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刑神
云京的隆冬时节寒冷彻骨,雪要么不下,要么下了就停不下来。
深夜,这雪又簌簌地下了起来,江府刚被打扫干净的门庭前又积了一层薄薄的雪。
雪地上印了几道脚印,来人没有执伞,随手抖落肩上的雪粒子,抬手敲了敲江家朱红的大门。
敲门声在深夜响了好一会儿,甚至惊动了深巷里的犬吠,来人似乎很有耐心,依旧敲个不停,又过去许久才有门童将门打开。
厚重的朱门被拉开,门童见眼前立着位高挑矫健的女子,身着墨色劲装长裙,腰间别了把清玉色的剑。
她长发半挽着,抬眸看来,眼中清冷绝尘,似有月华流转。
这双眼将门童刺了一下,听那出尘的女子开了口,似是不常与人说话,速度很慢,“请问,此处是云京江府么?”
门童这才略过那双眼注意到她的面容,五官排布舒展自然,没有什么攻击性,鼻梁纤细而挺拔,唇形分明,不看那双眼活像是京城里金尊玉贵的闺阁小姐,可当她那沉静的双眼看过来,无端的清冷和神性油然而生,瞬间打破了这层肤浅的评判,让人望而生畏,不敢玷污。
门童过了一会才回答,语速同样很慢,有种卡了壳的滞后感:“是的,姑娘是何人,为何夜半登门?”
“在下月回,乃一介江湖小修,不久前赶路恰逢大雪,无奈盘缠也丢了,听闻府上大公子素怀仁心,故厚颜前来求助,恳请收留一二。”
门童思索了一阵,道:“请在此稍等,我且先去禀过公子。”
他阖上大门,直到看不见少女的身影后,眼珠子突兀地转了转,嘴角向下瞥着,像闻到了什么恶心的味道想吐又吐不出来,半晌才颤颤巍巍地提着盏灯往春庭月走去。
路上一个人都没有,偌大的江府陷在寂静无声的夜里,无端阴森。
终于到了春庭月,公子房内的灯还亮着,他着迷似的闻了闻,露出个舒缓的微笑表情,嘴扯出一条弧线,敲开了公子的门。
……
大门处,月回静立一旁,不知在想什么。待眼前的朱门再次被打开时,肩上已经积了点雪。
先前那名门童垫脚执了一把翠竹伞,毕恭毕敬地护送了个人出来。
门槛处先是迈出了一双金缕绒靴,往上看去,那人月白色长袍上系了根墨色腰带,腰间坠着枚精巧华贵的花鸟纹玉佩,行动间发出细微清脆的磕碰声。
月回应声望去,恰逢伞下主人伸手抬了抬伞檐,露出了一张如雪般的华美容颜。
是个世间极为难得的好颜色之人,月回心道,想必这就是江府大公子江雪辞了。
她弯腰轻作了个揖,将之前与门童说过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江雪辞不动声色打量了几秒月回,含笑将她抬起,“某平生最欣赏走南闯北的江湖义士,姑娘有难,某自当施以援手。”
他亲自领着月回去客人的厢房,路上随口问:“月姑娘看起来如此年轻,想必入江湖的时间还不长吧?”
月回思考了一下,答:“自出生起就已经开始跑江湖了。”
江雪辞:?
这话乍一听确实很奇怪,她默默改了说辞:“在下自幼无父无母,很小的时候就在江湖里奔走了。”
“原是这样。”江雪辞了然,又道:“某向往江湖多年,可惜被家中事务牵绊无法真正出去见上一见,故而对姑娘这种江湖人士十分钦佩,不知姑娘可否为江某说一说这江湖,是否真如话本里所言瑰丽绚烂,跌宕起伏?”
月回拂开肩上的雪,面上十分平静,心里却有些没底。她这个【江湖人士】是为投江雪辞所好而编纂出来的,她常年干得事情只有一个“杀”,走的路也多是夜路。
所谓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月回满打满算接触的人也没几个,哪里知道江雪辞口中向往的江湖是个什么样子。
空气就这么尴尬地静了下来。
江雪辞没等到她的回答,看出她面上的犹豫,聪慧如他很快心下了然,不再多言。
果然,未到厢房,江雪辞就说有事要去处理,先行离开了。
月回知道这江家大公子应该是看出她是假冒的江湖人了,不过江雪辞如传闻中的一样端方有礼,并没有戳穿她。
就这样,月回暂时住进了江府,只是那天之后她就再也没见过江雪辞。
倒也无妨,她此行本就是感应到江家有大妖,前来除妖的。之前一番接触下来,江雪辞是切切实实的人类,可以排除怀疑,接下来见与不见他都没有什么所谓。
呆久了之后月回渐渐摸出了江府内部的规律,府内的作息几乎全都围绕着大公子江雪辞,白日江雪辞会出门去处理家族事务,府中的人便各司其职,到了夜晚江雪辞归家后,府内人则会时刻待命,等待春庭月的吩咐。
至于江家家主江洲,自从家业交予了江雪辞后,则一心扑在温香暖玉中,白天在家中睡大觉,夜晚去回香楼为美人一掷千金。
除了这两人,江府内身份最高的就剩江洲的一群小妾,但她们关系和睦,什么争宠夺权的戏码都没有。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月回每天都会在江府探查,可大半个月了,她这妖气冲天的府邸内摸了个透都没有发现一点异常。
很不对劲。
她第一次遇见这样的情况,通常来说,妖生性凶残,哪怕再善于伪装也不可能忍住这么久不露出马脚。
这种情况只可能说明,这个大妖有着强烈的目的性,且一定所图不小。
月回只能等。
临近岁末,为了迎接新年的到来,江府到处都张灯结彩,挂上了精致喜庆的灯笼。
在这热闹的夜晚,月回却嗅到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息,它充满了腐朽的味道,像烂了三天三夜的猪肉一样难闻。她摸了摸剑,快速循着那气息一路疾行。背过人群,转过假山,进了垂花门,那气息却忽然消失了。
意识到自己到了哪里,月回收了剑,走到门前敲了敲。
一个身材高大的侍卫开了门,见是她什么也没说,转头走到屋内,弯下腰向桌前的人道:“公子,月回姑娘前来拜访。”
江雪辞仰头饮完一杯酒,骨节分明的手指把玩了两圈釉白酒杯,方才道:“请她进来。”
侍卫顿了顿,深深看了一眼月回,将她迎了进来。
“要饮一杯吗?”江雪辞没问为什么月回突然前来造访,只示意她坐。
月回点了点头,不动声色地打量着房内的布置,金玉书香,陈设华贵。屋内只有江雪辞和那个护卫两个人,横梁上有两个人,武功甚高,想来应当是江雪辞的暗卫。
那抹气息消失得无影无踪,在这里吗?是他们当中的某一个人吗?
等到侍卫给月回倒了一杯酒后,江雪辞含笑问:“新年快到了,月姑娘要留在江府一同过年么?”
过年对于月回来说是一件陌生的事情,人间的年她从来都只是路过。
“若公子不嫌在下叨扰的话,不胜荣幸。”
江雪辞笑了笑。
月回:“今日家主回来了,前院十分热闹,江公子为何独自在春庭月饮酒?”
热闹?大抵又是江洲在前院与新认识的美人花前月下吧。江雪辞懒散道:“某不喜吵闹,就不去扫父亲的兴了。”他目光落在手边的书上,“上次走得匆忙,还未问过月姑娘是从何处来?”
“在下从霞川来的。”
“霞川啊,据说前不久的刑神除妖也在霞川,不知姑娘是否听闻过。”
月回的面色有些微妙,“自然有所耳闻,如今天下动荡不安,妖魔频出,这样的事情只多不少。”
“妖魔频出,遭殃的是百姓,幸好上天怜悯,有刑神降世才能把这些作恶的妖魔斩杀。”
“斩妖除魔是刑神职责所在。”
“确是如此。”江雪辞轻笑一声:“天下神有万万,主管百姓生活的各个方面,但司杀的唯有刑一人,甚至还拥有斩神的能力。相传刑神品性公正无私,从未放过一个作恶之妖,甚至是神,拥有此等强大的力量还能保持刚正不阿的秉性,实乃世间少见。”
“若是月姑娘是刑神,拥有了强大的力量,还甘愿做天道的一把刀吗?”江雪辞饶有兴趣地问。
月回心里一跳,几乎要以为江雪辞知道了什么,“在下很少做假设,事情未发生之前,在下也无法设想会做出什么选择。倒是江公子看起来对刑神十分有兴趣,正是因为她主司杀,世人皆怕祂,生怕什么时候就成为了下一个被祂讨伐的对象,江公子……不这么想么?”
江雪辞摇头,“世人愚昧罢了,某生平未做恶事,又怎会害怕?不如说,某甚是仰慕刑神的风采,希望有朝一日能得见其风姿。”
这话叫月回心中一动,但下一刻视线桌上江雪辞翻看的话本处,画了位生有四瞳,单头六臂,左右各执三把剑,凶神恶煞,身材魁梧的彪悍兽形男人,旁边标注了“刑神”二字,顿时又生出了一股难以言喻的情绪。
此时敲门声忽地响起,一位侍女走了进来,见月回在欲言又止。
江雪辞:“无妨,颐玉,你说罢。”
颐玉行了个礼,“公子,有客人前来求见,说是有公子想要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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