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世蛊情

　　接下来半个月对苏夏来说充实的有些不可思议：龙辉夜似乎打定主意倾囊相授，一有空就带他进后山实地教学。其它空余的时间大部分都被苏夏用来整理笔记了，毕竟龙辉夜教他的内容几乎都超出了他的所学，甚至有些还超出了常理。
　　初夏午后的阳光正好，昨晚熬夜整理各种虫草笔记的苏夏却趴在窗口睡得正香，微热天气给他秀气鼻尖上添的几滴汗珠正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龙辉夜匆匆处理完族务回来就看见了这么岁月静好的一幕，他忍不住勾起嘴角放轻脚步走近，伸出的手先是撩开了一缕贴在心上人颊边的发丝，然后轻轻的刮过鼻尖缓缓来到那微张的唇。
　　“~”不知是因为疲劳还是因为凤蛊亦或是其它的原因，苏夏并没有马上惊醒，反倒是回应似的哼了一声，将脸颊在龙辉夜手上蹭了两下继续熟睡。
　　龙辉夜上翘的唇角挑的更高了，长期处于苏夏抗拒状态的打击下，只有这种微小的甜蜜能给他带来一丝鼓舞。“其实已经有一点喜欢我了吧……最起码睡着了并不抗拒我的碰触…”甜蜜里夹杂着酸涩，龙辉夜忍不住这样安慰自己，可理智又对这样卑微的自己进行自嘲。
　　“小……”
　　“嘘！”兴冲冲追着他来的金蚕前脚进门就被龙辉夜禁声，他示意金蚕去楼下张家臣的房间。
　　“呦~”正因为睡太多而无法午睡干瞪眼的张家臣可算盼来人了，马上嘚瑟的举起写字板板：(您那口子睡呢？)想也知道龙重色轻友辉夜这个时间和金蚕会出现在这，肯定是因为昨晚挑灯夜读的人在睡觉。
　　“哑巴都堵不住你的嘴。”龙辉夜随手丢出一个瓷瓶，只见黑影一闪，瓷瓶已经到了金蚕手里。
　　不明白最近怎么金蚕愈发不隐藏本体，张家臣习以为常的全当没看见那根黑底金纹的触手。
　　“……这是？”金蚕打开瓶子嗅了嗅，一股辛辣的臭味儿扑面而来。
　　“回声。”龙辉夜挨着窗边坐下，仿佛坐在楼下同样的位置也能更接近楼上的梦中人一般。
　　（啥？）喉咙受损也不能阻挡八卦之心人快速举板。
　　“回声不是失传了吗？”金蚕惊讶道。据记载：龙昭夜死后第二任苗王在任时，有居心叵测的族人曾偷药籍不成一把火烧了半个书房，很多古蛊药典籍都被毁了，其中就包含了这款治嗓回声的秘方。
　　“那把火是我自己放的。”垂下眼，龙辉夜仿佛回忆昨天一般想起他的第二世。
　　“传说那场大火后当时权势最盛的四大长老家就全部一蹶不振，原来是小夜哥哥你做的？”金蚕想起了坊间的传言。
　　“呵，漓梵的死那几个老东西立了大功。如果不是蚩尤阻拦，我怎么能让他们那么久。”微阖的眼底寒光闪烁，一场惊心动魄的杀戮说的轻描淡写。可即使过了十世之久，当年的那些刽子手也早已堕入地狱永世无法超生，龙辉夜提起这杀气妻之仇仍是控制不住内心肆虐的杀意。
　　提到龙辉夜的禁区，略微知道始末的张家臣正色起来。“……当年……难为你了……”破锣嗓子轻叹一句。那苦，即便是听说的外人都难以忍受，何况是经历过的当事人。
　　难为……一句难为怎么能道尽当年的辛酸。
　　龙辉夜抬手制止张家臣纠缠过去，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他不想把时间浪费给那些不堪的回忆。
　　“一日三次，每次三滴，不能多也不能少。‘龙辉夜交代用法。
　　金蚕听了忙小心翼翼倒出三滴递给张家臣。
　　“……”接过药，回声那一言难尽的“药香”就把张家臣冲的皱眉闭气，恨不得马上把手里的臭味源头丢的远远的。
　　龙辉夜把他嫌弃的样子收入眼底：“瓶子里的分量只刚刚够你恢复，浪费一滴就是耽误一分药效。药方本身不精贵，但有一味药炮制起来特别秏时，恰好我手里有半成品才能这么快做出来，如果再要做出这个成色的至少要五年。”
　　其实龙辉夜太过于轻描淡写了：回声是一个除非先天哑巴外任何外伤致哑都能治好的“神药”。方子里的几十味药虽说都比较常见，但有几味的独特炮制方式早就失传，更有其中一味药的炮制方法难到令人发指。
　　金蚕听了狠狠瞪了张家臣一眼，大有他不马上把药喝下去就会直捣嗓子眼给他灌下去的意味。
　　张家臣哀叹一声闭气一口喝下，瞬间那销魂的臭味就遍布他所有味蕾，感觉人都要被熏出三魂七魄来。“……水……”
　　金蚕脸上对他的样子不齿，手上倒是飞快的送了水到他嘴边。
　　“你嗓子好了就马上跟进忘尘的进度，时间快到了。”忘尘”就是金蚕上次提到的失忆古方，张家臣的导师在他的远程协助下找了几组病人做了临床试验，最近正是一二期结果出来的日子，张家臣必须亲自去验收病人的试验结果。这剂“回声”出来的恰是时候。
　　猛灌几杯水都觉得自己臭不可闻的张家臣悲惨的比了个ok。

　　苏夏这一觉睡得有点久，醒来时人在床上还有点犯迷糊。掀开肚子上的薄毯，他下床看到桌子上还维持着他睡着前的模样。翻开的页面上只有一张手画的草图，边上寥寥几个字。这张图是昨晚龙辉夜画的，他告诉他这味药是一味不可多得的解毒药，今天下午准备带他去后山的悬洞里，一边采药一边等这植物夜里开花，花蕊里刚刚接触月光的花粉就是真正可以入药的成份。
　　这后山真是个神奇的地方，明明是同一个星球，却像外星球般拥有这么多奇奇奇的植物和动物，仿佛自成一脉的形成了一个独特的生物链圈。这些超出常理的生物让人敬畏的同时又生出无限向往。
　　苏夏的视线落在桌角那那一摞自己废寝忘食亲自整理出的笔记忍不住感叹自己怕是上了瘾：这么短的时间内就已经不再抗拒和龙辉夜单独去后山，甚至还很期待能见识到更多新奇的动植物。即便明知越神奇的东西可能越危险，更甚者还有那个一直陪在身边最最危险的男人。
　　危险……苏夏恍然想起那个危险的家伙似乎有好几天没有真正碰自己了，是太忙了……还是……
　　“你醒了？”身后金蚕不知道什么时候悄无声息的出现。
　　“嗯”苏夏回神。他早已知道金蚕不是普通的小女孩，也知道她不待见自己。
　　“小夜哥哥要你今晚早点用餐，然后直接到后山林口等他，他忙完手头的事直接过去和你会和。”金蚕不大乐意的传完话甩头就走。
　　“哎……”行程因为自己意外睡着有了变化，苏夏还欲多问两句，金蚕却走得干脆利落。
　　视线又落回桌上那张图，苏夏想起龙辉夜对它的描述：这是株特别挑剔的植物,只生长在阴气极重的洞穴内，讨厌日光但又必须有月光的滋润。一年只有两个花期，分别是初夏和初冬两个季节的上弦月日才会绽放，绽放的时间也决定了它花粉的药性。初夏出的花粉对一切寒毒都有效，而初冬的花粉则只对火毒有奇效。
　　“这世上怎么还有这么神奇的植物……”手指划过本子上张辉夜随手画得草图和批注，苏夏嘴上不承认，内心则对他有一些钦佩。长相身材这些外在的优秀不提，三十不到就有能力管好这么大个族群，还对医学和用毒都有着极高的造诣，普通人真是完全难以望其项背。更何况……他还擅长那传说中的邪术……
　　想到蛊术又想起体内那不可言说得凤蛊。蛊术以前在苏夏心里不过是传说，印象中就应该是一些恶心巴拉的虫子，可这摸不着看不见得凤蛊却时刻提醒着他的浅薄。到底是什么寄居在自己得身体里，平时没有一点异样，可一遇到龙辉夜那龙蛊就……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苏夏总觉得最近体内有一股燥热的骚动。以前是龙辉夜贴近的时候身体才会下意识发热，可最近即便只是想起他，这该死的虫子都会有些骚动。是这玩意又长大了……还是……？
　　“族母，张大人有请。”胡思乱想一阵，楼下的张家臣就使唤人上来喊了。他重伤长期卧床很是无聊，龙辉夜和金蚕要分担他的工作常常忙得不见人。于是只要苏夏没和龙辉夜出去，他就会喊他下去天南地北的扯一番。
　　苏夏对张家臣这个“帮凶”的看法有些复杂。本来挺讨厌这个人的——自己的行踪就是因为他才暴露，还连累了秦宇；可来往这么些日子，他除了是龙辉夜的得力助手之外也是一个风趣幽默还聊得来得朋友。尤其是知道他被火烧成这样是为了救金蚕之后，苏夏对他印象的改观更大了。
　　“你今天感觉怎么样？”合上笔记苏夏转身来到楼下，门敞着。
　　张家臣仰躺在床上见来人是他高兴的晃了晃手上的写字板，看样子是就等着他来呢。
　　接过写字板，上面赫然早就写满了字：
　　（听说你今天晚上和阿夜去采花粉？
　　什么花粉？
　　是给我用的吗？^-^
　　金蚕最近对你好点了吗？
　　马上端午节了，你们汉人除了吃粽子赛龙舟外还有什么有特色的活动吗？
　　BLABLA以下省略n行字）
　　这每天是多憋屈啊……苏夏看到写字板上密密麻麻得问题都不知道从何答起。“你要是太无聊的话，不如上网刷刷微博朋友圈，这样时间很好打发的。”
　　张家臣随手摸出才换的手机展示给他看(电子产品虽说方便，但是哪有实打实的人有趣？网络那一端到底是个什么玩意都说不准呢^-^)
　　活人有趣……张家臣得神逻辑弄得苏夏哭笑不得。“今天嗓子好些了吗？”
　　当初放火的人知道金蚕特别怕火，于是从外面把门窗锁死，泼了油下了大火。两人发现得早却出不来，等下人救出他们的时候，金蚕是被张家臣整个环抱在怀里得。而张家臣身上披得湿窗帘早已烧干烧穿全部融进皮肤。为了救他，头半个月龙辉夜几乎每天都要从他身上剥下一大片皮肤来。
　　那滋味，苏夏是真想也不敢想。“你……”他其实一直想问，但总是没找到合适的时机，今天没人打扰倒是方便开了口:“金蚕她……好像不是普通人……你为什么……”
　　（你是想说她不是人吧^-^）苏夏面对金蚕的神情早就从对小女孩的和蔼亲切变为忌惮惧怕，肯定是对金蚕的身份有所猜测。
　　“她真的……”龙辉夜在这方面并没有刻意隐瞒，甚至有透露给苏夏知道的意思；但是猜测被落实的感觉还是有些毛骨悚然。苏夏觉得自己自从遇到龙辉夜，就被迫登上了一辆脱轨的列车，这车带着他飞快驶离正常生活奔向一个荒怪陆离得世界。在这世界里，人，都不是人了。
　　瞬间，苏夏觉得出逃的难度大增，而逃离的决心同样暴增得几乎漫出胸膛。
　　（说来话长，金蚕其实很好，你不要怕她）张家臣看起来不靠谱，实际胸有沟壑，怎么会看不出苏夏那快漫出的决心。可看破不能说破，龙辉夜一颗真心都剖在他面前也无法阻拦，他这外人又如何能撼动？
　　“那你为什么还要拼了命……”既然不是人，苏夏更不能理解张家臣舍命相救的行为。
　　“……我……和她……从小……一起长大…………亲妹……一样……我不能……看她死……”说起金蚕，张家臣伤疤狰狞得脸上一片柔和，他没有亲妹妹，小时候甚至一直被她欺负，可随着年龄的增长，金蚕还是那个小姑娘得模样，自己早就长成了大人，反倒生出兄长对妹妹的怜爱来了。哪个哥哥能放着自己的妹妹被活活烧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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