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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客
52
昭君城,林府。
林稚奴一身水碧衣裳,在院内看着近日的账本。
他那日被李算欺辱了一顿,便差人去打听了这个燎原侯李算。却听闻那几日燎原侯李算的确是来了降娄郡,他一时搞不清楚这个李算是个什么来路。此时举着账本却看不进去,明明知道那事或许只是凑巧,只是一个荒唐侯爷的随性之举,但心中却始终隐隐不安。
“阿弟,给我拿五十两银子,今天我要请众兄弟吃饭。”那边林厚泽从按察府放了衙,从门口冲冲走过来,把身上衣袍脱去。
看见林稚奴这身水碧衣裳的时候林厚泽皱紧了眉头,“脱了,和戏服似的,少穿这些下贱的东西。”
林稚奴苦笑,他知道在他这个哥哥眼里,最厌三种人,太监、戏子、和商人。
都下贱。
但他这个商人还能赚的些银两供他吃酒,所以还没那么下贱。
“怎么又要请兄弟吃酒?”林稚奴问道。
“左小兄弟近日升迁做了千户,怎么可能不去吃一顿。”林厚泽烦躁道:“赶紧拿钱来。”
“哪个左小兄弟,你什么时候又多了这个兄弟?”林稚奴问。
“你哥哥我兄弟多还不好吗?兄弟多才好罩着你啊。”林厚泽看出来林稚奴心情并不好,于是转而好声道。
“钱财不易,哥哥忘了我们当初兄弟二人……”
“我们现在不是有钱了吗!”林厚泽赶紧打断林稚奴的话,乍富之人最厌他人提及当初不堪事。
“但也要量入为出。”林稚奴说。
“放心吧,等春秋赁废止,明年那浔阳一河两岸不都是我们的。到时候,阿弟随意花。”林厚泽亲昵地搂上林稚奴的腰身,“现如今我的好阿弟便给我拿上五十两银子吧。”
“都应了兄弟们了,你也不好看我没面子吧。”林厚泽最重的便是这个面子。
“这个月,再不许有别的开销了。”林稚奴低头道。
“是,都依我的好阿弟。”林厚泽赶紧凑上去说:“今晚我回来,记得给我留门。”
林厚泽拿上银子便又走了,留林稚奴一人在院内,着一身水碧衣裳,唱着那曲《思凡》。
……
“听闻当初这个林稚奴就是在沥南县发家的。”沈追玉说:“做的是买补的差事。”
地方上有些杂税不好管理,且难以收齐,便常常会卖给中间商人,由商人交一笔固定钱数的税银到官府,而后下面的税怎么收便由商人自己去收,这便是买补。如今大辰杂税众多,做买补生意发家的商人不在少数。
而商人已经交过钱出过血,自然会想着各种法子从百姓手里赚回本来。
“沈兄了解的倒是不少。”陈商为沈追玉斟了一杯茶。
“毕竟负着一河两岸百姓所托,不了解清楚,怎敢贸然入京。”沈追玉摇头叹道,“但林稚奴发家已有数年,就算他的确靠着不清白的手段发家,可当年旧事怕是难寻证据。”
“雁过留痕,总会有痕迹的。”陈商吹去杯上白雾。
“那我便先回沥南县,看看能不能在当地找到些什么证据。”沈追玉起身。
“沈兄近些日子可有做诗?”陈商却突然问起。
沈追玉摇了摇头,“一躺下,便只想着那些和我哭诉的百姓了,哪里还有闲心情写诗。”
……
梁太师府上。
“你是说陈商在查浔水两岸田地一事?”梁闻道慢慢啜饮着手中茶,“这林稚奴做事也太不小心,闹得也颇大了些,要不说是贱籍起家呢,这小家子气啊,怎么也改不了。”
堂下有一人,负着子午鸳鸯刀,“我随了陈御史一个月,这半个月间陈御史的确是在查林稚奴利用高利贷侵吞浔水两岸田地一事。”
此人唤作燕子李六,是长安帮派凌花楼的讨债人,梁闻道最近也觉得埋在燎原侯府的暗桩蝶染有些不对劲,整天传不回来什么有用的消息,又整日跟在那个闲散侯爷身边。
这姑娘,怕不是有了反心。
长安凌花楼是十二鬼樊楼中最高的一座。做着不少地下的勾当,赌钱,买凶,勾栏生意,一座小楼,倒是五脏俱全。有赌场伎坊自然就要有讨债的人,只不过,凌花楼的讨债人比别处的讨债人“略微”厉害了些。
而梁闻道与凌花楼的楼主颇有些渊源,二人合在一起,做了不少事。
既然蝶染信不过,他便从凌花楼借了个讨债人。
“怎么能说是侵吞呢?”梁闻道放下了杯子“是那些农户自己还不上贷来,我只是想法子保住本钱罢了。”
他眉眼忧愁,仿佛在为那些农户惋惜,“我借贷给他们,已经是让他们多活过一年了,怎么,难道还不满足?”
“但既然这陈商查了不该查的事情,便应该让他闭嘴。”梁闻道叹了口气,“给他写封信,就说有此案的线索,约在凌花楼二楼。”
凌花楼一楼为赌场,二楼为伎坊。
“然后便当是他为了个娼妓被个醉酒狂徒杀了吧,死在那种地方,谅燎原侯府也不敢声张。”梁闻道说:“他陈商,再怎么不过是个男妻。燎原侯难不成还会为他讨不平?大不了再送几个清秀小倌人给他。”
“刺杀之事,不如让蝶染去做。”燕子李六出言道:“梁公子不是一直怀疑这姑娘有问题吗?若是当日这姑娘下不去手,那可就必是有问题了。”
“可若是,此事泄露怎么办?”梁闻道皱眉。
“此事泄露,最多不过陈公子不会再去凌花楼,我们再寻个别的地方不就成了。只要陈商去了凌花楼,整栋楼都是我们楼主的打手,别的不说,便是六楼便守着三位八品的高手。更有七楼的楼主亲自压阵,后院更是养着上千只血镰,难不成还会让这个陈商跑了?”
“说的也是,只要他去了凌花楼,不怕他做多少的准备。”梁闻道说:“任他做多少的准备,都是插翅难逃!”
……
长安,万物轻。
陈商滤着一壶绿蚁酒,李算喜欢来这家酒坊听书,陈商休班之后便也常来这里。纵李算不在,可也总像听听李算曾听过的那些话本。
你看,你若是欢喜一个人,就会总是想着万般去寻他,就算是在风里,也想去寻着他的踪迹。
他端着天变矅目的酒杯,看着半卷竹帘外的长安烟尘。
“陈兄,你说的当真不错!”一位须发沾尘的男子坐在了他面前,饮下陈商温好的酒。
此人正是刚从降娄郡沥南县回来的沈追玉,比着上一次来长安的形销骨立还要更狼狈潦倒些。
看他这副模样,谁又能知晓此人便是一年前作诗帝王前的翰林待诏?
“沈兄可查到了些什么?”陈商问。
“当年沥南县有一处石灰矿,石灰这东西量大利薄,多是当地没有田产活不下去的百姓才会去开采,收起税款来十分困难。那些矿农本便是当地人,一手税便跑到山里,怎么也找不到人,等官差走了便又出来采矿。”
“后来林稚奴去了那里,用五十两做了包税款,给了衙门,从此由他负责沥南县的石灰矿税收。我调了沥南县曾经的县志,沥南县一年石灰矿的开采量不过六千石,十五石合作一两售价,一年沥南县一年卖出的石灰石不过五百两,虽有一些并未记在县志上的,但怕是也不会多上去多少。”
“一年不过五百两的收入,而林稚奴包税就用了五十两,他要从这些矿农手里收上来的银子必要比这多上许多才行。”
“头一年,林稚奴为了立威,便在山中打死了逃税的三个矿农。当地人报上衙门,可当时林稚奴的哥哥林稚奴已经是当地的校尉,而衙门也收了林稚奴的银子。直接将报案的人打发了回去。”沈追玉摇头叹道:“后来林稚奴便是靠着这笔银子在昭君城安了产业,也不知道究竟是得了多少。”
“不仅是让恶奴打死百姓,那林稚奴还带着人封了数条出山的路,凡运矿出谷的人,都要交上一笔巨额税款,税款加上运石灰石去外地的路费,一趟下来,竟还要亏上个几钱银子。”
“有人冒着风险从险峻的山路而行,可扛着沉重的石灰石,竟有不少人跌落山崖,尸骨无存。”
“我此番去,寻到了不少当时的旧人,有几位为我在状词上按了手印,让我来长安,替他们讨一个多年前未到的公道。”
沈追玉在案上摊开一张张按着粗黑手印的状词,目光坚毅。
曾经的沈追玉,用长安最好的蔷薇花笺,用风流字态去写花月诗词。可如今的沈追玉以悲愤文字写数年前的不平事,写指印黝黑的冤死山中。
形销骨立,风尘潦倒。
“我写好了这些状词,便一路直奔长安,我来的路上只觉得前所未有的内心澎湃,仿佛有万千的擂鼓在我胸膛内击打。我要将此事上报给朝廷,让林稚奴知道,山高,可皇帝并不远!”
“只是我如今却不知道,除了你,又该将此事告诉谁。”沈追玉有些失落地摇了摇头。
“我会为你联系闻太傅,此事闻太傅不会不管。”陈商看着沈追玉。
“是了!听闻当初为了问罪侯公公,闻太傅联络了不少降娄郡的致仕朝官为你在申文后联名,直递圣上。”沈追玉直起了上半身,眼中闪着光,像是于万千迷途中看到了希望。
“闻太傅若能为除掉奸宦,尽心至此。那他也定会为沥南县的百姓论个公道!”沈追玉慷慨泣泪。
陈商却只是轻笑了下。他说闻太傅定然会相帮,是因为此事关系到梁太师,那林厚泽按察使更是寒党举足轻重的人物。若真能以此扳倒梁太师,可是桩不错的买卖。闻太傅不会不做。
但他抬头看着沈追玉眼中光华,还是摇了摇头,罢了,便让这沈诗人觉得梁太傅是为了人间公义而出手吧。
这世间多一如此天真坚毅的人,没什么不好。
眼中只有对错善恶,没有派系和斤斤计较的谋算。
再多的阴谋计算,他陈商一人担下。
如百年前开国公皇轩虎笑言:当以此一身,为天下揽杀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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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编辑沟通了下,入V之后是看收益排榜,现在末点太低,估计入V后会排不上榜。想了想,还是决定不入V了~反正自己写着开心最重要。暂时还是不想为数据操太多心~看着来吧~感谢追到现在的各位,看得喜欢的留留评论,感谢各位了~写到现在还是蛮希望知道大家的想法的。喜欢文章的可以点点作者收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