戒甜

　　她当初也是这么来找庄晓菁的吗？
　　直接又让人没有拒绝余地，自然又恰如其分。

　　庄晓菁应该会比她应付自如吧。
　　不过她那样骄傲的人，洛冉无法想象那种场景，她突然有些理解那天庄晓菁如此愤怒的原因，甚至对她能听完顾梅说的话都有些不可置信。

　　洛冉用不属于这个年纪的平静面对这个年龄资历都远长于她的长辈。
　　她要很努力才能撑起现在的这份淡定。

　　对面是江成洲的妈妈，对他很重要的人。

　　洛冉心里知道庄晓菁不会同意她和江成洲在一起的原因。因为他们曾经是一对顶着外表关系的继兄妹，而且她还被顾梅这样趾高气昂的对峙过，被人指责她的女儿行为不端。

　　庄晓菁那样骄傲的一个人。有过那种事，她定不会轻易释怀。而洛冉和江成洲在一起，则是不断在提醒她那次的对话。那甚少有过的难堪。

　　但对顾梅，洛冉一无所知。
　　因为一无所知，所以毫无底气。
　　但就算毫无底气，她也想努力争取。因为她答应过江成洲，他们要一起努力的。

　　“你们在一起是不会长久的，为了你们两人的将来考虑，尽快分开吧。”顾梅说的很直接，她放下咖啡杯，双手交叉。看向洛冉时，其实没有那么强的攻击性，反而很清淡，有种柔和的错觉。
　　“成洲他是准备要出国的。”

　　“阿姨，”洛冉终于开口，“高考成绩出来了。他在国内也可以选择一所不错的大学。”

　　“这是你的想法，但对成洲来说不是最好的选择。”她的话语真切的残忍。“何况他的高考成绩我知道，不足600分的成绩。你说的不错，打了折扣的。”

　　看着沉默的洛冉，顾梅缓了缓语气，“不过这不是真正的原因。我知道你成绩很好。但你和成洲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他的外公和爷爷最初的想法也是希望他出国，然后回来慢慢接手家里产业，就像他们当初一样。不管你知不知道，他现在不说或者说有别的想法，只是因为他还年轻。没有拐过这个弯来，这些事等他日后想起来是要后悔的。而我作为他的母亲。我不希望这种事出现在他身上。”

　　“他需要的是一个在各方面和他相近的人，你不是那个人，何况还有你母亲的事，你要是和成洲在一起，也不合适吧？”

　　咖啡馆放着舒缓的英文。
　　洛冉一句都听不清，被玻璃窗映进的阳光照的微眯起眼。

　　原来这次谈话是这样展开的，还真是比预想中的温柔，让人说不出其它。

　　所以江成洲在面对他妈妈时，也是这样的感觉吗。洛冉在这样持续的话语中。清楚知道沉默近乎等于放弃和江成洲的关系，可她却一个字都说不出。

　　或许，顾梅说的是对的，江成洲之后会后悔现在的决定呢，因为自己而让江成洲放弃更好的选择，这对他真的公平吗？

　　洛冉的手机一直在震动。她在思绪纷杂中看了一眼，是江成洲的电话。
　　他已经发了好多消息，都是问她在哪？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洛冉退出界面，把手机倒扣。

　　“你们分手吧。”
　　最后这句终于来了。

　　“阿姨，不好意思，”洛冉看着咖啡上旋起的泡沫，然后抬头直视顾梅，“您是从您的视角来说的，其实我觉得很有道理，也让我考虑到了一些之前从没有想过的情况。但，我们如今在一起是两个人的决定，我不能直接就这么答应您。我不想，让他这么被动接受所有决定，他心里对一些事其实是很敏感的，就算分开，我也希望是我们两个的决定，他不是被通知的那个。至于您今天说的话，我会和他聊聊的。”

　　顾梅本来见洛冉一直安安静静的听，以为她真听进去了。刚对她有几分改观，没想到接下来会听到这番话。
　　她直起身来，秀眉蹙起，情绪的开关像突然被打开了，“你的意思是我在逼他害他，你一个外人能比我这个亲妈还懂他，还替他考虑？”

　　“不是的阿姨，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觉得可能有些事，您和他需要交流一下彼此的想法，他是想和您聊……”

　　顾梅闭眼扶了下头，缓了一会，其实该说的也都说了。“行了，你好好想想吧，我希望你是个知情识趣的姑娘，不要和你母亲一样。”

　　顾梅在十字路口边等红灯，看着上面那个不断拨来的电话，终于接起。
　　“妈你在哪儿，是在洛冉那吗？”江成洲急促的呼吸传过来，带着剧烈跑动的风声。

　　“你一直不接我电话，所以我来找她了。”

　　“你别去找她，我现在过来了。”
　　“我已经找到她了。该说的我都说了。你来也好。待会我们见面聊吧。”

　　“我要到了你别挂——”

　　……
　　洛冉看着面前的咖啡出神。
　　在想今天顾梅的话，里面好多江成洲都没和她说过，是不想让她多想，怕她觉得过意不去吧。

　　算了，与其在这里想来想去。还不如和他认真探讨一下这个问题，是不是有两全的解决办法？

　　对。

　　聊天框【我们分手吧。】刚要删除，
　　外面一阵喧闹，她向窗外望去，被阳光晃了下眼，回神就看到一辆轿车紧急停下，但后面的的车却刹车不及撞了上去。

　　最前面的车由于惯性向前冲了一段，那前面还有一个人！
　　一切发生在几秒之间，洛冉神色剧变，起身便冲出去，不顾腰侧撞到桌子的痛意。
　　“阿姨！”

　　顾梅不理会江成洲的话，皱眉揉了下头，不适感让她眼前一晕，挂断手机就往前走，结果就发生了刚才一幕。

　　从洛冉的视角看，只能看到顾梅毫无预料的倒在地上。

　　“阿姨！”她急忙向那跑去，然后毫无征兆的看到了同样从街对面跑过来的江成洲。

　　他手机还放在耳边。

　　江成洲没有看过来，只是目光死死盯着顾梅的方向，“妈！”
　　大喊着奔过去那一瞬间，洛冉觉得有什么东西碎掉了，她连忙跑过去。

　　……
　　江成洲跟着救护车去了医院，洛冉是自己打车去的。
　　到了就看到在病房门前，僵直倚着墙，目光盯着手术室亮灯的江成洲。

　　她是一路打听着跑上来的，平复着呼吸，不知道自己该不该上去。江成洲注意力很集中。在洛冉喊过后两秒才反应过来有人在说话。
　　没什么情绪的移过来，看到洛冉目光一滞。

　　“现在知道是什么情况吗？”洛冉问。

　　“……”
　　江成洲摇头，没出声，收回视线。

　　走廊另一头还能听到急匆匆的脚步声和哭喊，与这边的寂静达成极致对比。

　　江成洲又开口，声音暗哑，仿佛是从另一个时空传过来的，沉沉落入洛冉心底。“你们说什么了？她走之前，发生了什么？”

　　“我……”

　　“病人家属在哪里？”

　　“我是。”
　　江成洲一下起身去找医生。

　　“快来跟我到这边签个字。”
　　“好。”

　　洛冉看着江成洲离开自己的世界，垂眸坐在旁边，整个指甲都绞尽了。
　　后面匆匆又跑来几个人。直到有人停在洛冉面前，洛冉忙抬头，却见来人是庄晓菁。

　　她脸色很差。
　　“你在这干什么？”

　　洛冉没出声。
　　庄晓菁也没想听洛冉回复，一把把她拉起来说，“跟我走。你在这里像什么话？”

　　洛冉没精力想庄晓菁是怎么知道这件事，又这么快赶来这里的。她的大脑已经彻底宕机了，什么都思考不了。周围的一切都让她陌生，只有要窒息的反胃感环绕着她，在庄晓菁拉她的瞬间达到顶峰。

　　她甩开庄晓菁的手。

　　“他妈妈是情绪不稳才会这样的。”她喃喃。

　　“跟我走。”庄晓菁冷眼重复。
　　“……我不走，”洛冉低头，“不能在这个时候走，他……”
　　“他妈妈让我们分手，我当时没答应。要是答应了说不定她情绪……”

　　“你胡言乱语什么？！”庄晓菁吸了一口气，控制音量，“我同事正好在这办事，看到现场后给我发过来，因为上面还有你！你现在又跟着到这里干什么？是嫌丢人丢的还不够吗？我有没有跟你说过让你离江成洲远一点？你之前也没有在你小姨家对不对？你就跟他出去鬼混了那么久？！”

　　“我没有跟他鬼混，我们只是想离开这里一起出去，我们都约好了，我们……”洛冉说不出想说的话，她心里的弦快要断了，她能听见拉扯紧绷的声音。

　　“你不都说了她妈不想让你过来，让你和他分开。你还嫌不够丢人是吗？这件事传出去,你的名声还要不要？”

　　“你只在乎你的面子吧！”

　　洛冉心中摇摇欲坠感将落未落，将她整个人悬在空中，让她毫无顾忌起来。

　　庄晓菁震惊的看着她，因为毫无预料，竟一时也没反应过来。

　　“你现在离开是不是因为江家出了问题，还有当初你到底是什么时候和江成洲爸爸在一起……”

　　啪！
　　响亮的耳光声将洛冉声调掐断。

　　“看看吧，这就是你要跟那个人在一起，都变成什么样子了，你都说了他妈找你是为了让你和他分开，现在她人还在病房躺着。你还在这像什么样子？你觉得你和江成洲还有以后吗？他又会怎么想？“

　　顾梅怎么样了？
　　他会怎么想？
　　她戳中洛冉的痛苦和恐惧，洛冉肩膀微微抖着。

　　江成洲会怎么想？
　　她在这，有什么用？
　　她回想起刚才江成洲沉默的样子，慢慢垂下了头。

　　他现在，应该不想见到她吧。

　　庄晓菁看着她终于没刚才激动的样子，不由分说拉着她进了电梯。“跟我走。”

　　洛冉犹如木偶一般看着电梯门关闭。

　　—
　　冷白调的屋中安静如燃烧殆尽的灰烬……不，是已冷却的。
　　窗帘保持拉开的姿态，黯淡的光照在这毫无生机的屋内。

　　这是庄晓菁的家。
　　是她的屋子，不是洛冉的。

　　洛冉被关在这了，她倚在墙边，坐在地上抱着膝盖，目光虚无的看着地上消失又闪现的光线。

　　家里的阿姨是庄晓菁新聘的，她并不认识。只在庄晓菁和她说话时听到她姓郑。

　　庄晓菁昨晚一直看着她，今天早上有什么事可能必须要她处理。才嘱咐阿姨今天不许洛冉出门，连手机都被收了。

　　门被敲了两声。
　　“姑娘，出来吃饭吧。”

　　“……”
　　敲了一会毫无动静，门被推开。
　　“姑娘，你早上都没吃，中午吃点吧。”

　　“……几点了？”洛冉听到自己的声音说，几乎有些分辨不出来，沙哑到了极致。

　　“都快一点了……那个夫人说过，说你今天先在家呆着吧，等过两天再出去。”

　　“饭好了吗？”

　　“哎好了好了。”郑阿姨见她想开了终于要吃饭，笑说，“快出来趁热吃吧。”

　　“谢谢。”洛冉安静的吃完饭，然后在这位阿姨在厨房洗碗的时候，走到一旁柜子，飞快拉开拿出里面的手机。

　　还好没锁。
　　许是见她昨晚毫无人气的样子，觉得她不会做什么了吧。

　　洛冉下意识打开和江成洲的对话框，庄晓菁的话却如影随形。心里那种恐惧也随之而来。
　　他现在……不会想看到她发消息的，不然只会提醒他那天发生了什么。

　　洛冉默默退出聊天框，给沈清越发消息。
　　【你知道江成洲妈妈的事情吗？】

　　对方回得很快，【知道，我听我妈说的，刚还和徐影一起去了。不过我来的比他晚。】

　　洛冉想回什么，可又不知怎么说，刚闭眼把手机放下，对面又传来一条。【你是想听他的情况吗？】

　　【嗯。】

　　对面打来电话，幸亏调到静音了，洛冉连忙接起，沈清越没和她客套，直接说，“实际的我不是很清楚，让徐影跟你说吧。”

　　“喂，是我。”徐影的声音传来。

　　洛冉突然发不出声音了，压住喉头哽意。
　　对面知情似的没问什么，而是先给她打个安心针，“现在人没事了，其实……那不能完全说是车祸，具体结果还要等通知。车最后刹住了，顾阿姨腿和胳膊擦破点皮，脚扭了一下，也有些擦伤，医生说没有大碍。”

　　洛冉整个人虚脱一般依在墙上，大口呼吸着，庆幸还没有上来，就听徐影接着说。
　　“还好车速都不是太快，人是没性命危险了，就是醒来精神状态不太好，记忆有点错乱，也不大认人，挺长时间一句话都不说，还又昏过几次，不过晕倒的原因另有其他，目前还在深度排查……初步诊断是脑部问题影响的神经，所以才会情绪这么不稳定。”

　　窗帘被开着的风吹动，激的刚退的冷汗在面上一阵颤栗。

　　洛冉整个人嗓子卡了一下，“严重吗？”

　　“目前没事，你也不用太过担心，别多想，交通事故本身没有大碍，倒是通过这事查出其他病症，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

　　洛冉脑子目然，断了会问，“……他，怎么样？”

　　“一直没说话，我们也不知道他怎么想的。”

　　“……人没了？”洛冉听见徐影和那边人说什么，“他不是刚才还在？是不是出去了？……要不我出去找找，他现在状态不好别再出什么事。”

　　-
　　门开传来动静和交谈声。
　　庄晓菁看着敞开的柜子，一把推开门，“洛冉？你在干嘛——”

　　不料本失神的洛冉一下从地上站起来，跌跌撞撞往外冲。

　　庄晓菁立刻反应过来想拉住她，可洛冉此时的力气却大得惊人，一下将她甩开。

　　洛冉在身后的惊呼中夺门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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