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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九、唯有你幸福,我断送的幸福才有意义。
这世上阖家团圆的纪念日很多,中秋,重阳,元宵,每一个都是增加客户粘性,提升品牌荣誉度的契机。
比如说今年的元宵佳节,也是一品星河的二期别墅产品——“再品星河”的开盘之日。Star Club里,高朋满座,名流云集,“星河夜•艳歌行”活动在这里上演,现代建筑和传统文化在这里发生对话。
请用大理石、花岗岩和瓷器建造一个梦,用汉白玉做骨架,披上绸缎,注满宝石,盖以琉璃,饰以黄金,施以脂粉,穿上羽衣,展开歌喉,飘出天籁——这就是汉唐乐府。
星臣集团邀请600年来唯一应邀进入故宫演出的汉唐乐府,来呼应“再品星河”的历史存在感。古琴流水淙淙,台上歌姬风华绝代,或者对镜簪花,或者抚卷研读。
《再品星河价值手册》,竖排字,线装本,美人兰花指抚过,千年的时光倏忽溜走,谁能想到房地产楼书居然可以做成这样?
台下的观众们,看得屏气凝神,沉浸其间。不要埋怨领导们都喜欢在高雅芭蕾和动听交响乐下呼呼大睡,原来自己祖宗们真正的老东西,才最最抓人。
美人演出暂告一个段落,莲步款款退场,主持人出来报幕。“各位嘉宾,你们有没有从1000年前的天籁中回味过来?从汉唐盛世的‘荡霓裳羽衣,丝竹弦响’中回味过来?接下来,我们荣幸地邀请了德济大学艺术与传媒学院的贾教授,为我们解读‘艳歌行’和‘再品星河’的异曲同工之妙!”
教授低沉舒缓的音调,动人传来。“再品星河与艳歌行,都完美诠释了‘汉唐风韵,名士风流’这八个字。汉唐是中华民族在世界民族之林中达到顶峰的年代,同样的,我们的‘再品星河’,厚墙薄顶,夯土高台,原石勾勒外墙,原木砌成方窗,宅园环抱与建筑天然一体……”
这真是一场绝妙无比的品牌营销,星臣集团品牌运营总监谷离非一手促成。
而此际,她功成身退,洗尽铅华,抱着Lily,与摄像大哥,灯光师,公关公司的助理等,厮混在“机动桌”,旁边陪她坐着的,是牛皮糖——其实她前几天,分明把邻座的观摩票给了关山峪来着。
此时,距离牛皮糖正式对谷离非展开追求,250天整。
“非非,你不要老拿有色眼镜看人家老张。”
“我没戴眼镜!要真戴了眼镜,会发现他脸上的褶子深得都可以夹死蚊子!”
“非非,你不要把愧疚当爱情,郁桓那小子配不上你!”
“我选哪个男人嫁是自己的事情,现在不流行父母包办婚姻了。”
“非非,老张他的公司需要融资,资本运作你懂,”
“关山峪,我就算不嫁给他,一样可以帮他研究IPO。”
“非非,我和老张多少年朋友了,他的人品我信得过,他的诚意,你也看到了。非非,Lily也需要一个疼她的爸爸。你觉得郁桓担得起吗?”
Lily正是她抱在怀中的小女孩,目测约莫2岁。肤如白玉,面容精致,穿着打扮像天使,动作却像暴君。胖乎乎的小手在空中乱抓,把妈妈的头发揪来揪去,嘴巴里发出吓人的“赫赫”声,并同时小嘴一扁,刚吃下的奶糊全都吐在了妈妈美丽的连衣裙上,然后对着自己制造的盛况,没心没肺咯咯地笑。谷离非手忙脚乱。
真是大妖孽生小妖孽。
倒是牛皮糖•张,娴熟地把Lily接过来架在怀里,拿出手帕,擦掉Lily嘴巴里源源不断漏下来的奶糊和口水,一边抚摸着她头顶上嫩黄色稀疏的毛发,双臂拢成摇篮形,身体左右摇摆,轻轻哼唱。
暴躁的Lily很快安定下来。
“哄小孩您还真有一套,”谷离非难得嘉奖他,牛皮糖•张听了受宠若惊,只差拍胸脯保证:“我愿意花一辈子的时间哄。”
“看在Lily这么喜欢你的份上,我就不追究你怎么把我爸的票子抢过来看了。”谷离非心疼地亲了亲天使的小脸蛋,用纸巾简单收拾了一下肮脏的裙摆,起身要去盥洗室。牛皮糖•张低下头哄Lily,看到谷离非的裙摆在他眼前,久久不曾离去,从安定,到微微颤抖。他略为诧异地抬起头,只望见一对璧人,站在他眼前,男的雅致,女的雍容,绝顶般配。他服气地思忖:“真好。我和菲菲站一起像小姐和园丁;他和菲菲站一起像拍婚纱照。”
牛皮糖•张从未见过如此不自然的谷离非,从未。
短暂的失态后,谷离非浮起职业化的笑容。她伸出右手与疏离相握,“衷心感谢您的光临,疏处长。”客气得像所有曾经,都烟消云散。
疏处长一皱眉头,“这位是……”
“介绍一下,我的丈夫,张……”谷离非暗叫一声不妙,居然忘记牛皮糖的全名。幸亏牛皮糖江湖老道,挺胸抬头自报家门,“您好,我是张宝发,很荣幸见到您。”
两个男人的手相握,相触三秒整,情真意切地好似真的两个全然的陌生人在江湖上相见。
谷离非言笑晏晏,“宝发,疏离先生是上海财政局最年轻的处级干部之一,年少得志,平步青云。”
“谷总监夸奖了。”
“疏处对我们星臣集团今晚的活动还满意吗?”。
“恭喜谷总监又策划了一场成功完美的营销会。一品星河为上海豪宅树立了标杆高度,希望在今年联合国环境规划署的人居社区评选中,为我们上海市政府带来新的荣誉。”
“重任所托,必当倾力以赴。”
谷离非主动结束谈话,倩影微移,从疏离的侧面闪出去,“抱歉,我去盥洗室。”
一看妈妈要离自己远去,Lily马上开始骚动。无奈牛皮糖•张双臂如钳,把她紧紧箍在怀里,令她动弹不得。小宝贝的脸蛋涨得通红,小拳头在空中乱舞,野性十足。
疏离探究的眼神投过来,谷离非才不得不勉强介绍,“我的囡囡,两岁……呃,可爱吧?”她心虚地瞪了一眼牛皮糖•张,确认他不会坏事,才放心离开。
也许是不习惯见到陌生人,也许是会场背景太嘈杂,又也许仅仅是表现欲在作祟,总之小妖孽又想出了表达愤怒,折磨父母的新花招。她鼓起腮帮子,脑袋对准疏离,口水呈小泡沫状喷出来,疏离伸出手掌,扑开空气中微湿的凉意。
小妖孽盯着这位长得好看的叔叔,居然咯咯笑起来,口水滴落三千尺。
张宝发朝他尴尬一笑,拿出手帕帮小妖孽擦拭口水,姿势熟练,想来已经不知道做过多少次。
正面交锋,疏离这才看清这个小女孩,不同寻常。纵然她的连衣裙昂贵秀美,纵然她的脸蛋天使一般精致,纵然她的皮肤羊脂玉一般剔透,纵然她的嘴唇红樱桃一般嘟嘟可爱,也掩不住她一双呆滞的眼睛,也掩不住她下巴永远擦不干净的口水。
张宝发边擦边叹息,“囡囡有智障,不过我和她妈妈都有信心把她治好。”
疏离只感到手腕冰凉,脉搏停跳,悲哀凶猛地扑过来,吃掉他的三魂九魄。
非非,这是你的丈夫和女儿吗?非非。
非非,你如今过得幸福吗?非非。
非非,你的身世可怜,童年灰暗,少女时代用飞扬跋扈来掩饰自己的深层痛苦,付出情意三千又被我辜负。终于安定下来嫁为人妇,上天又待你刻薄。
非非,我疏离的爱情,一半付了流水,一半付了尘埃,我都认命,统统都接受。可是非非,你不能不幸福。
唯有你过得幸福,我断送的幸福才有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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