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抛人类被迫捡垃圾

　　出乎意料的，林风直接拒绝了程立雪的好意。

　　程立雪不解，用玩笑般的语气道：“为何？林同学莫不是不信任我们道观？”

　　“不不不。”林风连忙摆手，拒绝这顶高帽，讪笑道，“和程大哥无关，只是假期明天就结束了，我还得去上学。”

　　天大地大，读书最大。

　　哪怕林风不这么觉得，但他家里还有要命的老爸和老妈。

　　程立雪没想到居然是这么一个理由，一时间又愣又好笑。他摆摆手，示意无事：“没关系，一天时间虽仓促，但也足够了。”

　　“二位帮了我们道观这么大的忙，这点小事也不必和我们推辞。”他不等戊己和林风拒绝，语罢就直接和单清出门去筹备拜师礼和除煞大会的事了。

　　“在幻境内消耗了这么大的力气，二位就好生在观内休息，我稍后叫人把膳食送来。”

　　林风一听到食物，注意力一下就被吸引过去了，再加上戊己没说什么，他也就不去管了。

　　之前忙起来还没注意到，现在骤然松懈下来，他顿时感觉到了腹内一阵空虚，饿得前胸贴后背。他朝戊己道：“师父，我去食堂看看做的什么吃的。”

　　戊己点头，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让他去。

　　三兴观虽有食素的规矩，但观内厨子的手艺都很不错，素也素得有滋有味的，林风饿得慌，也不挑，随便端了碗粥，几大口下去就进了肚，温暖又慰贴。

　　“师父这么久也没吃东西，一定也饿了。”

　　他舒了口气，端起另一碗准备回去找戊己，还顺手拿了包油纸点心走。

　　三兴观占了三至镇几乎一半的面积，大得不得了，观内厢房小院都修得差不多，再加上因为阴煞出没的事，道观已经闭门谢客好几天了，道士也都忙活今晚的事去了，没人引路，林风硬着头皮，顺着记忆七绕八拐的后果就是……

　　走错了路。

　　“我去。”他骂了几句脏话，看着越走越暗的天色，感受着一股一股的阴风吹上自己脑门，心里直打颤，“这哪儿？咋这么邪门？”

　　他看着前面半点儿人气都没有的路，心里打鼓，但转头，背后又是四通发达的小径，完全不知道他刚刚是从哪里窜出来的。

　　草，早知道就不闷着头乱走了。林风悔得肠子都青了，犹豫了半天，无计可施，只能咬牙往前走。

　　这条通路非常狭窄，两侧一人高的惨白墙面随着路径的深入，不断向中间挤，压迫感十足，走到后半段时，林风几乎只能侧着身，吸腹踮脚才能往里走，粥和点心被他顽强地举过头顶，半点没撒。

　　前面有一个拐角，那处的墙面低了下来，林风探头往里看，只能看见一片杂草，想了想，他还是先把食物留在墙头，等探完路再回来。

　　这是一座小院子，布局和道观里的其他小院一模一样，但他总觉得有点眼熟，在里面转了一圈，看到整整齐齐摆在一起的猫窝狗窝才后知后觉想起来这是哪里。

　　九年前道观收留动物的地方。

　　林风之前和其他游客一样，走的大路参观，为了保证院内东西的完整性，这座小院是被封起来的，不准入内观赏，只允许在外面看。但不知道是道士疏忽还是其他原因，他们忘了封这条小路，反倒让迷路的林风误打误撞闯了进去。

　　好歹也是在幻境里共苦过那么久的关系，林风也很好奇那群动物后来过得怎么样了，于是他蹲在地上仔细打量这些东西，可越看，眼神却越凝重，最后猛地站起身，伸手在那堆软垫上翻找，又去查看那些零食和碗，把所有东西都检查完以后，脸色已经变得很难看了。

　　这些东西，都是新的，没有任何使用过的痕迹。

　　以前在外面惊鸿一瞥，倒也没觉出什么不对，现今靠近仔细瞧，才发现不对劲。那群动物确实没在道观待多久就被领养了，这些物品上没什么使用痕迹也正常，硬要说，也可以解释为是被观人清洗过了，但林风就是觉得很不对劲，这个地方连带这堆东西，都没有任何“活气”。

　　他绕开那堆东西，朝正门走去，院墙贴了很多张动物的照片，都是领养主人发来的，林风一张张看过去，心一点点沉了底。照片都是真的，里面的动物身上都洋溢着幸福的味道，温暖得可怕。但林风只觉得可怕，因为那上面的动物他一只也不认识，一只都不。

　　它们不是原本该被收养的动物。

　　惨白的墙面上挂着一张张照片，每只陌生动物的眼睛都直勾勾看着镜头，不知道是在看镜头外的人，还是林风。他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诶，林风同学?你在这里看什么呢？”一道声音从背后传来，林风被吓了一跳，猛地转过身，却见背后是一个眼熟的道士。

　　叫不上名字，应该是之前和他们一起去后山队伍里的人。

　　那道士也被吓了一跳，他指着林风惨白的脸问：“你怎么了？流这么多冷汗。”

　　“没、没什么。”林风抹掉脸上的汗水，朝道士勉强笑了一下，“我走错路了，还劳烦这位道长给我指个路，我还要回去找我师父呢。”

　　他现在心里乱糟糟，只想快点回到厢房，把今天看见的事告诉戊己。

　　道士看他慌乱的样子，又看了眼他身后的小院，了然道：“我知道了，你是被阴煞给吓到了吧？”

　　“阴煞？”

　　“对。”道士抬手随意一指，“喏，就在隔壁院子，我们就是在这里抓到那只阴煞的，单清师兄干脆带着我们就地取材，把它封在了里面。”

　　林风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右手边确实有一个小院，但因为他被动物的事搅得心乱如麻，他刚刚根本没注意到这座不起眼的小院。

　　面前这道士估计就是刚刚从小院里出来的，门没有关紧，漆皮皲裂得像风干的树皮。透过那道窄小的门缝，他能看见院内杂乱的景象：齐膝的荒草被砍得七零八落，青砖地面有许多道裂纹，还有半截桃木剑斜插在上面，墙角的水缸只剩下一半，水洒了一地，显然是刚经历过一场激烈的缠斗。

　　最中央由朱砂绘制成的阵法中，一团辨不出人形的模糊的黑影蜷缩在里面，偶尔闪过的幽绿光点，像是成对的眼。这就是隐匿在道观内，作恶多端的阴煞。

　　它被无形的屏障死死锁在阵法里，看起来暴躁极了，还在不断发出尖利的叫声，一边叫，一边往外撞，似乎想要跑出去。但阵法并没有因为它的动作动摇分毫，反倒让自己遍体鳞伤。

　　林风觉得阵法很眼熟，他既拜了戊己为师，也不是什么都不做，戊己丢过一本《道家常识大全》给他，林风闲暇之余看过，眼前的阵法就和书上记载的一个阵很相似，可他怎么都想不起来。

　　正准备再仔细瞧瞧，一道身影却挡在了他面前，道士笑眯眯的：“这阴煞吓人得很，林风同学还是莫要再看了。”

　　“天已经不早了，我送你回厢房吧。”

　　厢房终究还是没能回去，因为走到半道上的时候，程立雪就派了两个人来传话，说有些拜师礼的细节要找林风商议，让他往书房的方向去。

　　他前脚发现了道观的问题，后脚程立雪就让人来请他，是个傻子都发现不对了，摆明了是想要抓他过去当人质。林风想逃，但对上那两个道士似笑非笑的表情，又偃旗息鼓了，说到底，这里还是道观的地盘。

　　他笑着打商量，手背在后面，背抵在墙上：“两位大哥，既然是程大哥叫我，我怎么会不去呢？”

　　“哎，但我现在肚子有点疼，不如让我先上个厕所再……”

　　他话没说完，手就被人擒住了，对方一把扯下他攥在手中的符纸，也回以微笑：“林风同学，我看你不是肚子疼，是想搞些小动作吧？”

　　“老实点，请不走，我们就只能把你捆走了！”

　　……

　　哎呦一声痛呼，林风是被人捆住双手从外面扔进来的。

　　押送他那几个人原本把他送到门口就打算走，可不知是谁笨手笨脚的，碰倒了门口的一盆盆栽，那人的表情一瞬间就变得十分恐慌，就好像他弄倒的不是什么随处可见的盆栽，而是价值万金的宝物。

　　冰冷锐利的视线穿透屏风，刺过来。

　　“对、对不起，观主……”道士一个哆嗦，跪倒在地，死死低着头，浑身发抖。

　　屏风后面一直没有再传出声音，底下的道士快要跪不住了，就在林风忍不住怀疑程立雪是不是睡着了以后，对方才终于收回视线，再次发话：“无事。”

　　那声音一如既往的温润，还带着笑：“只不过我不太喜欢有人碰我的东西，你既弄坏了这花，那就去后院再替我挖一株补上吧。”

　　这座道观很大，林风并不是所有地方都去逛过，“后院”就是其中一处漏网之鱼，他注意到，“后院”这两个字一出来，那些道士的脸色突然变得煞白，碰倒花盆那个人更是满头冷汗，眼睛死死瞪着，又惊又惧，还想再挣扎几句，就被旁边的同伴眼疾手快捂住嘴拖走了。

　　偌大的书房只剩下林风的痛呼和屏风后面浅浅的呼吸声。

　　程立雪从屏风后面走出来，手里还拿着一只蘸了墨水的笔，不知道是在画画还是写字，他看见林风狼狈的样子，面上作出一副惊讶的表情：“真是的，我让他们把林同学给请过来，怎么下手这么粗暴呢。”

　　这话说的，不是你吩咐，这些人还能随身带着绳子不成。林风心里腹诽，但面上不显，经过刚才这一遭，他越发肯定程立雪不是什么好人了。

　　程立雪将他扶起来，带进屏风后面坐下，等林风坐稳后，他又提着笔走回了书桌背后，问：“林风同学，你觉得我这书房怎么样？”

　　程立雪跟个滚刀肉一样，林风现在处于弱势地位，说难听点就是任人宰割，拿对方也没办法。只能等戊己察觉到不对劲找过来，他现在只要拖延时间，试探清楚程立雪的意图，保住小命就成。

　　想到这里，他没在说什么多余的话，视线在书房内扫了一圈，顺着对方的话答道：“还不错。”

　　平心而论，确实还不错，这间书房修得很是雅致，靠窗的位置摆着一张宽大的紫檀木书桌，四面墙壁几乎被顶天立地的书架占满，码着《道藏》《南华经》等线装经书，角落摆着绿植，透着股随性安然的味道，就是……没有道观的感觉。

　　双手背捆在后面，动不了，林风就抬起下巴，指着程立雪背后的那幅画，问道：“这画怎么是空的？”

　　这幅画很大，六尺整纸，占据了整个书房最显眼的位置，宣纸边缘圆润且微微泛黄，定是常年把玩，足以见主人对它的喜爱程度，但上面画的不是山水也不是字句，而是一副空画。

　　“这上面，画的是我的一个救命恩人。”除了不给林风松绑，程立雪几乎是有问必答，“不过我并没有见过他真容，为表敬意，就挂的空画上去。”

　　林风点头：“可你不是很小就进道观了吗？还会有什么生命危险？”

　　程立雪好像终于弄完了手里的东西，轻轻搁下笔，无奈地笑了笑，与他闲谈起来：“这话你是听戊己道长说的吧。”

　　“我是孤儿出生，年幼时四处流浪，要不是后来有幸入了道观，得观主教养，恐怕早就死在外面了。”

　　“如果不是这位救命恩人的话，我可能都撑不到进入道观。”

　　“他和前观主一样，于我有再造之恩。”

　　林风心说，那你怎么只挂救命恩人不挂前观主？区别对待不要太明显。

　　他看见了程立雪望向挂画时眼神里的执拗和狂热，莫名打了个寒颤，小心翼翼试探道：“这位……救命恩人，是怎样的人？”

　　程立雪摇头，苦笑道：“我连恩人的样貌都不知，怎能知晓他的性情如何呢？”

　　“但想来，他应是一个很强大的人。他把我从人群里救出来，只跟我说了一句话：‘废物’。”

　　林风：“？”等等，这救命恩人的画风是不是有点问题？

　　是不是被骂得心跳加速气血上涌，还误以为是感激之情？

　　但程立雪丝毫没有察觉到他欲言又止的神情，眼神里的狂热更盛了：“所以我就想，如果有一天，我能成长到恩人那样，他会不会多看我一眼？”

　　他突然低头看向林风，唇角勾起的弧度变大：“林同学，你愿意帮我吗？”

　　林风弱弱道：“我有说不的权利吗？”

　　“很遗憾，没有。”程立雪摇头。

　　林风：嘤

　　师父快来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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