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噩梦
“那我就赖着不走,等到娘子心软的那日。”周子奕道,“娘子肯定不舍得让我受苦。”
“那可不一定。”林和韵闭眼,很轻的叹了口气,“周子奕,你可不要骗我。”
“在盛京城外-遇到你的时候,我就觉得你不是好人,哪有人能丢下救命恩人,独自逃跑?”
“还好你后来回来了,我们也算扯平了。”
“你放心吧,我一定将你从太子那里赎出来,还你自由身。”
“这一路上,还好有你,有映翠,有许许多多那么真实的人,才让我感受到了真真切切活着的意义。”
“周子奕,终于要到襄城了,终于要结束了。”
林和韵睁开眼,发现那人正在看着他,是无比认真的神情,“本小姐若是说娶你,你愿意嫁给我吗?”
两人在晨光中相望,林和韵看到他眼底透出来的波动,伴随着瞳孔微微放大,满眼透出来她的身影。
周子奕喉结滚了滚,像是紧张到吞咽口水,“在娘子的家乡,这叫做求婚吗?”
林和韵弯了眼睛,之前同他说过,没想到他还记得。
“当然。”林和韵道。
“……”周子奕很轻回答了什么,林和韵没有听清,马车颠了一下,被什么大力撞了一下,等她稳住身形,听见一声哀嚎。
那声音撕心裂肺,听得她神魂一颤,胸口开始发闷,心脏揪疼。
林和韵站不住,被周子奕扶着才不至于摔倒,半弯着腰扶着车厢,颤颤巍巍看向不远处伏在地上哀嚎的柳修竹。
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那悲怆的表情,林和韵直觉出事了,止不住发-抖。
“那就是柳家仅剩的独子,出了城倒是逃过一劫。”
“可怜哟……”
林和韵扶住周子奕的胳膊,手下用力攥紧,“他说什么?他们说什么?二哥怎么了?发生了什么?”
“小姐!柳家没了!”映翠早已哭成了泪人,颤-抖着哽咽,伏在地上拉着她的裙角。
她只觉得头晕到睁不开眼,耳边轰鸣作响,发生了什么?
耳边有人喊她的名字,可她听不清了。
“韵韵,我在呢,会没事的。”周子奕想要将人搂住,被林和韵大力推开。
“滚开,别碰我,别碰我……”林和韵尖声叫起来,跌跌撞撞扑到柳修竹身旁,伏在地上费力抬起头,再难说出一句话。
柳修竹跪倒在地呜呜哽咽,拉住林和韵的双手,“妹妹,我们没有家了,没有家了啊!”
林和韵再难呼吸,只觉得上天给她开了个巨大的玩笑,明明,只差一点。
为什么要这么对她?为什么?
为什么,她明明,都要走到襄城了,为什么还是改变不了?
柳家好好的,怎么会没了?发生了什么?一定是骗人的吧?有没有人,有没有人救救她?
“柳家没了,我来晚了,我活着还有什么用!”柳修竹说着就要往路边车厢撞去,被周子奕拦下。
柳修竹拳打脚踢,“放开我,放开我!”
周子奕不为所动,只静静钳着柳修竹双臂,等他失了全部力气,松了手。
柳修竹像是一摊泥一般,滑到了地上,仰面在上,双眼无神,不知道在看什么。
林和韵知道,他什么也没看,就像她一样。
不知为何,她哭不出来,也喊不出来了,甚至感觉也失去了,她好像被剥离了灵魂,冷冷看着这一切。
四周围着的人群,每个人都在开口说着什么,可是她只能看到一阵眩晕的景象。
她呆呆跌坐在地上,看着不远处那个一动不动的二哥,那是她仅剩的亲人了。
为什么?她只想问为什么?
是因为她离开了盛京,林家满门被灭变成了柳家?
她带来了噩梦。
这个认知让她发冷,分明还是炎热的夏末,她却蜷起双腿抱住自己,好像置身于寒冬腊月。
林和韵一直以为她没有哭,直到脸上微凉的泪水大片沾湿了衣袖。
原来,沉痛无声。
眼泪早已流干。
明明,在一炷香之前,她还是那个意气风发的林和韵,还自以为是沾沾自喜,逃离了所谓宿命。
而此刻,早已经从云端跌落掉了泥土里。
林和韵牙关止不住颤-抖,磕在一起,喉间发出她也不懂的呜咽音节,眼睛死死盯着地上那块石子。
那块石子并没有什么特殊,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要看着,可能是连眼睛不聚焦了。
过了不知道多久,也许一辈子,也许只有一刻钟,林和韵终于站起来了。
她第一次没有站起来,双腿无力,摔在地上,又扶着双腿弯着腰一点点站起,漫无目的往前走着。
人群散开,让出一条路,林和韵眼前看不真切,有人扯住自己,林和韵抬眼去看。
周子奕就这么望着她,一言不发。
林和韵想笑又想哭,做了一个自己也不知道的滑稽表情,又或者什么表情也没有。
将袖子从他手中一点点扯过来,偏偏周子奕不让,扯不过来,林和韵突然失了耐心,拉着他的手腕狠狠咬住。
不知是口水还是泪水又或者是腥甜的血液,林和韵感受到一片潮湿。
而她终于获得了所谓自由。
她松开口,没有去看他一眼,像是失了灵魂的行尸走肉,漫无目的又往前走着。
连她也不知道要去哪里。
随便哪里,林和韵想,反正到了最后,所有的一切,都不会改变,所有的不幸,依旧会在。
那些她在乎的人,会一个个死去。
都死了,包括她自己。
离她远点吧,她由衷地想。
欲与天争,何其可笑啊……
林和韵仰头看天,初生明亮的阳光晃眼,她只得抬手去遮,却觉得阳光依旧刺眼,直至最后,一片黑暗。
林和韵直挺挺往后倒去,周子奕快步去接,被一人抢先。
徐兴文揽住晕倒的林和韵,看向周子奕,“她不想跟你了。”
徐兴文歪头示意周子奕鲜血淋漓的手腕,“还是不劳烦周公子,我们襄城的事情,自有我护着她。莫非装了一路,你连自己也骗了过去?”
周子奕抬起鲜血淋漓的手,不在意一般看了一眼,鲜血顺着手腕流到手指,蜿蜒一路,“你说这个?”
“林和韵咬我一口就代表她讨厌我?把她给我。更何况,我的身份,何时轮到你置喙了?”
徐兴文抱住林和韵,很轻笑了一下,“你自己不是有答案吗?不送,崔小侯爷,你猜,她若是知道你的真实身份,还能不能承受住刺-激?”
周子奕伸出的手终于垂了下去。
徐家众人已经候着了,“公子一路辛苦了,我们会处理好这里,更详细的事宜等公子回府。”
城门已开,行凶者自绝而亡,十分干净。众人这么一闹,也是满城人尽皆知,柳家也算是襄城有名有姓的大户人家,却在一夕之间,惨遭灭门,再无活口。
留下外出的柳二公子和一个盛京投奔而来的外女,若是再早一日,就能见上一面,也正是因为晚了一日,逃过了一劫。
众人一阵唏嘘,只能道世事无常。
林和韵昏昏沉沉并不踏实,像是一条搁浅的鱼,总是呼吸不上来。
她有时候会想起,那些书里没有的另一半内容,虽然只在梦魇里见过,但想来不会有什么相差。
一如此时。
林和韵呆坐在床榻上,一动不动,像是被世界抛弃一般。
端着药碗进来的丫鬟被林和韵这张死人脸吓了一跳,药碗落在地上,洒在地板上。
丫鬟连忙跪下收拾,“林小姐,你醒了,我这就喊公子。”
“笨手笨脚的,下去吧。”徐兴文自远而来,踏进房间看到林和韵那张毫无血色的小脸,也是脚步一顿,放轻了些许。
林和韵不看他,依旧维持着那个姿势,一眨不眨,仿佛来人是谁无关紧要。
徐兴文在床榻边前站定,“二哥和映翠在其他院子里,都好好的,有府医在照顾,你就放心吧。”
“徐家柳家是世交,我爹不会不管,等府衙判定清点后,我就差人去收尸入棺。”
“韵儿,那伙行凶人全部自绝,一时间再难有其他线索。你放心,我会继续追查,给你和二哥一个交代。”
徐兴文坐下来,“韵儿,你要好好的,好好吃药,才能给他们报仇。”
丫鬟递来药碗,徐兴文舀了一勺,送到林和韵嘴边。
“韵儿,张嘴,把药喝了。”
林和韵从始至终未曾动弹,只有颤-抖的睫毛和时不时胸口的起伏才能证明她还活着。
徐兴文搁下药碗,“我知道你伤心,韵儿,但我必须照顾好你,不然,我怎么对得起故去的大哥大嫂?”
“我们幼时,大哥是最疼我们的,我们和二哥,三个人,不喜欢去学堂,偏偏跑到后山去,有一次迷了路,是大哥把我们找回来的。”
“再后来,我们三人若是惹了什么事,都有大哥护着,现在大哥不在了,只剩下我们了。我们还像以前那样,好不好?”
林和韵听着徐兴文的话,她有印象,先前在昌宁城时,映翠就同她说过,可她现在,没有丝毫触动,她的灵魂怕是已经死了。
徐兴文说了许多,林和韵始终不予回应。
“来人,照顾好林小姐。”徐兴文起身。
“韵儿,你累了,好好休息,等你好点我再来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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