路过余下四面蛙皮鼓漂浮之地时，不忘甩尾将其毁掉。临近湖边，巨蛇不再前进。
　　“留下美酒，尔等上岸去吧。小女娃，日后有难，可来寻吾。”
　　狼秋岳依言将腹袋中混在一起的酒水全部倒入巨蛇的大嘴之中。巨蛇满意地吐了吐信子，也不多言，转身离开。众人这才发现，在巨蛇七寸之处，有一长满绿色水藻的穿骨钉，穿骨钉则连着同样锈迹斑斑的锁链，这巨蛇竟是被锁困在惊蛰湖之中，上不得岸。
　　“这只怪长虫，我能有什么难？有难为何要找你？”元九雀心中嘟囔道。
　　湖岸不远处，有高约十米的二重瀑布，瀑布之下是通向惊蛰湖的河道，此时瀑布干涸，只有淅淅沥沥的流水。在第一重石壁下有一堆碎石，绿蛙妖昏死其中。他早已泄气现了原型，骨瘦如柴，硕大的□□头脸青鼻肿，令人不忍直视。卓一心毫不同情，打了一个响指，一道闪电狠狠劈在绿蛙妖的头上，绿蛙妖眼皮抖了抖，无动于衷。第二道闪电，绿蛙妖腿脚颤抖，仍旧昏迷不醒。
　　“还不醒，加大电量，今晚咱们吃电烤田鸡，”卓一心正准备第三次电击，绿蛙妖终于不再装晕，呲牙咧嘴道：“道长，手下留情，别电了，快糊啦！”
　　见绿蛙妖醒来，易小尘急问道：“快说！你把庄不拘抓去哪里了？”
　　绿蛙妖眼珠子转了转道：“嘿，她被我押入了山中洞府之内。曾经的油炸泡酒之苦，我可是念念不忘。你们若要老实俯首被绑，我自然会饶她不死。啊！”又一道闪电劈来。“你们要是放我回山，我就放了她。啊！”再一道闪电劈下来。“道长莫再电了。你们绑着我，我带你们去见我大哥，去换她出来。咱们半斤换八两——谁也不吃亏，可好？”绿蛙妖心惊胆战，两只大眼睛满怀真诚地望着卓一心，心中默默祈祷她别在捏雷决了。
　　“啪！”，绿蛙妖头上被狠狠拍了一掌，却是卓一言所为，绿蛙妖怒道：“你这小子，为何打我！”
　　“你刚才对我做了什么，这么快就忘了么！？看看我的脸！”卓一言指着自己鼻青脸肿的脸道，这都是刚才拜绿蛙妖的唾沫水弹所致。
　　“小道爷息怒，你看看我，更加凄惨。我可真是放屁扭着腰——太不幸了，每每栽在各位的手里，各位小道爷就是我的命中克星。我大哥的洞府就在这二重瀑布之上，各位到时可要言而有信，放我一马。”绿蛙妖写满一脸惨淡，好生无奈道。
　　“别废话，快走！”卓一心不耐烦道。
　　绿蛙妖赶忙咬着牙站起来，瘸着腿想带他们爬上二重瀑布。
　　“且慢！”狼秋岳阻拦道，“据予所知，这二重瀑布之上并没有什么洞府。这绿蛙妖诡计多端，前面必然有陷阱在等着我们。诸位，这黑云山，原是予所有，予最是熟悉不过！咱们应该向西而行，穿过树林，那里有一群石头建筑，就是予当年的居所，后来被他们这群歹妖占为己有。我想翡翠牙、无皮脸、红蛙妖定在那里。”
　　卓一言不屑道：“什么‘最是熟悉’，你既然熟悉，咋没有告诉我们惊蛰湖里有巨蛇，湖上的蚊子蝙蝠还会掳人！”
　　元九雀也不满道：“对，这袋狼妖品行低下，藏有私心，他的话也不足为信。”
　　“狼秋岳是否藏有私心我不知道，但绿蛙妖有诈，我十分认同。”易小尘指着绿蛙妖解释道，“一心姐不知，我们曾在亚马逊擒拿了这绿蛙妖。不拘曾偷出装有此妖的锁妖瓶，讯问此妖，目的是想从他嘴里撬出在亚马逊失踪的角雕小灰的下落。但这只妖精紧咬牙关，只字不提。刚才，我见空中的蚊虫蝙蝠也有捉拿一些小动物，此地和亚马逊失踪的小动物也许存在关联。此妖肯定知道些什么，但他宁可饱受折磨，却毫不透露，可见其不是软骨头。而现在，轻轻几道闪电，就让他主动引路，其中肯定有诈。”
　　元九雀点头称是。
　　狼秋岳则闻言心中一惊，欲言又止。
　　重山谷主道：“如你所言，老朽的孙儿极有可能也在这黑云山里。狼秋岳至少不会害我们，先去狼秋岳所指的地方，探一探便知。狼秋岳带路！”
　　众人随着狼秋岳，向西穿过湖边的密林，来到一处高出周边的宽阔空地。空地之上满是残垣断壁，青苔密布，野草丛生，已被遗弃了多年。石头地基仍在，依稀可以看出昔日这里似乎是个村落模样。看着这满目疮痍，狼秋岳惊愕不已，不管众人，快步钻入破败的建筑之中。
　　“我说过什么来着，这只袋狼妖怀里揣着牛皮袋，最爱吹牛。”卓一言得意地耸肩摆手道。
　　“这些断壁不像是遗弃后自然侵蚀而成。绿蛙妖，这里是什么地方？”卓一心拉了拉手中的锁妖绳，绿蛙妖踉跄向前，龇牙咧嘴，“慢点慢点，道长请善待伤者。这里自然是肚皮狼曾经的老巢了。肚皮狼也太瞧我等不起，我们是占了他的地盘，难道我们不会另辟洞府么？”
　　众人循着狼秋岳来到遗迹的后方位置，此处像是一个庭院，坐落着一口古井，不过古井旁的巨坑更引人注目，因为日久岁长，坑里已经长满了灌木野草。狼秋岳从坑里蹿出，提起绿蛙妖，红着眼睛怒道：“这里怎成这般模样？这些年，予送来的妖精都去了哪里！？你的同伙在哪里！？”
　　“疼疼疼！”绿蛙妖挣扎着大叫道，“我都说啦！我们的洞府在山中，你又不信！我们当年开辟洞府，自然需要一些建材，自然就地取材咯。”
　　“建~”狼秋岳指着大坑，想接着追问，看到旁边的卓一心等人，欲言又止，将绿蛙妖甩在地上，“毁予洞府，此仇不报非君子，带路！这次新账旧债一起算！”
　　黑云山，拔地而起，绝壁垂立，山顶如平地，如同被斧劈刀切过一般。不归林常年多雨，黑云山山顶平坦无法蓄水，雨水常年沿着绝壁垂流直下。在这绝壁之下的一处角落，藏着一处洞穴。洞穴前因为有密林遮掩，还有怪石隐蔽，若没有绿蛙妖带路，易小尘等人万不能寻到这里。洞口明显经过人工修葺，在一侧还修有沟渠，山泉从洞穴里面经沟渠汩汩流出，沿着沟渠，被引流至二重瀑布，汇入到惊蛰湖中。洞穴旁的石壁上刻着三个歪歪扭扭的字体：蜉蝣洞。
　　狼秋岳站在蜉蝣洞前，迟疑道：“予记得，这里以前没有洞穴。”
　　绿蛙妖得意洋洋道：“这是自然，不然如何叫开辟洞府？各位随我来吧。”说完，一瘸一拐，拖着捆妖索，走进洞穴，众人紧紧跟上，纷纷暗自戒备。
　　穿过洞口，是一段向上的甬道，甬道的石壁上嵌着发光的石头。
　　元九雀在队伍的最后面，走了片刻，她脚底一滑，身形趔趄，急忙扶住石壁，道：“我好像踩到了什么？”俯身去看，发现脚下长着一丛红色斑点的蘑菇，有几个已经被大家踩扁了。
　　“快跟上，莫被丢下了。”走在前面的易小尘回头叮嘱道。
　　元九雀最是洁癖，只好蹙眉使劲在地上搓了搓鞋底，边搓边跟上队伍。
　　易小尘初时还觉得微凉，渐渐空气变得有些闷热，且多了一些硫磺的味道。一刻钟后，豁然开朗，他已经置身于一个光怪陆离的巨大溶洞之中。石笋林立，钟乳石倒垂，如沙漏一般流着水滴。其间薄雾缭绕，如梦似幻，像仙境一般。这般风景，易小尘生平未见，自然看得目不暇接，如醉如痴。他们脚下是人工简单修葺过的路，两边是幽静的乳白色潭水。
　　卓一言指着潭水上方的石头道：“你们看，这些石头留着大鼻涕虫，着实有趣。”
　　易小尘依言去看，潭水之上的钟乳石上确实悬挂着像鼻涕一样的粘稠物质，水滴经过粘稠物质落到潭水里，发出嘀咚的声音。
　　小路蜿蜒九曲，越走雾气越浓，渐渐隐没了溶洞的风景。走着走着，易小尘不知不觉产生了一种奇妙的感觉，他时而觉得自己整个人横了过来，漫步于石壁之上，时而又觉得整个人倒挂走于洞顶之上，如同过山车一般，可他又是如此悠闲，没有过山车的心惊肉跳。易小尘纳闷：莫非这个山洞可以屏蔽地球的重力。正纳闷间，卓一心拦下了众人，慎重道：“诸位，咱们已经身陷迷雾阵之中，一直在兜圈子。”
　　卓一心使劲儿拉前面的捆妖索，将绿蛙妖从前面的迷雾中拉回来，劈头盖脸一道闪电，厉声道：“你这下妖，在耍什么花样？快把迷雾阵解开！？”
　　绿蛙妖眨巴着眼睛，颤抖道：“道长，小妖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啊？以前不是这样啊！”说完，他对着四周的石壁大喊道：“大哥！是我！我被擒了，你快拿刚才的小丫头来救我！”
　　绿蛙妖的声音在洞穴中回荡许久，却没有任何其他的回应。
　　狼秋岳嘲讽道：“听闻你们兄弟情比金坚，想来只是鸡蛋壳上镀了一层金而已。”
　　绿蛙妖呱呱大叫道：“闭嘴！我们的兄弟之情，岂是你这肚皮狼可以揣度的！我大哥知识渊博如海，也许这就是他给你们设置的迷雾阵陷阱。告诉你们，洞口的‘蜉蝣洞’正是我大哥的手笔，一个你们口中的下妖，既会写字，又会布阵，是不是很出乎你们的意料？在你们这些道士眼里，我们就是低劣的渣滓~啊~干嘛打我！”
　　卓一心对着绿蛙妖一顿拳打脚踢，让易小尘等人倒抽一口凉气，惨不忍睹。卓一心边打，边对着四周道：“红蛙妖，你再不现身，你这情比金坚的弟弟就要筋骨寸断了！”
　　“你这臭婆娘！啊！”卓一心甩了一道闪电，绿蛙妖直接晕厥过去，她无奈摆了摆手道，“要么红蛙妖不在，要么他们的兄弟情如同沟渠一样浅。”
　　“你们还记得么？阵法课上咱们学过，凡是以水布阵，必然需要佛肚石。”元九雀回忆道。
　　卓一言积极点头道：“自然记得，迷雾阵自然也需要佛肚石，开学时咱们还买过。这佛渡石是怎么形成来着？最近学的东西太多，一时想不起来了。”
　　元九雀白眼道：“佛肚石乃是佛肚树的千年化石，经道匠打磨而成，形如水滴，色如墨玉，可聚水雾成阵。乾三连，坤六断，离中虚，坎中满。布阵者往往会将其藏于坎位，但现在身处迷雾重重的洞穴，坎位难寻。”
　　易小尘拿着一块墨玉色的石头道：“大家看，这好是一块佛肚石。”
　　卓一言惊讶道：“你在哪里寻到的？”
　　“就在旁边的石壁上取下来的，摆得很显眼。”易小尘挠了挠头道。
　　“这么简单的事情，竟被你说得如此复杂！”卓一言从易小尘手里抢过佛肚石，在元九雀面前晃来晃去道。
　　突然，这佛肚如长鲸吸川一般，周围的水雾形成旋涡汇聚而来，吓得卓一言急忙将之丢到地下。片刻后，溶洞中再无一丝雾气，四周的环境再次显现，他们竟然仍站在溶洞的入口附近。
　　卓一言蹲下来，拍了拍晕死的绿蛙妖，笑道：“你这大哥真是阵法高深呐。嗯？怎么有一股臭鸡蛋的味道~”话刚说完，卓一言一头栽倒，晕了过去。其他人也纷纷摔倒，不省人事。
　　“大家为何~”易小尘还想张口说话，舌头发麻，一阵眩晕袭来，摇摇欲坠。空气中的臭鸡蛋气体，钻入他的体内后，仿佛针扎一般芒刺在背。易小尘急忙扶住石壁，甩了甩头。易小尘干呕了片刻，身体突然轻松了许多。易小尘想到因为雾气退散，才出现了臭鸡蛋的味道，就捡起佛肚石，要将它放回石壁之中。突然头上挨了一记闷棍，摔倒在地，在晕倒前，他依稀看到一个蒙着口罩的红色身影，只听这红色身影道：“肚皮狼？缘是故人，怪不得能深入至此！奇哉怪也，你这娃娃，竟如此抗毒，是个好材料。三弟，你受罪了，不过宝剑锋从磨砺出~”接着，易小尘的意识便掉入了重重旋涡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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