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梦辞

　　原来秋天可以美得这般大气磅礴，震慑人心。
　　一路策马缓行，我们在昌州近郊的小山上，秋意最是浓重时候，视野里早没有什么青枝绿柳，倒是大片大片火红的枫叶，如蘸饱了朱砂的神笔随意挥毫泼洒，轻易就将绚丽红霞盖满整座小山。
　　我倚在南辞怀里，目光所及之处尽是暖融融的霞色，而更温暖的，莫过于身后人始终不曾放开的怀抱。隔着骑装的斜织苏锦，我似乎都能感觉到他双臂间源源不灭的暖意。
　　原来啊，秋天也可以美得这般暖人肺腑，慰贴入心。
　　我们在靠近山顶的地方下了马，沿着尚算平坦的小径边走边看。小径旁满满的全是枫树，不时有几片红透的枫叶飘然而落，随着秋风上下翻飞，宛若花间蝴蝶，那样鲜红欲滴的色泽映着湛蓝色的天空，艳丽得分不清是花是叶。
　　这样的美景真让人恨不能捧进掌心。又一片枫叶荡至眼前，我便伸手去抓，谁料这落叶看似悠然，想要抓住却实在不容易。我试了几次，次次落空，反倒让我更不愿罢手。
　　今天若是连一片落叶都抓不住，本小姐就不走了！
　　我心里恨恨赌愿，忽听南辞笑在耳边，他问：“这位小姐，是否需要帮忙？”
　　“好是好，不过先生，这可是门技术活，不是单凭力气就……”
　　然而我话未说完，右手就被执托举起，平摊开的掌心触上一抹轻盈，我抬眼去看，可不正是片艳红枫叶！
　　“抓住了，真的抓住了！”
　　细致叶脉贴合着掌心纹路，连贯着一整片艳薄通透的红，如最上乘的纤片琉璃里，凝固着阳光织绣的金缕线。
　　我从不知原来一片叶子也可以美得这般荡人心弦。
　　“南辞，你看，这叶子多好看！”
　　这一瞬，我忘了烽火战祸，忘了未知的前路和不远处的离别，甚至，我忘了叶家，忘了景况未明的华容。我拈着一片落叶，将遍野鲜妍都染进笑容里，于是我在南辞眼中的倒影似也灼灼生出华光来。他郑重点头，目光却只望住我不曾偏离，他说：“是啊，这是我见过的最美的叶子。”
　　林间的风酿着醉人芬芳，将南辞的声音酿出薄醺，他轻轻叹：“芙苏，你笑了，好不容易。”
　　“怎么，我之前没有笑过？”
　　“全不像这样……”
　　他一手捧上我面庞，接着说：“这样的，才像是真的笑容。”
　　他看着我，眼里的温柔满得快要溢出来，他说：“芙苏，我如果知道能让你高兴，真该早些带你过来。”
　　我浸在如此刻般浓稠的深情里，渐渐也觉得目眩神迷，我问：“南辞，你待我这样好，为什么？”
　　未等他回答，我又问：“我伤了你啊，你却为什么不怨我？南辞，你为什么就确信我不是真心想要杀你？”
　　“因为……”
　　他拉长语气，笑容如涟漪般渐渐散开：“因为我认识的叶芙苏胆子太小，她不敢杀人。”
　　我也笑，举手作势往他身上打去，想到他枪伤未愈，又有些不忍，就这么堪堪停下准备作罢，然我悬而未放的手却被他一把握了，牢牢攥在胸前。他说：“因为我认识的芙苏心性纯善，即便面对恨极的敌匪都狠不下心，她这么善良，怎么忍心杀我呢？”
　　他看着我，眸底深邃藏满疼惜，他说：“芙苏，你既不愿伤人，倒也不能叫人欺负了去，不如让我在你身边。”
　　我笑问：“怎么，你想帮我欺负回去？”
　　他摇头，面上已经不见调笑：“我不会再让人伤害你，今后，谁都不能再伤害你。”
　　风声、树声、林间鸟啼虫鸣因这一句忽而都汇作庞大的和声，然反反复复却只重复着同一个旋律：答应他，答应他，答应他……
　　我错开目光，于是也错开他殷切的企盼，佯装嬉笑回道：“这真是个不错的提议。”
　　可是啊，南辞，不要让我再说下去，因为这之后的回答，我不得不用“可是”这种让人沮丧的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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