斩双

作者:羌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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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山


      夜沉如渊,云摇花曳。

      密如雨丝的翠林将荀霜的身影掩入后山之中,海松色的襦裙尽数融入漆黑中,唯有一双明比坠星的眸子映出些与众不同的光彩。

      忽地,她想好了说辞,平静地开口:“大哥不是说自己闻不了花香味吗,可尽苍寨的后山中多是金九栽的各色花种。”

      少女说话的声音轻轻柔柔,似乎还带了些不易察觉的关切之意:“况且大哥率着众兵,总归是要到后山来的,我就想着将后山的这些花都采了做成饼来吃。”

      魏珵书静默良久,心中厚原先想的质问之词被噎住了,半晌才道:“六妹有心了,只是天色已然甚晚,不如早些回去歇息吧。”

      荀霜笑了笑,将身侧一个装了牡丹花的草篓背起,缓缓走过不语的男人,径直往山腰处的小楼中去了。

      呵,她原先还以为会遇上的是巡守的寨兵,谁料竟是魏珵书本人,幸亏早已备好了一个装模作样的草篓,否则不知还要怎么解释其中原由呢。

      之前魏珵书还拿什么时节症来诓骗她,如今荀霜又用同样的理由堵了回去,想来他也不好对自己所言多作文章。

      不过,她来后山是为了送四姐逃出逃出尽苍寨,可魏珵书来此又是因了何故呢?

      难道是跟着她来的?

      思及此,少女细眉微蹙,随即摇了摇头,对方才所想一瞬否决了。

      魏珵书素来在怀盟厅里议事,万万不会多出闲暇之余亲自跟她出来的,况且,若是真见到潜逃的四姐和五哥,必然不会愣在这儿听她解释,早派人追回了。

      所以,魏珵书来后山究竟是想干什么?

      荀霜在平坦无挡的山道上慢慢走着,虽背了个比她肩高的草篓,可里头的牡丹花却轻得很,因而费不了多大的力。

      一步一步的,只于雨后泥泞的地上踩出个浅浅的印子,待今夜将至的雨珠从天滚落,便如冲刷干净的无人之地了。

      不多时,少女终是停至山腰处的三层小楼,轻轻推开了从未锁上的木门,待合上后,便将背上的草篓放下,随即拍了拍满身的雨丝雾气,方上了楼。

      屋内静静,针落可闻,荀霜却只是草草梳洗一番后,倚靠在绣床上出神,只盯着从发间拔下的长绣针,一声未响,忽地长叹后,到底还是在床上躺下了。

      唯有右手紧紧地握住长绣针,即便是睡着了也不肯放开。

      而梦中,荀霜似乎见到了阿娘,朝尚不足桌子高的她挥手,喊着:“双儿!双儿!”

      对,她是阿娘的双儿,不是尽苍寨的六当家。

      所以她飞快地跑到阿娘身边,想看清楚阿娘的模样,可一抬头,却见到了阿爹的脸,不由吓得连连后退,只道:“阿娘呢?阿娘呢!”

      她不要阿爹,她要阿娘!

      而这么一后退,周遭的一切都随着喊声散去,连面前的人也看不见了。

      荀霜竭力想睁开眼睛,但眼前无论如何都是一片荒芜的景象。

      她原想像阿娘方才那样招手,可刚抬起便触到了手中紧握的长绣针。

      这不是她睡着前握着的东西吗?

      啊,这是梦呢。

      无光无息的屋中,少女猛地睁开双眸,终是见到了高悬于上的青纱幔帐,却不由恍惚起来。

      她这是在哪?

      是回家了吗?

      荀霜步履踉呛地下了床,任凭蓄满的泪水糊住视线,向东侧的隔窗摸去,左手一推便见到了面前郁郁苍苍的密林,又向下望去,只见离她甚远的泥地,惊觉自己身处三楼,这才意识到,这儿是尽苍寨。

      不是有阿娘在的家。

      少女无力地瘫倒在了窗边的木榻上,任凭外头细密如线的雨丝划过海松色的襦裙。

      这会儿却比方才的雨势更是大了些,前头山腰处被淋得都恍惚看不见屋舍林立了,还有后山更甚,竟还有一处守山用的茅草屋被瓢泼之柱浇埋塌了屋顶头,破出了一个缺口来。

      屋内的男人摸了摸脸上的银制面具,说话时也含了几分笑意:“尽苍寨落破至此,孤属实是没料到啊。”

      话音未落,便跟着身旁一人,进了东处一间尚是完好的茅屋内。

      “委屈殿下临此茅舍,是属下的不是,”魏珵书歉疚地看向宣埫,矮着的头亦是不敢直视,“无奈那荀霜眼下正住在前头的山半边,因而只能和殿下在这儿见面。”

      凌王点了点头,似是理解了他的难处,又道:“小心防着那荀霜总归是好的,只是不知招安一事,你办得如何了?”

      闻言,深色衣袍的男人方面露得意之色:“不负殿下所托,已然将其中的利害关系同荀霜讲清楚了,她自是同意。”

      又顿了顿,迟疑良久,方说:“宁宛云和周处临二人着实坏事,属下想着先行杀了他们,才对招安一事未有阻力。”

      “哦?他二人又出什么么蛾子了?”宣埫漫不经心地扫了魏珵书一眼,似是对此事不甚在意,“如若对荀霜同意招安的决议有所影响,就都杀了吧。”

      “是,属下领命。”

      男人又道:“殿下这些天在楚州城中按兵不动,恐怕宣境难免起疑,可需属下再领上数百个寨兵,再同殿下手底的官兵再打上一仗?”

      宣埫摇了摇头:“宣境不足为惧,他如今对孤的身份深信不疑,孤已成宣境最信赖之人,随便找个身子不适的借口拖着就是了,不用你说的那样麻烦。”

      说罢,警告地看了他一眼:“尽苍寨中的这些个士兵,自有大用,不是为了给孤向宣境装样子的,你可懂?”

      察觉到话语中的些许怒气,魏珵书忙赔了个笑:“属下一时失言,误解了殿下的意思,是属下的错。”

      “知错便好,”宣埫收敛了气恼之意,朝他点了点头,“与旗兰的交涉如何了?”

      男人作思索状,想了半刻,才道:“旗兰说上次应殿下信中的吩咐,夜袭永州后他的人伤亡惨重,而前日运来的人又少,说是还要更多的孩童。”

      虽戴着银制的面具,凌王还是嗤笑:“果真是异族蛮夷,贪心至极啊。”

      魏珵书听出他语气中的嘲讽,忙附和几句:“旗兰向来这般小人行径,自然不能跟殿下的磊落相比。”

      磊落?

      闻言,宣埫不禁失笑,却未出声反驳,反而赞许地点了点头。

      将大周的孩童贬卖给旗兰,哪里谈得上磊落二字。

      不过事出有因,他也算不得穷凶极恶。

      思及此,男人几乎笑出声来,脸上戴着的银制面具微微颤动,显得本就枯发瘦臂的躯体越发可怖。

      魏珵书却见怪不怪,反而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殿下,旗兰说的可还要应允下来吗?”

      “缺多少?”

      “两百。”

      倒也不多,更何况他前些日子遣人南寻,发现了一处世外之源,孩童甚多,恰好可解当下的燃眉之急。

      虽旗兰确实难填贪念,但数十载来,他送去的密信无有不应的,这下也算是还了下人情吧。

      更重要的是,他与旗兰的盟约不可撼动,亦不可暴于人前,否则失了民心,他还如何成就帝业。

      思罢,宣埫双目凝重地看向魏珵书:“立即信书一封,只说这二百个孩童,十日后到旗兰。”

      此时夜已极深,漫天而散的雨珠滴落于地,直打得草蔫花谢,连秀于山间的翠木亦是失了往日的神彩,仿佛是被大雨压得喘急了,许久缓不过来。

      而荡丘山之北,越过好几座峰峦的广袤高地,旗兰王廷的宫殿屹立其中,尽显恢宏之气。

      高耸入云的阁楼上,一金袍玉带的少年斜躺在榻上,就着身旁侍女送来的果子,一口口地细细品尝,又连声赞叹:“大周送来的果真是些好东西。”

      穿着青纱素绸的侍女们都笑:“三王子日日都吃这果子,怎么日日都要感叹一句呢?”

      少年叹了口气:“这好东西唯有大周可得,若是有一天旗兰同大周断了邦交,本王岂不是吃一日少一日了了?与其说是感叹,不如说是惋惜啊。”

      一提到两朝间的国事,众侍女都收敛了谈笑的神色,一个个俱是噤声而立,看得榻上之人很是无趣,漫不经心地摆了摆手,只道:“算了算了,都出去吧。”

      “是,三王子。”

      待侍女都散去了,少年慢慢悠悠地起身,从矮桌上摆着的一个金盘中挑出个果子来,一下子便放入自己的口中,待尝尽了,方露出满意的神色。

      还要再尝几个,却叫外头有人来报:“三王子!国师求见!”

      慕容莫闻言,忙丢开手中的果子,方高着声音道:“传国师进来!”

      话音未落,便见外头守着的侍卫推开紧闭的大门,有一穿着深色朝服的男人缓步而入,先要行礼:“臣参见三王子。”

      慕容莫却先一步扶他起来,面色极为恭敬:“师父切勿多礼,你我师徒情谊,岂是君臣之别可能割舍忘却的?”

      男人不动声色地别开了他的手,仍是执拗着行了个礼:“三王子往后继任旗兰之君,臣也要自恃师徒之情,而忘了身为臣子的本分吗!”

      慕容莫见状,不好再劝,待他行完礼后,二人方在木椅上坐下。

      “师父此番前来,不知为何要事?”

      少年面色凝重,仿佛已然料见了将行之祸。

      全亦符却是笑着安抚了他一句:“三王子不必忧心,臣带来的是天大的好消息。”

      又顿了顿,看向慕容莫的眼神多了一分欣喜:“大周那边已经答应,说是再给旗兰送两百个孩童来了。”

      男人从怀中掏出一封信来,神情颇为激动:“莫儿,你看这封信。”

      竟高兴得一时忘了君臣有别,称呼他的乳名。

      闻言,慕容莫自是笑意盈盈,忙拆开了信,细细翻看一番,良久方道:“既是如此,也不枉费多年来结盟耗费的心血。”

      饶是得偿所愿,对坐的男人却有些神情凄楚:“若不是数年前的一场疫病,旗兰数万民众丧命,国力衰弱,哪里用得着做这样的买卖。”

      说着说着,语气竟多了几分嫌弃:“大周送来的那些个孩子瘦得杆子似的,哪里有我旗兰人骑射俱佳的风范。”

      慕容莫一听,深红色的眸子中含了笑意,虽然点了点头,但又道:“师父不必担心,大周那边送来了药,待年长几岁,便与我旗兰人一般无二了。”

      全亦符听罢,仍有些怅惘之色:“大周人说到底终究比不上旗兰人,待我旗兰再休养上几年,生的骑射男儿再多了些,便将那些送来的大周人都…”

      言语未尽,少年人接过话头:“我明白师父的意思,送来的大周人服了药后,都被我分进一个单独的军营里了,只待时机合适,便全部斩杀于尽。”

      深红的眸子如沾了血,显得越发狠厉决绝。

      全亦符见状,颇为欣慰地点了点头:“大周派了公主来和亲,为师前日探听了王上的旨意,说是要许你为妃。”

      闻言,少年不甚在意地摆了摆手,俊朗的脸上划过一丝不屑:“一个毫无用处的公主罢了,无非是个摆在殿里的物件,只要别碍着事就好。”

      又顿了顿,眉头一挑:“若是胆敢泄露旗兰机密,就莫要怪我不顾她大周公主的身份了。”

      “莫儿这些年果真是长大了不少,行事气度越发有为君的风范,”全亦符笑着看了他一眼,似是忆起了旧日的趣事,深红的眸子竟也显得和善不少,“王上这些年身子已然不甚硬朗,我瞧着已是行将就木,没几年这位子就会传于你了。”

      明明是一番笃定的话,慕容莫听罢,却只是说道:“何日称王,于我而言,倒不是什么大事,眼下三王子的身份却很是方便。”

      方便?

      这说得倒是奇怪。

      全亦符狐疑地看他一眼:“莫儿想做什么?”

      少年深红的眸子泛起光彩,眼中尽是向往:“听闻大周的开芳宴穷极奢靡,异宝奇珍无数,徒儿想去一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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