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变势(下)
“俊才,你是觉得,朕此举不妥?”
待到耶律文才走远之后,耶律宗真终于慢慢的回过身,朝着一直静立在侧的耶律俊才问了一句。
耶律俊才皱了皱眉头,又思虑片刻,这才开口道。
“不瞒皇上,是有些许。如今国内大事方定,百废待兴,皇上如此贸然倾兵,怕是……”
耶律文才笑了笑,转而又问过一道。
“俊才,你手中兵马,如今还有多少?”
“回皇上,尚余近五十万。”
耶律宗真轻轻颔首,抬起眼来,神色认真的望进耶律俊才眼里。
“俊才,只要你的兵马不动,那么朕,就始终安心。”
“记住,这大辽举国上下,只有你,才是朕的王牌。”
“而至于文才他嘛……”
耶律宗真又朝耶律文才离去的方向望过一眼,嘴角扬起削薄的弧度。
“他实在太像父皇了。深情挚爱,全都倾注在一个不该他爱南朝女子身上。所以,他也会和父皇一样,不得善终。”
“好在,对于战局一事,他还是足够机智。所以,我们这也算是放手让他一搏。万一此局能赢,真的杀了庞统——”
“那么这南国的大好江山,你敢说,你就从来没有肖想过么?”
“而一旦文才失利——那么把他交由宋人处置,也比亲自下手要好上许多。不是么?”
耶律俊才听着耶律宗真几近细致的跟他一言一语,抿了抿嘴唇,终于没再说什么,只是默默的垂下头去。倒是耶律宗真又看出了他的心思,轻笑着再度问过一句。
“怎么。觉得舍不得?”
耶律俊才自是不会隐瞒,朝着耶律宗真笃定的点了点头。
“虽为异母,不过文才他——毕竟是我亲弟。”
耶律宗真没有再看他,只是负手在背后又沉吟许久,未几,声音里也是传来一丝叹息之意。
“俊才,朝堂无兄弟,至亲——亦可杀。”
“这一点,你我不是早就已经清清楚楚了么……”
耶律文才走进房中时,陈鸢正靠在塌上沉睡。发丝有些凌乱的散在枕边,呼吸悠长平稳。
耶律文才没敢惊扰她,只是轻轻的走了过去在床边坐下,望着她熟睡中的脸庞有好一阵子,这才从怀中拿出那个风铃,重新放在她的手中。
“为什么呢……”
他近乎叹息的低语了一句,嘴角划出淡淡的一抹惨笑。
“当初,我费尽千般力气,你也不肯留在大辽。可现在,我存心放你走,你却又不愿走。”
“你这傻子……如今危险,我怕是,快要保护不了你了……”
“你这么做,又是何必呢……”
他渐渐的收了声,又无比眷恋的摸了摸陈鸢始终苍白的面颊,而后长叹了一口气,起身离开了。
陈鸢听着他的脚步声渐渐消失在自己门外,终于慢慢的睁开了眼睛,望着手中的那个风铃,一点一点的收紧了手指,将它整个的包在自己手心。
然后,她重新阖起眼,从眼角滑落一行泪水下来。
“公孙策……对不起……”
景佑四年初,耶律文才奉大辽皇帝之命,由宋境静海一线全面撤军,前往大辽大同府,迟迟再无其他动作。因而宋军也不急于一时,呼延丕显与庞统大军皆是驻于定州城中,静观其变。
一时间宋辽两军,竟是长达数月相安无事。不过这表面上看似平静无波,背地里,却是不知何等的暗潮汹涌。
黄昏。
“公孙大人。”
公孙策立于定州城楼之上,正出神的想些什么,忽听身后有人呼唤。他刚辨出了那是呼延丕显的声音回过身去,却在看到来人之后不觉微微皱起了眉头。
“这城楼上风寒露重的,将军怎么想起到这儿来了?伤还没好透,还是早点回屋去歇着为妙。”
庞统倒是毫不在意的轻哧了一声,跟公孙挑起一边眉梢。
“先生大可放心,我又不是文弱书生,没这么不经风。”
“没错,的确不是书生。不过也不知道是谁却被书生活生生的给捅了个对穿,差点连命都丢了。”
一旁的呼延丕显忍不住调笑了他一句,说得公孙策当时便是眼神一黯。庞统见状,不由得也皱起了眉头,斜睨向呼延丕显不咸不淡的回了一句。
“呼延,最近一直无仗可打你是不是都要闲得发慌了,怎么,想打架?”
呼延丕显闻言又是笑,上前拍了拍庞统的肩膀,戏谑道。
“打架?庞统我劝你还是别想了。现在的你根本打不过我,胜之不武也没意思。”
庞统微微眯了眯眼,神色中也开始显出几分危险的意味来。
“不试试看,你怎么就知道我一定会输?”
呼延丕显丝毫不惧他,耸耸肩,眼神又若有似无往旁边一飘。
“我倒是乐意奉陪。不过——怕是有人会不大愿意吧?”
庞统有点儿疑惑随着他的视线转过头,正好撞见公孙策此时一副“要是再敢乱来我就与你搏命”的架势瞪着他,顿觉窘然。有些尴尬的摸了摸自己的鼻子,他最终还是在公孙策几番变幻的眼神中败下阵来,摇了摇头,有些不情愿的离开了此地。
呼延丕显这才长长的松了一口气,也不知是自言自语还是有意抱怨的嘀咕了一句。
“他才是闲的发疯。整日里黏着你不停的挑衅,我怕我哪天要是实在忍不住,真的揍上去可就糟了。”
公孙策听他此话,抿起嘴角的漾起轻轻一笑。少顷,他才对着呼延丕显又道。
“呼延将军来这里,是有什么事情要跟下官说么?”
呼延丕显心中微微一惊,转头又看到公孙策俱是了然的神色,于是也冲他抱了抱拳,正色道。
“不瞒大人所说,近来夏州的范大人来信说,西夏那边已经备好一切和谈事宜,由他们的丞相李清担任和谈使,不日出发前往汴京。”
“我想……是否应该……”
“难道之于此事,将军还需要思虑什么再做决断么?”
冷不丁,公孙策竟是打断了他的话,抬起眼来神色有些凛然的望着他。
“呼延将军您身为宋夏边关守将,和谈之事,您本就义不容辞。何况,如今西夏丞相
带人进京,表面上是说和谈,但是私底下,谁都不知道他们还有什么其他的想法。”
“将军,现在皇上身边,可是空无一人。”
公孙策也并未多说,话总是点到即止。而呼延丕显又怎能不明了他所示之意,有些迟疑的沉吟了片刻,这才又开口道。
“大人所言极是,此事——确该是丕显分内。只不过,现今这宋辽边关情势越发的复杂叵测,而庞统的伤势还并未痊愈,我担心……”
他欲言又止,继续的抬起头来朝公孙策望了过去,却见那人轻轻一笑,似是胸有成竹。
“记得将军先前还劝过下官,要下官信过庞统。”
“怎么时隔许久,这情势竟是逆转过来了。”
“并非是我信不过他。”
呼延丕显望着公孙策的神色颇为急切的分辨道,犹豫再三,终是咬咬牙,万分艰难吐出了那句话来。
“二十年前的事,大人也应当是清楚明了。而据近来军报所示,似乎辽人又是想要以此法卷土重来。”
“况且现在情势又不比当时。莫说庞统一人,就算是丕显与他一同合力,之于接踵而来的事情,恐怕都难于对付。”
“所以……”
“呼延将军。”
公孙策看着他很是为难的面色,又是宽慰一笑,信然道。
“庞统身为边关守将,公孙策又为定州知府,守卫这大宋边境不受辽人侵袭,我二人责无旁贷。”
“不论如何,我们都不会让辽人,靠近我宋土半步。”
“而皇上那边,却只能劳烦将军,多加关顾了。”
呼延丕显最后看着公孙策不容置疑的坚决之意,也说不出什么多的话来了。不得已,他只有朝着公孙策再次礼过,叹了一句。
“那么也就只有如此了。丕显会尽快启程,大人所托,定当——不负重望。”
回去的路上,呼延丕显很意外的在屋后又遇见了庞统。那人依旧很是悠闲的靠在那里支着手臂,臂上停着一只猎隼,正寻寻觅觅的自他手中找东西吃。
呼延丕显看了一眼他另一手中捏着的信笺,不由问了一句。
“前方军报竟是来的这么快么?”
“嗯。”
庞统漫不经心的应过,将军报随意收起,腾出手来摸了摸那只猎隼的羽毛。
“虽然仍是身在大同,不过耶律文才,也终于快要按捺不住了。”
“当初雄州一役杀了韩德让,就像斩了他的狼爪一般。痛这么厉害,想必他定是要狠狠的反咬一口,方能解恨吧。”
他说着,突然抬起头来望了呼延丕显一眼。
“什么时候启程?”
呼延丕显一滞,又转念想过一道,还是依言回答他道。
“大概再过几天吧,整军……还需花上些时日。”
庞统点了点头,回过身去带着猎隼往外走,淡淡跟呼延丕显的留下一句话来。
“那好,就提前祝你一路顺风。因为到时,怕是没工夫远送了。”
“庞统!”
呼延丕显还是忍不住出声叫住了他,望着他始终挺拔的背影,语气不定。
“耶律文才的事情……你真的有把握么?真的不用——”
“呼延。”
庞统冷冷的打断了他的话,转过来又忘了他一眼,语气中竟是显出几分疏离之意来。
“这可是我和耶律文才之间的战争。你应当明白,我向来讨厌别人插手我的事情。”
“况且此事,你也插不上手。”
语毕,他也不再去理会呼延丕显,快步消失在他的视线之中。
(变势完)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