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同游

　　他们是从西城门进入的，而卖酒的店铺和酒楼在北市和东市，浓酒味却能飘到此处，担得起这名。
　　街上的人悠哉的走在街头，脸颊微红，说话腔调也慢吞吞，应当是喝了几杯酒才出门的。

　　镖栈只剩下两间厢房，大家甚感心安。
　　这么大的镖栈，约莫有二十几个厢房，只剩这么一点，说明住进来的镖师有很多，那么这座城相对安全。

　　闭霓裳他们自然是去自家武馆落脚，夏幽然本想带弟弟去外边寻住处，却听到一向不管此事的表哥道，“我与翎兄住外边，你们一起住，彼此好照应。”
　　夏幽然见表哥俊目光中捎带些许志在必得，瞬间领悟，连忙勾住腾碧霞的手臂，“霞妹，咱们住一间吧。”
　　腾碧霞瞅了瞅北煜，又瞅了瞅姐妹，点头，“哥你跟皓然一间。”
　　腾赤云和夏皓然随和得很，没什么意见。

　　北煜在一家大客栈订了间最里边的厢房。
　　厢房很大，有正儿八经的前厅和卧房。
　　要命的是，带头的小二笑着介绍：“厢房间隔音很好，声音再大隔壁的人都听不见。”

　　他这话说的，跟“叫破喉咙也没人知道”一样。

　　奚翎眼皮一跳，顿感不妙。
　　难不成自己要被严刑拷打？

　　他们将包袱卸在厢房内，掐着午时二刻的点儿去仙酿楼一聚。
　　楼里的香味比街上更浓，肉的焦香味尤其重。

　　饥肠辘辘的几人还未落座，便向带路的店小二问起了菜谱。
　　店小二麻溜儿道：“今日特殊菜品有烤全羊，当然一般菜也有，烤牛丸、牛五花粒、牛筋，猪五花、猪脚、猪大肠，鸡掌珠、鸡翅……”
　　众人听到耳里，应在肚里。

　　落座后，大家一致同意将能点的都点了，除了酒，只点了一些。
　　倘若他们现在喝酒，醉到子时清醒，那要睁着眼睛到天明么。
　　这理大伙都晓得。

　　奚翎暗暗放下一口气，专心吃烤肉。
　　焦红冒油的肉放入嘴里，便夺去所有心神，教人情不自禁眯着眼享受嘴里的美味。
　　不得不说，这里的烤肉的确比他们在野外随意弄的好吃多了。

　　两坛竹叶青，也只能让每个人喝两杯而已。
　　奚翎谨记三杯醉，仅仅抿了一杯。

　　腾赤云马上将奚翎另一杯的量倒入自己杯中，“翎兄今晚可不许喝这么少了，反正有阿煜在，不怕醉到不省人事。”
　　“不错，翎兄且放心喝。”北煜似笑非笑。

　　奚翎一点都不放心！
　　他笑吟吟强调，“不行不行，三杯我就不行了。”
　　最多四杯，我就装醉。

　　夏幽然笑道，“那煜表哥多看着点，别让翎兄喝高了。”
　　别让他喝少了。

　　“这有什么，今夜不醉不归！”腾赤云干了第三杯酒，脸、耳和脖子通红一片。
　　闭霓裳盈盈颔首，“那我也舍命陪诸位吧。”

　　用过午膳，大家都回厢房歇息。

　　喊破喉咙别人也听不到的卧房内，奚翎主动松开领口，给北煜上药。
　　十几日伤口长得差不多了，只是白皙肩膀上有个圆形红皱伤口，北煜见不惯，用家里带出来据说能不留疤的金疮药日日涂揩。
　　奚翎本以为伤的这么深，应当没什么作用。
　　谁知由着北煜擦了几日后，伤疤深色变浅红，并逐渐平滑，奚翎这才乖乖让他涂。

　　“阿煜若是想多喝一些，我可以少喝点。”奚翎左右手配合着拢起领口。
　　这小子肯定不会放过这次机会，倒不如让他相信自己多喝几杯就醉。

　　北煜把金疮药放入桌上的包袱中，瞥了奚翎一眼，正正经经笑道，“无妨，我很难醉倒，还是翎兄要喝得尽兴啊。”
　　他在怕什么？
　　罢了，今夜他不想醉也得醉。

　　奚翎面露感激之色，笑眯眯应下。
　　我倒要看看，这小子今夜会搞什么名堂。

　　仙酿楼二楼，外边的长廊很宽，整整齐齐摆放一串方桌。
　　比起楼内的喧哗，他们比较喜欢宽敞、能吹风的地方。

　　山边夕阳刚落，街道百张酒幌猎猎作响。
　　烤串和三十多种酒一一上桌，大伙放下顾忌，敞开了肚皮虎吞牛饮……除了奚翎。
　　为了防止自己喝高，他只能浅尝辄止，特地要拇指大小的酒杯喝。
　　如果他能管得住自己的嘴，就不必如此……丢人。

　　其他人都是茶盏大的酒杯，就他用小杯子。
　　连“不喜欢喝酒”的腾碧霞和“小小品味一番”的闭霓裳都一口干了。

　　腾赤云无奈放过奚翎，回头拉着闭卓晔和夏皓然一起喝，三人还玩猜拳游戏。
　　原本夏皓然还拘束，酒过三巡，居然比腾赤云还要豪迈，支着一条腿大着舌头熟练地玩，活像当了几百年的酒鬼。

　　夏幽然一点都不意外，反而笑嘻嘻道：“我弟就这副德行，清醒了畏畏缩缩，昏头昏脑奔放得很。”
　　“我哥就不一样了，醒时咋呼，醉了炸人。”腾碧霞说完，捏着油乎乎的鸡翅啃。
　　“我兄长更难得，喝了酒变成木头人，抬都抬不走。”
　　闭霓裳也放下端庄优雅的仪态，倒酒、仰头饮酒的动作越发粗犷，却顶着温婉笑容与两位妹妹聊天，让人很是怀疑头身是否是两个魂操控的。

　　好好地酒桌，分成三股人。

　　最闹的就腾赤云那伙，如今已陷入癫狂，拍桌的拍桌，灌酒的灌酒。
　　三位女子嘻嘻哈哈闹一团，笑声清脆如铃。
　　奚翎和北煜沉寂的坐在桌角，各怀鬼胎。

　　拇指酒杯一空，就被旁边虎视眈眈的黑衣少侠给满上。
　　“翎兄，这洛神酒喝起来飘飘欲仙，来尝尝。”

　　“好。”奚翎抿了一口，心神立即进入一片空茫的天边，身子变得轻盈起来。
　　他赞道：“不错。”

　　“再来一杯。”北煜倒酒的动作愈发熟练。

　　奚翎假装不舍，连连婉拒：“不行，我开始眼花了，阿煜你自己喝吧。”
　　四五小杯的酒水量约莫等于一茶杯的，奚翎这是喝了第十五种酒。
　　虽然很想再喝下去，可再喝就得装了。

　　“翎兄醉了也没关系，我会扶你回去的。”北煜笑得很温文尔雅。
　　夏幽然离得近，也帮腔道：“对呀对呀，煜表哥的实力翎兄又不是不知道，不说扶了，连单手抱起翎兄，也是轻轻松松。”
　　“没错，这等机会，错过了不知道要等多久呢。”腾碧霞加入劝说队伍。

　　奚翎实在是怕了北煜这些好帮手，上身微晃扶额道：“听说北市的小夜摊子也很好吃，待会还想去逛一逛呢，再喝我就睡过去了。”
　　“那么翎兄你们现在去逛夜摊吧，逛的太晚不好消食。”夏幽然迫不及待赶他们去发展有趣的事。
　　闭霓裳也不介意他们中途离席，“待会我们也想走一走，正好你们开了先例。”

　　早来晚来都是一样的，早些结束还能睡快一些。
　　奚翎从善如流，“那我们就先去了。”
　　“明日见。”北煜捞起奚翎的手，放在自己臂上，搀人就走。

　　小夜摊烤的东西五花八门，尚且不说兔肉、野猪肉、果狸等野味，单说牛眼珠、虎鞭之类的就很让一般人下不去口。

　　奚翎被架着在夜摊晃了一圈，也馋了一路。
　　原料奇葩的食物还算少数，多数还是正常的。
　　最后二人在街尾果酒小摊前，各自喝了一杯青梅白桃混酒。

　　没法，青梅酒的清香与白桃的甜味融合在一起，真真叫人不能拒绝。

　　而奚翎总算开始了他今晚的戏。
　　“好阿煜，咱们把这摊酒全买下来吧……嗝。”奚翎拖着调子道。
　　他双手挽上黑衣少侠的手臂，头无力搭在他肩膀上，半垂眼睫，眼神恍惚。

　　圆脸摊主嘴角刚要咧到耳根，就听清醒的英俊少侠道：“只能买一坛，老板，要一坛。”
　　“啊？”奚翎慢慢摇头，“不——行。”

　　“两坛。”北煜难得讲道理，“月袭夜会觉得沉。”
　　奚翎温吞点头，“嗯！”

　　北煜心里“呵”了一声。
　　说道月袭夜就马上答应了，比我劝都有用。

　　二人原路返回，路过一条隐蔽的小巷时，不小心瞥到拥成一团的人影，街道的余光只能照亮他们的轮廓。
　　更加巧的是，那团黑影刚好结束一轮唇枪舌战正分开，以二位少侠的眼力，能清楚的看见俩辨味之物的分离。

　　在那对醉熏的人发现他们之前，奚翎瞬间忘记自己还在装晕，勾着北煜的手臂闷头向前。

　　离那条小巷子已经很远了，北煜拖慢脚步，哪壶不开提哪壶，“翎兄为何要跑这么快？”
　　“你还小，不能看，看了会，长针眼。”奚翎差点就把三字经念出来。

　　北煜挑眉，“翎兄，其他男子在我这个年纪，儿子都能跑了。”

　　“未及冠，不能算。”奚翎说三个字，头要摇两下。
　　似乎有些过头，差点把自己晃吐了。

　　“不能看，我能练么。”北煜黑亮的眸子紧紧盯着“醉醺醺”的某人。

　　某人眨巴两下被灯笼照的通透的眼睛，歪着脑袋问，“怎么练？”
　　来了来了，这小子终于要开始了。

　　“自己一个人练不好，希望能得到翎兄的帮忙。”北煜的语气不像有求于人，倒像是来讨债的。

　　你小子，以为我会同意吗？
　　奚翎正想启唇拒绝，话转到喉咙又被堵了回去。
　　他想起自己目前是北煜“有求必应”的好兄弟，若这次不答应，下次要突破关系又得费一番功夫。

　　好吧，收回第一句话。

　　奚翎看了北煜半晌，在迷离的灯光下温柔一笑，轻声道：
　　“好啊，我很乐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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