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人，但掌山海

　　与柳小哥小酌畅谈后，林小满便收拾好东西，背起一个大竹筐，准备去看望白婆婆。
　　筐里装得满满当当，有自家果园里最新鲜、品相最好的苹果和梨，还有他从山外特意带回来的各色浆果干、坚果，想着给口味清淡的白婆婆换换花样。
　　白婆婆的洞府隐在静谧的山坳里，洞口垂挂着翠绿的藤蔓，散发着淡淡的、令人心安的草药清香。
　　林小满刚走到洞口，还没来得及出声，一道温和的意念便已在他心中响起：“进来吧，孩子。”
　　他走进洞府，里面光线柔和，空气清凉，弥漫着各种草药混合的气味，初闻微苦，细品却有余甘。
　　白婆婆正趴伏在她惯常休息的那块铺着干草的平坦石台上，周身气息温润，见林小满进来，微微抬起头。
　　“婆婆，”林小满放下竹筐，“我回来了，给您带了些果子，还有山外的干货，您尝尝。”
　　白婆婆的意念带着笑意：“谢谢你，小满。”她的目光在林小满身上细细打量了一番，意念中透出一丝赞许，“嗯，此行虽有些波折，但心性似乎更沉凝了些。”
　　林小满在石台旁的矮墩上坐下，像往常一样，开始向白婆婆讲述此次下山的经历。他说到了表弟家的困顿，说到了任东东的冤屈与最终解脱，也说到了时间精灵在关键时刻的相助，以及最后如何用记录真相的方式给了那家人一个告诫。
　　白婆婆安静地听着，意念如同平静的湖水，偶尔泛起涟漪。当林小满提到用“真话秤”小葫芦收了任东东，但不知如何妥善超度时，他拿出了那个变得玲珑剔透的小葫芦，里面那团灰黑色的雾气似乎感知到白婆婆温和而强大的气息，再里面缓缓转动。
　　“婆婆，任东东怨气已消，只是不知该如何送他往生，让他安息？”林小满请教道。
　　白婆婆的目光落在小葫芦上，意念温和地探入其中片刻，随后传来安抚的信息：“无妨。其怨既解，执念已消，剩下的不过是无依的残魂。放在我这洞府之中，借草木生机与地脉灵气温养些时日，涤尽残留的阴秽，其灵自会循着该去的路径消散，重归天地。这，也算是一场造化。”
　　林小满闻言，心中大石落下，将小葫芦放在白婆婆指定的壁洞里。
　　时间精灵也跟着来了，小家伙乖乖地蹲在林小满肩头，好奇又带着点敬畏地打量着白婆婆。
　　“至于这小家伙……”白婆婆的意念转向时间精灵，带着一丝探究，“时空之灵，颇为罕见。其家不在五行之内，不在六合之中，寻找归路，急不得，也强求不得。”
　　时间精灵似乎听懂了，乌溜溜的大眼睛里闪过一丝失落。
　　白婆婆的意念转而温和：“不过，既然流落至此，便是缘分。山林有灵，万物有性。让它安心住下，顺应此间时序，或许，机缘自会显现。”
　　这话既是说给时间精灵听，也是说给林小满听。林小满点头，明白这事只能随缘，强求不来。
　　随后，林小满又将带来的水果和干果一一拿出，请白婆婆品尝。白婆婆对那筐自家产的水果尤为喜爱，意念中传来清晰的愉悦情绪。
　　这个下午，一老一少，便在幽静的洞府中，慢慢聊着山中的变化，药草的生长。
　　洞外天光渐移，洞内药香袅袅，时光在这一刻，显得格外宁静、悠长。

　　从白婆婆家回来，林小满心里还记挂着一件顶重要的事，今晚——九月的月圆之夜，是花花的生日。
　　他隐约察觉到，自他回来后，花花虽然一直都是那副爱搭不理的高傲模样，但似乎……比平时更冷淡了些。傍晚时分，它甚至没像往常一样在院子里看着他做饭，而是尾巴一甩，身影消失在暮色渐浓的林子里，直到月上中天，还不见踪影。
　　大小姐这是闹脾气了？
　　林小满暗暗好笑，花花怕是见他给旁人都带了礼物，唯独落下了它，心里不痛快了。高傲如它，自然不会开口索要，只能用这种“晚归”来表达无声的抗议。
　　林小满并不点破，只是悄悄准备着。
　　夜深了，虫鸣唧唧，月光如水。
　　小院的石桌上点起了几支红红的蜡烛，映照着香喷喷的烤肉、各色水果，还有中间那个精致的圆形生日蛋糕。雪白的奶油，鲜红的草莓，歪歪扭扭的“花花，生日快乐”几个字，在烛光下都显得格外诱人。
　　林小满请的客人们陆续到来。
　　柳小哥来的晚些，倚在院门边，月白长衫在夜风中微动，他打量着布置，啧啧两声：“小满子，今晚你这布置得倒有几分野趣，配得上咱们花花的……嗯，气质。”他话里带着惯有的调侃。
　　大个儿缩在角落，庞大的身躯努力减少存在感，黑亮的眼睛却紧紧盯着蛋糕，喉咙里发出细微的、好奇的“哼唧”声。
　　黄大爷早已按捺不住，蹲在石桌一角，爪子扒着桌沿，小鼻子拼命耸动：“香！真香！这白乎乎、软趴趴的是个啥？比肉罐头还勾魂儿！小满子，待会儿可得给俺老黄多分点儿！”
　　林小满笑着安抚：“黄大爷，别急，都有份。”
　　时间精灵安静地悬浮在林小满肩头，蓝光柔和，好奇地打量着这一切。
　　将近子时，一道三色身影慢悠悠地从墙头跃下，正是花花。
　　它原本以为林小满早已睡下，打算悄无声息地回自己的垫子上休息，却被眼前的景象定在了原地。蜡烛、食物、蛋糕，还有满院的“不速之客”。
　　花花琥珀色的眸子闪过一丝惊诧，随即又恢复了高傲，但微微抖动的胡须暴露了它内心的不平静。
　　“回来了？”林小满上前，蹲下与她平视，笑容温暖，“花花，生日快乐。”
　　花花还没回应，黄大爷就抢着尖声道：“哎呦喂！咱们的寿星回来啦！快瞅瞅，小满子给你弄了多少好吃的！那白乎乎的叫蛋糕，听说可甜了！”它那架势，倒像是它过生日。
　　柳小哥也慢悠悠地踱步过来，扇子轻摇，笑道：“是极是极，咱们山中最高傲的公主，今日华诞，理当同庆。花花，你这排场，快赶上那棵寒兰的百花宴了。”
　　花花瞥了他们一眼，鼻子里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哼，算是回应了这份热情。
　　它迈着标准的猫步，稳稳跳上主位（那里放着它的软垫），姿态优雅地坐好，很给面子地接受了林小满这个笨拙的仆人，为它准备的小小生日宴。
　　林小满笑着点燃蜡烛：“花花，许个愿吧。”
　　花花看着跳动的火苗，眼神里依旧带着“愚蠢两脚兽”的无奈，但还是依言，静静凝视了片刻，然后轻轻一吹。
　　蜡烛熄灭的瞬间，黄大爷第一个欢呼起来：“噢！分蛋糕咯！”爪子已经迫不及待地伸向了桌子。
　　“瞧你那点出息！”柳小哥用扇子轻敲了一下黄大爷的爪子，“寿星还没动呢，轮得到你？”
　　林小满赶紧动手，先切下最大一块带着完整草莓的，放到花花面前的碟子里：“寿星，请。”
　　花花矜持地低下头，小口舔了一下奶油，动作优雅，但微微眯起的眼睛显示它很满意这甜腻的滋味。
　　接着，林小满开始分给其他“客人”。给黄大爷时，这家伙一边接过一边嘟囔：“这块草莓小了点儿……诶诶，再多抹点那个白色的！”
　　柳小哥接过自己那块，试着尝了一口，点点头：“甜而不腻，味道尚可。虽是人间的精巧玩意儿，偶尔尝鲜倒也别致。”他嘴上挑剔，吃得却不慢。
　　林小满又切了一大一小两块分给眼巴巴的大个儿和时间精灵。大个儿高兴地哼唧着，用舌头卷进去，巨大的脸上露出一种近乎傻气的幸福表情，逗得时间精灵绕着他飞了一圈，发出清脆的“咯咯”笑。
　　“喂，小满子！”黄大爷几口吞了自己的蛋糕，舔着爪子上的奶油，意犹未尽地盯着桌上剩下的，“那什么……俺刚才好像许愿的时候闪神了，没许明白，要不……再点一次蜡烛，让俺重新许一个？顺便再分一次蛋糕？”
　　“噗——”柳小哥第一个笑出声，用扇子掩着嘴，“黄皮子，你这算盘珠子都快崩到我脸上了！”
　　连埋头品尝蛋糕的花花都抬起头，嫌弃地瞥了黄大爷一眼，那眼神分明在说：“丢人！”
　　林小满也忍俊不禁，又把剩下的蛋糕分了一圈，确保每个都又得到一份，这才堵住了黄大爷的“许愿”借口。
　　院子里热闹起来，咀嚼声、谈笑声（主要是黄大爷和柳小哥在斗嘴）、以及大个儿满足的哼唧声交织在一起。
　　月光，烛影，映照着这群形态各异、却其乐融融的山林居民。
　　花花慢慢吃完了自己那份特别的甜点，漂亮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极其隐蔽的满足。它跳下桌子，路过林小满时轻轻蹭了一下他的裤脚，随即又恢复高傲模样，迈着优雅的步子回屋了，背影在月光下，柔软得不可思议。
　　林小满愣在原地，脚踝处似乎还残留着那温柔的触感和细微的震动。他看着花花消失的方向，心里像是被温泉泡过一样，暖得一塌糊涂。
　　柳小哥摇着扇子，悠悠点评：“口是心非，莫过于此。”
　　黄大爷还在舔盘子，含糊道：“啥心非不心非的，蛋糕还有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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