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囚禁
“什么违心之事?”沈沉英忍不住问道,完全忘记此刻慕少恒是梦游的状态,无法回应她的问题。
可莫名的,慕少恒停住了手上的动作,侧过脸看她,直勾勾地盯着她的脸看。
他说:“苏大人说,只要把徐大人的印偷出来就好。”
沈沉英疑惑,不知道慕少恒这是醒了还是依旧在梦中,但她仍然问道:“偷什么印?”
“让瓦剌细作通行的知州私印……”
瓦剌细作……
沈沉英这才反应过来慕少恒提到的徐大人,正是徐穆。
徐穆在梧州做知州时,梧州曾发生过一起瓦剌人屠民的暴乱,还攻破了梧州边境的县乡,若不是朝廷及时增援下来,怕是梧州就被攻陷了。
而此事也被徐穆的下属陈德明曝出来,指证徐穆偷偷给了瓦剌人通行文书,这才给了瓦剌可乘之机。
也坐实了他通敌叛国的罪证。
“你是说,通行文书是伪造的?徐大人根本没有勾结瓦剌是吗?”
沈沉英有些激动,她看着精神迷离的慕少恒,手都不自觉颤抖了起来。
可慕少恒就像是没有魂的行尸走肉,仍然不停地挖着梅树下的土堆,好像还有什么东西掩藏在这棵树底下似的。
“如果是这样,那苏闫又是怎么知道瓦剌人要入梧州的?”
“为什么不回答我?”
“是因为无颜面对梅娘吗?”
闻言,慕少恒手底下的动作才慢慢停了下来,缓缓将眼神移至沈沉英,满目悲怆。
“梅娘……”他轻唤了她一声,嗓音微哑。
沈沉英眼睛有些干涩,她同样悲悯地望着慕少恒,嘴唇欲张不张的。
“你终于肯见我了。”慕少恒将她一把拥入怀中,仿佛找到了自己丢失了多年的宝物,力道紧的沈沉英都无法挣脱了。
她本想推开他,可肩膀处传来的温热濡湿感让她浑身一颤。
她果然没猜错。
慕少恒第一眼见到她时的失神,以及后续说对她一见如故,都是因为……
她与他的亡妻罗梅娘,长相相似。
“你怎么可以帮着苏闫构陷徐大人呢?”
“徐大人对我们有恩不是吗?”
沈沉英索性也来个罗梅娘上身,借此套出些慕少恒的话来。她记得没错的话,在慕少恒苦读赶考那些年,徐穆没少接济他们这对年轻小夫妻,以至于在徐穆倒台后,还有些人都在暗地里指责慕少恒见利忘义,为了仕途二话不说就站队苏闫,急与徐穆撇清关系。
而在他成为知州那年,妻子病逝,也被人说成是他的报应。
“可是梅娘,如果一辈子跟着徐大人在梧州当个清贫的小官,我何时能被官家看见,何时能登上高位,何时能也让你成为别人敬重的官家娘子呢?”
“凭何那些毫无建树,只知道阿谀奉承,四处敛财之人能加官晋爵,而我们真正在为朝廷做贡献的人,一辈子就只能籍籍无名?”
“徐大人对我们好,他淡泊名利,为官清正,可他偏偏有个位高权重的太傅老师,在梧州这种苦寒之地顶多待个一年半载的就被召回京了,可我呢,永远只能当个小小的县令吗?我不想,梅娘。”
沈沉英默默听完,内心百感交集。
追名逐利没有错,但慕少恒错就错在,他在名利场上,害死了好人。
“可我不想成为什么高高在上的官家娘子。”沈沉英有些难过,她突然觉得自己好像有些共情了死去的罗梅娘,“更无法看着曾经那样意气风发的你,变成一个唯利是图的奸佞之人。”
“你高中那年,婆母曾要你休弃了我,转而去迎娶知县的女儿,可你宁可和家里断绝关系都不曾抛弃我这槽糠之妻。”
“我以为你不会是那种背信弃义之人的,至少不会背叛徐大人。”
慕少恒慢慢松开她,目光也逐渐清明了起来,也不知是否清醒了,又或许早已清醒,却不愿意面对这个现实。
他伸手想要抚上沈沉英的面庞,却停住了。
因为手上沾满了泥渍。
他默默地重新去刨那个土堆,挖了不知道多少,土里隐隐露出了木匣子一角。
等到木匣子整个出土,打开,才发现里面存放着一封早已发黄的密信。
里面清清楚楚地写着瓦剌细作乔装打扮成一个姓刘的家族,号称举家搬迁至梧州做皮草生意,行车上早已用野兽皮毛来掩人耳目。
为了不让瓦剌细作被进关人员截停,便让他伪造一份进关文书,再偷出徐穆私印,为他们的通行行个便利。
密信的落款处的时间是崇德二十六年,先帝在位时期,私印为吏部侍郎印。
而当时的吏部侍郎,正是当今首辅大人,苏闫。
有了这个证据,至少可以还徐穆通敌叛国这一项罪责的清白。
她想去拿那封密信,却被慕少恒抓住了手腕。
然而这还不是让沈沉英最无措的,慕少恒的下一句话,直接让她冷汗直出。
“沈大人,你要做什么呢。”
沈沉英侧目而望,只见慕少恒脸上方才出现的那抹温情早已散去,此刻眼眸之中仿佛凝着难以融化的冰川。
……
第二日,孙师傅去敲沈沉英的房门,发现人早已不在卧房。
找了一圈,愣是瞧不见人的身影。
前有温方启失踪,后有沈沉英消失,大运河工程彻底停滞了,因为没有人带队,无人敢贸然下河勘测。
珠河水流湍急,贸然打通只怕会祸及百姓,可若是什么都不做,他们又有些不知所措。
好在这时候徐律回来了,他看着人群中没有那抹清丽的身影,眉头微蹙。
“沈大人呢?”
孙师傅答道:“今早我去找她,发现她早已不在慕府,问慕府上下的女使小厮,都说没见过她。”
“徐大人,这可怎么办才好啊,温大人不见了,沈大人也不见了,是不是有人故意在从中作梗呢?”
若是温方启失踪是个谜团,那么沈沉英消失不见便更加坐实了有人在使绊子。
徐律只觉得心烦意乱,自己前脚刚查到当初徐穆贪墨了那笔赈灾银一事有蹊跷,后脚沈沉君便不见了踪迹,这一切绝对和慕少恒逃不了干系。
他真想把慕少恒活剐了……
“徐大人,眼下还有一件紧急的事情。”孙师傅眉头都拧成了一团,焦灼道,“珠河中游不知道被谁用火药炸开了一个巨大的口子,下游河道浅窄,若是不加紧打通,怕是河岸边百姓要遭罪了……”
“那就打通啊!”徐律有些心烦,他哪里懂什么水利之事。
“可下游河道还没有摸清楚,也未勘测,贸然行动,只怕会适得其反。”
徐律手心紧攥,没有了温方启和沈沉君两个主心骨,剩下的人都不敢担这个责任去施工,生怕事有不测,祸临己身。
他索性先离开了现场,往慕府而去。
……
而此刻慕府,面上一派祥和。
沈沉英迷迷糊糊醒来时,发现自己被困在一间昏暗的,封锁严密的柴房里。
而在她身旁一直推搡着唤她醒来的,正是温方启。
“温大人……”沈沉英捂着剧痛的脑袋,她对昨晚的印象只停留在慕少恒揭开戏子假面,将她一棒子打晕的情形了。
“沈大人,你怎么也被带到这里来了,现在珠河工程进行到何处了?”
“毫无进展。”沈沉英低下了头,“但你我都不在,他们大概率会依照你留下的那份勘测图纸去做。”
“什么……”温方启身形一顿,面上浮现出担忧的神色,“万万不可啊……”
“下河道并非狭窄,中游至下游水道处若是拓宽,下游根本阻挡不了水流的冲击力!”
闻言,沈沉英惊站起来,略微踉跄了一下。
“我留下的勘测数据被慕少恒那个狗贼改了,他……他仿了我的字迹!根本信不得啊!”
全完了……
沈沉英脑海中只有这三个字了。
她焦急地朝着屋子四处走着,却连个窗子都见不着,只有那扇被紧紧关闭的房门,任由她怎么砸,怎么叫喊,都没有用。
“慕少恒!你有什么冲我来!珠河之事涉及百姓安危,你身为梧州父母官,怎可拿他们做牺牲品!”
“慕少恒!慕少恒!”
沈沉英喊到声嘶力竭,可回应她的只有死一般的寂静。
她的手指紧紧扣着门框,不知不觉竟落下了点点猩红。
她的指甲在刚刚敲门之时断裂了开来,红色血线萦绕在门板之上,沁入了木头里。
温方启在一旁劝她冷静,可她早已被慕少恒这一出气得失去理智,最后跌坐在门旁,哑声道:“慕少恒,你个王八蛋……”
过了片刻,二人安静地坐在地上,似乎在各自在思考着什么,气氛十分凝重。直到大门旁传来一阵咯吱咯吱的声音,将沈沉英从思索中拉回了现实。
木门旁被人开了个小窗,窗子上安装着铁栏杆,一只苍老的手从外面丢进了两个馒头,滚落在地上,沾了些灰。
沈沉英像看到希望一般立马跑到那小窗前,喊着:“你是谁?”
“是慕少恒吗?”
那人本要离开的,但在听到慕少恒这个名字时,却停住了脚步。
“我不是慕少恒那个没良心的狗东西……”
沈沉英沉默了一瞬,听这话,像是个老妇人的声音。
“老婆婆,是慕少恒让你来的吗?”
“他?”老妇人闻言嘲讽地笑了,“他恨不得你死在这儿,还会来给你送吃的?”
“我劝你省省力气别叫喊了,兴许还能活得久一点。”
眼看着那老妇人要离开,沈沉英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将她叫住,态度极其诚恳。
“婆婆,听您的意思,您也不喜欢慕少恒吧,为什么还要留在这边呢?”沈沉英猜测,能出现在这里的,必然是府上年长的女使,只不过被分配到杂院,心有不甘?
那老妇人听她这么一说,突然发出了森冷骇人的笑声。
“我不留在这儿,怎么看他身败名裂,不得好死呢。”
不等沈沉英反应,只见那老妇人的脸突然凑在铁栏杆前,一双死鱼般的眼睛就那么直勾勾地盯着沈沉英,露出了瘆人的笑容。
“你长得和我们小姐真像,可你不是她。”老妇人的眼眶猩红又湿润,满是疮痍的手穿过铁栏想要抚摸她的脸。
沈沉英也不躲,就那么任由她触碰自己的脸,和缓问道:“你们小姐……你是指罗梅娘吗?”
听到罗梅娘三个字,老妇人的手停在半空中,默默缩了回去。
看她又不说话了,沈沉英有些焦急,但又怕吓到她,只能努力平复自己的心情,慢慢道:“婆婆,您别怕,我不是坏人,您有什么冤屈可以告诉我,我会帮你的。”
说完,她又补了一句:“你说慕少恒是狗东西,那狗东西痛恨的可不就是好东西吗……”
不远处温方启听到这句话,苦涩之余还是没忍住笑出了声。
见老妇人依旧不语,沈沉英又道:“若您愿意帮我出去,我一定会让慕少恒付出应有的代价,将他所有的恶行都上奏官家!”
“慕少恒……”老夫人的眼神变得逐渐冰冷,最后轻轻吐出几个字。
“是他杀害了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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