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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堂动荡(七)
此时人间已经过了好些日子,该赏的赏,该罚的罚,一切逐渐步入正轨。
城中繁闹的酒楼人影萧条,掌柜的摇摇头,叹了口气关上了大门。
来往的人群皆低着头面色忧伤,尽管劫难已经过去,但人们还是忘不掉那日的惨状,恐惧再度侵入脑海,连在街上的步伐都快了几分。
夕阳流转,街道转眼间变得空荡,再无往日活力。
今夜无月,只余点点星子在空中闪烁,比平日黑上几分,如果不仔细看都不会注意到酒楼门前倚着个人。
晏惊时靠在门上,这是他们最后见面的地方,也是他死亡与新生的地方。她用手指在虚空中一遍遍地勾勒着他的轮廓,仿佛他还在身边。
这处应该是他的喉结,她每次刮弄的时候沈诏都会笑呵呵地往后躲,轻声说着痒。
手指向下滑动,她摸到了坚实的胸膛。
黑暗中看不见面容,她愣住,想抽回手。
一只手握住她的手腕,强迫她的掌心贴在他的胸膛上。
她感觉到了炙热的体温与快速的心跳。
“我的心在为你跳。”
低沉、冷冽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晏惊时没有抬头去看,她已经知道是谁了。
“你对我下了什么药?”
“呵,”晏惊时一个没忍住笑出声来,“你是谁?冥界鬼王。我有什么能耐对你下药?”
“那我为何会一直想着你?”
晏惊时沉默了,这是不是说明,他还留有沈诏的记忆与感情?
“你……你是沈诏吗?”
她期待的问出这一句。
声音依旧冷漠,甚至带了些烦躁:“别与我和那个凡人相提并论。”
不是他,尽管有记忆,他们也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
“那就放手吧,”晏惊时用力甩开他的手,情绪也降到了极点,“在意我的不是你,是沈诏。与其问我,不如问你自己。”
本就因前世之事不愿见他,没想到转了一大圈他们还是扯上了关系,这就是因果宿命吗。
可明思是个不信命的,如果知道她整日将因果挂在嘴上会不会气晕过去。
无意与他多纠缠,晏惊时快步逃离,可身后总有脚步声,不论她是快是慢,都保持着相同的距离。
晟元寺的山脚下,晏惊时终于忍不住回头问:“鬼君这是作甚?冥界那么多事不管,跑到人间半夜跟踪女子,说出去恐怕会成为三界笑柄吧。”
言朔在她几部之余站定,盯着她的眼睛。
还在疑惑之际,晏惊时陷入了温暖且宽阔的怀抱,那双手臂不同于沈诏的瘦弱,他强悍有力,勒的晏惊时快要喘不过气来。
“你在做什么!”
感受到胸前传来的拒绝之意,言朔头脑顿时清明。
他在做什么?
晏惊时被人抱住,又被推开,踉跄着摔倒在了地上,不论她脾气再怎么好,这种行为也触及到了她的底线:“你是不是有病?如果你实在是想不明白,就去把你那二十多年没用的脑子撬开看看,里面装的是不是水!”
她的背影坚决,步伐迅速,应该是生气了,要不要哄她一下呢?
言朔立刻被自己这个想法吓到,为何要哄她,不过是一介小仙,气便气了,还指望着自己去道歉吗?
荒唐,这一切都太荒唐了!
-
黑气在手腕间缠绕,钻入皮肤渗入骨髓,天帝哆嗦了一下,摸着火辣辣的手臂。
他本是至清之体,天生与怨气相撞,不似言朔那般能将怨气吸收。两股力量在体内冲撞,着实难受的很。
好在他法力深厚,能将怨气化解一部分。
也正是接替了言朔的这份任务后,他才知道被怨气所困多么难受。它不仅会会使人烦躁,更主要的是世间怨气不断,这种日子看不到尽头,想想就很绝望。
用法力将怨气压下去,天帝起身招待客人:“回来的这么早,可有什么收获?”
“没有。”言朔怒气冲冲走进来。
“看样子不像哦,”天帝狡黠一笑,“活了二十年,人间好玩吗?”
“谁活了二十年?”言朔蹙紧眉头,为什么总将他与沈诏相提并论,“我就是我,不是那个凡人。”
“是吗?你敢说你身上没有他的影子?你没有继承他的一切?”
言朔沉默了,就是因为沈诏的一切,他的爱恨,他的不舍都在影响着他,他讨厌这种感觉。
为什么所有人提起的都是他沈诏,那他言朔算什么。
既然都在乎沈诏,那他就让他再也不复存在。
“让他的印记在我身体里消失。”
“这么恨他?”天帝不怒反笑,似找到了有趣的东西,“你在气什么,气你喜欢的姑娘心里都是他?”
言朔梗着脖子,姿势僵硬:“我不喜欢她。”
天帝负着手,从容踱步:“她不喜欢你也正常,毕竟与她有共同回忆的不是你,你也从未参与到她的生命中。”
“我说了与她无关!”
“那你在为什么恼呢?是羡慕沈诏这一生有亲人宠爱,朋友记挂,还是嫉妒他生活安稳不受怨气所扰呢?”
“不用你管!”
“说白了你就是自卑,”天帝站定,抓着他的前襟,直视着他的眼睛,“你羡慕成为人的你的一切,他有着所有你未曾经历过的。而你多年受怨气困扰,脾气古怪,疯疯癫癫,没有人这么对你。一个替身却收到了所有的爱,你觉得这不公平,你排斥他,嫉妒他,你想亲手将他毁了,这样他们就会注意到你,真正的你。”
“言朔,你清醒一点吧,你这么做毫无用处。我告诉你该怎么做,”他放开言朔的衣襟,附在他耳旁轻声道,“你只需要,成为他。”
心脏不自觉地收缩了一下,言朔呆呆地回望过去。
“他有你想要的一切,他就是你,你为什么不能成为他呢,说到底他是你漫长人生中的一个过去,你随时都可以将他找回。”天帝掌心抚过他的睫毛,合上了他的双眼,“放松,不要排斥,你就是沈诏,你有着他的回忆与情感,你就是他。”
咒语般的声音传入耳朵,言朔迷迷糊糊地想起很多事。
比如小时候沈氏夫妇第一次带他去看烟花的欣喜,比如沈将军去世的痛心与同陈行止拌嘴的不爽。他曾追逐过初升朝阳,也曾在繁星月色下把酒言欢,那些切切实实发生过的事,主人公都是他。
或许,他真的嫉妒沈诏吧,嫉妒他的所有。
“明白了吗?”
黑暗逐渐远离,言朔睁开了眼睛:“你为什么这么做?”
天帝挑眉:“我做了什么?”
“你知道我说什么。”
“希望你好罢了,否则怎会管你。”天帝挥挥手,下了逐客令,“回去吧,你在这碍眼的很。”
言朔也不客套,转身便走,想起此次前来还有一事,问道:“冥界那些怨气,你是怎么处理的?”
自那日与崔应礼一战后,他发现自己的法力大不如前了。
按理说他身上的法力来源于世间怨气,怨气越多实力越强。可天帝是怎么做的,他不在的这段时日不仅冥界中人没有被怨气所扰,原本被他封印的怨气也少了许多。
以至他惊讶于自己的变化让崔应礼钻了空子。
天帝懒洋洋瘫在石椅上,眼睛半眯着瞧他:“那就是我的事了,你顾好自己即可,莫要想别的。”
不说就算了,他巴不得不受怨气所扰,至于原因他知不知道都无所谓。
-
距事发半月后,陈行止终于拆掉了脸上的纱布。
太医也放下心,恭敬道:“太子殿下,您的脸已经好了。”
“多谢郑太医,随下人去领赏吧。”
“多谢太子。”
上次因故被沈诏打成了猪头样,被崔应礼附身虽也有损伤,但皇帝应该是不想让旁人看到他那副样子,才一直称病在东宫修养。
陈行止望着郑太医的背影有些出神,这件事就到此为止了吧,那个人留给他的痕迹也消失了。
作为皇家唯一的子嗣,他自幼理所应当地成为了太子。尊贵的身份下是一个个弯腰或跪着的人,他们羡慕他、巴结他,在他刚刚读书时便跟在身后说着冠冕堂皇的话。
皇宫之内无一人懂他。
恰逢国子监来了个德高望重的夫子,他向皇帝请求去国子监上课,跟着夫子多读些圣贤书,学习治国之道,也为讨得清净。
皇帝应允了,他在这遇见了沈诏。
那个不学无术,以一打三的将军府小霸王。他是看不起这种大脑空空只会打架的人的,没想到他们住在了一起。
他发现沈诏并非主动招惹他们,而是见他们欺负弱小上前反抗,侥幸打赢了而已。
这是他来国子监学到的第一个道理。
未知真相,未理实情,不得辩人。
自此开启了他与沈诏打打闹闹的五年。
宫里人多眼杂,他作为太子不能够肆性而为,需得沉着性子,将自己打磨成没有棱角的璞玉,只有这样才不会犯错,不会被人抓住把柄。
国子监一别两年不见,听闻沈诏被送上山学艺,打磨性子去了。以他的性格一定会将山上弄得鸡飞狗跳吧,说不定不出一年就因为太过顽劣被赶了回来。
每每想到这陈行止都会发笑,仿佛真的见到了他顽皮炸毛的模样。
这样挺好的,只要不进皇宫,哪里都很好。
只是没想到,再见就是永别。
他此生唯一的挚友,愿你来世也能肆意大笑,纵马长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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