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不说话

　　路隐回来的那一天，柯唐专门去接机，一到车里，他就盯着路隐的手。
　　视频过很多次，现在看到还会眼眶发热。
　　“医生说我体质不错，愈合得很快，就把石膏拆了。”
　　路隐的左手很凉，柯唐觉得比以前更凉了，颤颤地握住他，眼泪簌簌掉，路隐又在哄他，具体说了什么他不知道。
　　柯唐只想，他再也不要路隐一个人了。
　　……
　　全国巡回演唱会的最后一站在A市，柯唐给钟宴江济洲都发了邀请。
　　“告诉你们啊，这场演唱会一定是我这辈子最最最重要的演唱会，你们俩推几个通告都给我过来。”
　　与其说邀请，倒不如说强迫。
　　但柯唐这样说，钟宴江济洲还怎么推辞？
　　票价被黄牛炒得极高，也有粉丝愿意买单，总之，到场的都是真爱粉。
　　柯唐的头发底色是金，做蓝粉渐变，衣服还上点了钻，后台准备区一点点的光线都足以让他耀眼。
　　“我得看看，你能唱出个什么屁来。”钟宴说。
　　柯唐笑得神秘，“认真在位置上坐到最后，就知道啦！”
　　他周围围了一群人，在为10分钟后的舞台做最后的调试，任由他们捯饬一会，眼尖地看到刚进门的人，他就急道：“快点啊！”
　　“好了好了…”
　　一群人散开，柯唐就朝入口跑去，用了略带埋怨的语气道：“怎么才来啊…”
　　“小阳在外面，拉着我聊了会。”
　　“待会在座位上聊呗…诶，不行！还是早点聊完，待会你得看我表演。”
　　“……”
　　“你说，我今晚的表演，值得你给我鼓掌吗？”
　　“你值得一切。”
　　难得会说话啊…几个字就让柯唐红了脸。
　　钟宴和江济洲站在边上，觉得怪怪的，又说不出哪里怪。到了位置上，才发现还有路隐，宋阳，季娇，梁梦怡。位置也有意思，路隐在最中间，他们几个把他团团围住。
　　众所周知，柯唐的翻唱比他自行编唱的歌更火，但他从来不在演唱会翻唱任何人的歌曲，一首除外，那就是Back at one.
　　这首歌对柯唐的意义必定十分重大，外界一直流传各种猜测，大部分都觉得柯唐有一个深爱的人，这可能是表白曲目。
　　Back at one歌词一直是修改版本，他从来不会在里面留下girl，因此有人猜测他可能有男□□人。
　　这种的言论发出，在属于柯唐的年代，面临的是大规模举报。
　　粉丝振振有词，天涯豆瓣一条曝光贴都没有，要是真有对象，是不是显得新时代的狗仔和圈内人太没用了？
　　造谣一张嘴，我们唐唐洁身自好，出道至今别说塌房，炒cp和绯闻都没有多少，作为甜糖的我们，真是最幸福的粉丝。
　　黑粉无话可说。
　　“老规矩，Back at one 结束，演唱会也要结束了。”
　　底下一片哗然，都在叫嚣再来一个。
　　“我有其他安排，我得按计划来，做今天最重要的事。”
　　粉丝安静了，停止吵闹听他讲。
　　“我有一个爱人，我和他谈了八年的恋爱。”
　　小小的钠块，投入水中的反应让人吃惊。
　　“他上个月要和我分手，因为我为了给他过生日，放了高奢高层鸽子…不过我脸皮厚，死皮赖脸地去他家门口堵他，和他道歉，在他面前哭，他就心软了…”
　　“他不配！”有人在远处大喊。
　　“什么？”柯唐没听清。
　　“他不配！他不配！”已经有几块区域的粉丝开始有节奏的喊出这三个字。
　　柯唐听清了，他摇了摇头，甚至有点气愤，“是我配不上他…他那么好…”
　　“你们知道吗，我每年都会给他过六一，每年都会给他送一盒糖。他把糖拆了放冰箱里，固定一段时间吃一颗，挨到保质期，我威胁他，‘要是你不吃，我就全吃完了’，他才会吃掉。我以为到这就结束了…可前段时间…我在他办公室的抽屉里发现了一盒糖纸。”
　　“他把糖纸藏起来了…笨死了！他知道把糖纸藏起来，怎么不知道把他的柯唐藏起来啊…？”
　　“上台前，他说，今晚的我值得一切…嘿，你知道吗？今晚的你也值得一切。”
　　“你不肯把我藏起来，我就自己把藏起来。”
　　“这场演唱会，是我全国巡回演唱会的最后一场，也是我人生中的最后一场演唱会。”
　　“我将永久退出娱乐圈…”
　　“如果你们对我还有一点点喜欢，就请求你们，再也不要点赞与我相关的微博，再也不要发与我相关的帖子…”
　　“我的爱情在沙地埋藏了八年，我不想再这样了！”
　　“我想让我们的爱情正常的呼吸，吹风，我想和他在大街上亲吻拥抱，不惧怕被人知晓！”
　　“……”
　　柯唐听到远处有人在骂，骂他是不是疯了。
　　梁梦怡也骂他疯。
　　可他明明很清醒，他已经好久没这样清醒过了。
　　都觉得他疯，那就当他疯了好了。
　　他享受这种清醒的发疯。
　　大部分的粉丝已经井然有序地退场，还有一小部分狂热粉丝，待在场地表示抗议。
　　“我不在了，她们就会走了。”
　　他没心情管他的粉丝，他只想去找一个人。
　　钟宴一开始听柯唐说‘八年’，就和江济洲骂，“坏呸，嘴真他妈紧，谈恋爱瞒了八年，连咱俩都不知道。”
　　再等他说，‘你值得一切’，他们俩的笑僵在脸上。
　　“你和你舅谈了八年恋爱？！”钟宴惊道。
　　你妈知道吗？！
　　这，这，这不是□□？！
　　柯唐满怀歉意，“他不是我舅舅。”
　　多惊世骇俗，路隐竟然为了一个小情人，几乎把所有人都骗了。
　　“……”
　　江济洲也石化…
　　“他到哪里去了？”
　　“……”
　　把休息室的门推开，看到他也被一群人围着，他的眉头没有松动。
　　“你们就知道帮着他胡闹！”
　　“唐唐不懂事，你们也不懂事？”
　　“劝不动啊…”宋阳说。
　　“劝不动？！那你不来和我说？！”
　　梁梦怡只站在边上，她已经被骂了一轮。
　　季娇听到声响，“人家小情侣的事让人家自己解决，我们说再多有什么？散了散了…”
　　出去的时候，她捏了一把柯唐的手，“加油！”
　　柯唐苦笑。
　　里面的人还没走完，这个屋子里的重点人物突然站起来，也要出去。
　　柯唐跟在他后面，随着他上了车。
　　这几天柯唐只要在路隐身边，都习惯性地去捂热他的左手，路隐在他有这个趋势的时候就右边移，不肯让他碰。
　　“哥…真不理我了？”柯唐又在试探，用手勾着路隐的袖口，不轻不重地拽了两下。
　　“别碰我！”
　　怕路隐用左手推他，柯唐也不敢妄动了，安静地坐在旁边，直勾勾地盯着身边的人，观察他的情绪变化。
　　路隐的手不久前打上了石膏，听说石膏特别硬，回国前已经卸了，今晚又被柯唐打上了。
　　不止是手，整个人都是。
　　和路隐一起回了家，在沙发上坐着，柯唐生出了做坏事被家长发现的错觉。
　　平时只有他们两个在一起的时候，时间流动都被按了快进键，今天倒不同，他们的时间好似被接入了一个凝固的时空。
　　安静的地方，任何人的一丁点动作都会被放大，路隐一起身，柯唐的目光就随他移动，几乎是慌张的，“哥，你，你要到哪去？”
　　路隐背身走向冰箱，“在台上唱了这么久，渴吗？想喝什么？”
　　灯光照不到他的脸，柯唐也看不清，突如其来的关心不足以让他立刻放下戒心，他跑到路隐身边，把冰箱里的牛奶倒了两杯，端到微波炉里。
　　微波炉的高功率运作穿出了噪音，使这个空间不过于安静，柯唐这回顺利地握住了路隐的手，果然是冰凉的，“隐哥，你原谅我了吗？”
　　等微波炉发出提示音，路隐把牛奶取了出来，这是少有的他不喜欢，柯唐非得逼着他喝的东西。
　　温度刚好，路隐喝了半杯，入胃的热牛奶似乎暖化了他的心肠，说出的话不再冷硬，“唐唐，你不用这样陪我。”
　　“不只是陪你啊…我觉得挺好喝的。”
　　柯唐以前觉得牛奶太腥，也不甜，喝不搭习惯。可在路隐回来以后，天天盯着他，早晚一杯，自己才感觉到牛奶其实很好。
　　他是有其他更好的选择，但这一刻，最适合他们两的，当然是牛奶啊。
　　“唐唐，你是不是很累？”
　　“嗯？”
　　“我给你放假可以吗？再重要的通告都不要管了，你就好好地出去玩，约上你的朋友。”
　　柯唐脑袋嗡嗡的，“你说什么？！”
　　“让梁梦怡发声明，就说你是被骗了感情，才会说出这种不当言论。道个歉，刚才的事就当没发生。”
　　“骗感情？不当言论？”柯唐的声音是被愤怒造成的尖锐，“我被谁骗感情了？我的肺腑之言，在你眼里就是不当言论吗？！”
　　柯唐的情绪让路隐意识到他的处理方案有多么不妥，他马上认错，眼里都是安抚，“对不起唐唐，我不应该这样发声明。”
　　“这样好不好…你承认有一段八年的感情，宣布退圈只是你一时冲动，改为无期限休假。”
　　“等你什么时候想通了，再开始工作好不好？”
　　“我不要！”
　　柯唐朝他叫嚣，路隐却好像失去了五感，对他的抗议毫无反应，奥…只是听起来温声细语。
　　他不是在和柯唐商量。
　　看到他在翻通讯录，梁梦怡的那一栏出现，柯唐挣扎着，避着路隐的左手，把他手机抢了过来。
　　怒气爆发只需要一个触发动作。
　　“柯唐！”
　　路隐吼得他心头一震，可柯唐就是不停，瞪着眼睛和他对视。
　　路隐意识到自己太凶了，咬牙把他的愤怒全压下去才敢说话，继续回到不久的温柔语调，妄图捋顺柯唐的毛。
　　“你已经到了几乎所有艺人都翘首以盼的高度，为什么要为一段感情得见天日而放弃呢？”
　　“它是埋在沙地里，可它很健康啊…我们难道不比大多数站在太阳底下的情侣要相爱吗？”
　　“只是不能让别人知道而已…如果你实在想，我们可以向圈内公开的…”
　　“八年都过来了，以后也可以这样。”
　　“……”
　　路隐盯着柯唐的眼睛看了很久，他慢慢松了手。
　　他犹豫了。
　　那双眼睛有他少见的坚定…
　　他以为小孩不懂事的决定他强硬一点就可以打破…可偏偏在这双眼睛的背后还有委屈，比坚定还要多，堆砌在泪水里，不停地打在他的手背上。
　　眼泪还带有余温，却像冰柱一样疼。
　　“我没有冲动的…”
　　“我考虑过很久的…”
　　“健康就正常吗？我想要的是普通啊…我只是想和你正常地牵手啊，这么简单，为什么我得不到啊？”
　　“隐哥，你疼疼我好不好啊…”
　　疼疼我，也疼疼自己啊…
　　沙地早就被晒成干块，地下的水分越来越少，羡慕让柯唐的呼吸越来越困难，他真的，很难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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