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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天
慕彦萍推开门时,眼底的笑意还没散去,玄关的感应灯顺着他的脚步次第亮起,将黑白色调的客厅映得暖了几分。
他踢掉皮鞋,赤脚踩在冰凉的大理石上,却丝毫未觉寒意,径直走进卧室,整个人“咚”地砸进柔软的床榻,双手枕在脑后,闭上眼睛时,嘴角的弧度仍顽固地扬着 —— 满鼻都是楼下饭菜的香气,耳边还回响着葡萄咯咯的笑声,连空气里都浸着久违的甜。
不知过了多久,他忽然睁开眼,眼底闪过一丝清明,翻身坐起,指尖在床头柜的木纹上轻轻摩挲两下,拉开抽屉。十寸的相框被妥帖地放在绒布衬里,他指尖捏着相框边缘,指腹擦过冰凉的玻璃,目光瞬间柔得能滴出水来。
将相框翻过来的瞬间,他呼吸都轻了几分 。
照片里乌云翻卷,狂风卷着楼顶的衣角,穿白裙的女孩长发飞扬,裙摆被风吹得猎猎作响,明明是单薄的身影,却像淬了魔法的女巫,一眼就蛊惑了他的心。
他指尖轻轻碰了碰照片里女孩的脸颊,低声呢喃:“等我。”
那语气,是甘愿献祭所有的虔诚。
周一的晨露还凝在小区的绿植叶片上,阳光透过云层洒下细碎的光。
蔺若水牵着葡萄的小手刚走出单元楼,就看见那辆熟悉的黑色轿车停在路边。
慕彦萍手肘撑在车窗上,侧脸浸在晨光里,明显在等人。
“慕叔叔!早上好!”葡萄的嗓音清亮如初阳,挣脱妈妈的手就往车边冲。
慕彦萍推开车门,对着葡萄扬了扬手:“上来,叔叔送你去幼儿园。”
蔺若水连忙拽住女儿的手,拒绝道:“不用麻烦您,慕总,我送她去就好,您忙您的。”
慕彦萍迈开长腿走过来,掌心轻轻覆在葡萄的头顶,目光落在蔺若水紧绷的肩线上,语气带着不容拒绝的温和:“第一天上学可不能迟到。别愣着了,车门开着呢。”
说完,非常自然地牵起葡萄的小手,往车边带。
十分钟的车程转瞬即到。
幼儿园门口飘着彩色的气球,穿紫色园服的老师正笑着迎接孩子。
蔺若水牵着葡萄的手,指尖不自觉地收紧,反复叮嘱老师:“她第一次来,要是想家了麻烦您多哄哄……”
话没说完,就被葡萄拽了拽衣角 —— 小姑娘既期待地望着园内的滑梯,又不舍地回头看她,小脸上满是纠结。
“妈妈记得早点来接我!”葡萄挥着小手跑进校门,跑两步又回头,直到被老师牵进教学楼才消失身影。
蔺若水站在原地,望着那扇紧闭的门,心里空落落的,连慕彦萍走到身边都没察觉。
“第一天上班,我有荣幸送蔺医生一程吗?”慕彦萍的声音带着晨露的清冽。
蔺若水回过神,刚想拒绝,就见他坦荡地看着自己,语气认真:“以后我的病还要劳烦你,不多了解些我的情况,怎么对症下药?”
他的话让蔺若水犹豫几秒,最终拉开了副驾的车门。
时间尚早,即便遇上几个红灯,抵达市一医院时也才八点整。
蔺若水刚推开车门,就瞥见医院右侧人行通道上的身影。
周建华正站在那里,双手揣在兜里,眼神闪过一丝诧异。
她刚要打招呼,就见师兄的目光掠过她,落在车窗后那张探出来的脸上,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皱。
慕彦萍对着她挥了挥手,车窗缓缓升起,黑色轿车平稳地驶向出口。
不过几秒的功夫,周建华已经快步走了过来,脸上堆起笑意:“小师妹,来得挺早。走,我先带你熟悉环境,再去见院长。”
他的语气如常,可蔺若水总觉得师兄的笑容里藏着些什么。
周建华带着她走遍了食堂、住院部、门诊部,消毒水的味道渐渐熟悉起来,医护人员匆匆的脚步、病房里偶尔传来的低语,都让她重新找回了职场的归属感。
八点半刚到,周建华就带着她敲开了院长办公室的门。
五十多岁的张院长连忙起身,握着她的手笑得和蔼:“蔺医生,久仰大名!你是徐老的关门弟子,能来我们医院,真是我们院的福气!”
他简单介绍了院里情况,叮嘱,“以后有任何需要,找你师兄,或者直接来找我,都可以。”
走出院长办公室,蔺若水的办公室就在周建华隔壁,门牌上“心理咨询室”五个字烫金发亮。
她刚放下包,就见周建华倚在门框上,欲言又止。
“师兄,怎么了?”蔺若水不解地问。
周建华走进来,压低声音,语气凝重:“你接下来要治疗慕彦萍?”
见她点头,他皱着眉提醒,“他是我之前的病人,情况比较特殊。作为师妹,我得提醒你,医患之间的分寸,一定要把握好。”
蔺若水心头一震,才明白师兄刚才的异样。
她郑重地点头:“我知道,师兄放心。”
忙碌的时光总是过得飞快,跟着周建华参与了几个案例会谈,学习了医院的评估流程,转眼就到了下班时间。
周建华提醒她时,蔺若水才惊觉已经五点半,抓起包就往幼儿园冲。
幼儿园门口早已排起了接孩子的长队,蔺若水远远就看见那个小小的身影 —— 葡萄踮着脚,攥着王老师的衣角,小脑袋不停地往人群里探,眼睛里满是期待。
“葡萄!”蔺若水快步跑过去。
“妈妈!”葡萄的眼睛瞬间亮了,挣脱老师的手就扑进她怀里,蹦得老高,“王老师,我妈妈来接我啦!”
“葡萄妈妈别急,”王老师嘴角扬起一抹温和的笑意,“我让葡萄在教室里等,可她不愿意,坚持在这守着,说这样你一到校门口,她就能第一个扑进你怀里。”
蔺若水捏了捏女儿红扑扑的脸蛋,心里暖烘烘的。
牵着葡萄往家走时,夏天的傍晚还亮着,晚风卷着路边花香,母女俩的影子被夕阳拉得很长。
回到家已是六点一刻,葡萄自告奋勇地帮妈妈摘菜,小手在菜叶间翻飞,菜碎掉了一地,却仍瞪大眼睛,神情严肃地挑拣着,那副“小大人”的模样,让蔺若水忍俊不禁。她轻笑着走近,指尖拂去女儿额角的碎叶,一天的疲惫,竟在这份童真里悄然融化。
晚饭过后,母女俩洗漱完毕躺在床上,葡萄兴奋地翻来覆去,叽叽喳喳地讲着幼儿园的趣事:“妈妈,我们老师会变魔术!还教我们唱歌。”
她开心地唱着跑调的儿歌,手舞足蹈,直到困意袭来,才打了个哈欠,窝在蔺若水怀里。
“妈妈,我喜欢幼儿园,也喜欢我们的新家。”葡萄的声音带着睡意,小手紧紧攥着她的衣角。
蔺若水摸了摸女儿柔软的发顶,心里满是欣慰。
这个从小就跟着她漂泊的孩子,终于有了安稳的环境,能像其他孩子一样享受幼儿园的快乐。她轻轻拍着葡萄的背,看着窗外渐渐沉下的暮色,眼底满是笃定。
新的生活,终是迈出了第一步。哪怕这幸福只是危机之上,一层薄如蝉翼的幻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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