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酱肉
卯时未到,肖家院子里开始有了声响。
郭氏天没亮从南堂巷肖宅赶回祠堂巷,昨晚三个孩子玩得难舍难分,郭氏母子两个跟着大嫂到四奶奶宅子里过的夜。
今早肖成玉要明州了,罗淑柔也要带着孩子们回越州看看娘家老人。
肖大婶和肖成玉也起得很早,三个人在厨房忙活做饭。
入冬了,天亮得越来越晚。
大伙儿吃过了早饭,天才亮开来,众人在巷子口送别。
“大郎说了,回去赶紧让孩子带着书信去武义找卢知县,若是晚了书就读不成了。”肖大婶从昨晚到今早上,提醒了肖成玉不下十回,临别时还是不忘嘱咐。
肖成玉一把鼻涕一把泪地上了马车,其实她来找肖大婶之前,对此没报什么希望,没曾想这素未谋面的嫂嫂如此宽厚心善。
两辆马车,一小一大先后离开了。
肖大婶站在巷子口,看着远去的马车一动不动。
后面虎子小声嘀咕道:“娘何时对姑母这般情深义重?”
郭氏长叹了一口气,悄声说道:“她啊,是在帮曾经的自己。”
虎子闻言一脸震惊,平日里大大咧咧的妻子,今日怎么会有这番感悟?
郭氏也明白他的吃惊,立马解释:“昨晚大嫂跟我说的,正是如此,大哥也愿意帮这个忙。说咱爹走得早,娘把你们兄弟仨拉扯大不容易。”
前边袁雅蓉牵着阿娈站在路边,听到后面两口子的谈话,再看了看前面的肖三郎和肖大婶,陷入了沉思。
昨夜她想过,若是真想跟肖三郎在一起,她总是要回京告知长辈,请求他们的成全。
不过袁家儿女婚嫁这等事,一向由祖母做主,而祖母断然是不会答应她做个市井妇人的。不仅仅是祖母,还有母亲也只会觉得她让家族蒙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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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肖三郎在医馆午睡后,等到袁雅蓉来,他驾着马车出城购置药材。
袁雅蓉闲得无聊,靠着柜台记了会儿药材位置,一阵寒风从后院吹进来,不禁打了个寒颤。
这天越来越冷,袁雅蓉上后院拿小壶烧水,给茶壶点了热水,倒一杯捧在手心里,一下子暖和多了。
眼看太阳快落山了,袁雅蓉心想一会儿关了门去买个烤红薯。
又想起方才街上又卖少糖栗子的,不知道该买哪个好呢?一时间纠结起来。
她双手捧着茶杯,两眼无神地站在柜台里发呆。
这时肖三郎回来了,马车停在门口,一只手拎着两个麻袋,一只手抱着一只汤婆子进门。
看到袁雅蓉又在发愣,他脚步轻轻走近过去:“又在想什么呢?”
袁雅蓉回过神,一脸茫然地摇头轻声回道:“ 没什么。”
肖三郎把汤婆子递给她:“刚去商行买的,上让掌柜的帮忙灌了热水,还热着呢。”
袁雅蓉放下已经微凉的茶杯,抱着汤婆子笑眯了眼:“三哥你怎么知道我冷?好暖啊。”
这汤婆子面上包着一层厚厚的绒布,抱着温暖又软和,也不像茶杯刚满茶水的时候那么烫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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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日子进入冬月,肖大婶张罗买肉,准备做点酱肉酱鸭过冬。
跟着巷子里的几个大婶一同到城外农户家买的,人多一起买更便宜些。
下午肖大婶把买的肉弄回家,清洗清洗挂着晾干。
晚饭煮的一锅面随意对付两口,吃完婆媳两个开始干活。
厨房里地方小施展不开,郭氏把炉子拎到院子里。
袁雅蓉洗完碗后也想去帮忙,但一直闻着那肉腥味会觉得闷,便坐着剥核桃。
天色渐晚,肖大婶怕袁雅蓉在堂屋里坐着冷,弄了个小火盆放进去。
阿娈吃着柿饼,看会儿袁雅蓉敲核桃,又去看看肖大婶和郭氏做酱肉。
肖大婶买了五十斤的五花肉和二十只鸭子,家里人多,总还要给大儿媳他们一些。阿秀平日忙不会做这些东西,到时候也给她拿点尝尝。
袁雅蓉剥核桃,先把核桃放杵臼里把壳砸破,再拿出来剥,时不时地注意下阿娈,这大晚上害怕她一个人跑出去,也害怕她靠火盆太近。
阿娈在奶奶和娘亲旁边玩了会儿,手里的柿饼也吃完了,跑进堂屋里来,抬头望着正在剥核桃的袁雅蓉。
袁雅蓉把刚剥出来的核桃仁喂给她,小家伙嚼吧嚼吧,还点着头,吃得津津有味。
最近肖三郎每天都很晚从医馆回来,今晚都没回家吃饭。
倒不是因为医馆里有病患,他又从舅舅那里借了两本医书,每天傍晚关上医馆大门,独自里边苦读。有时忘了时辰,读到后半夜,直接在医馆后院里睡了。
落更了,郭氏对着女儿说道:“阿娈,要睡觉了吗?困不困?”
阿娈手里拿着小风车,在堂屋上这里瞧瞧,那边看看,还挺兴奋。
郭氏抿嘴笑了笑,由着她玩,继续干活。
不知过了多久,袁雅蓉剥出来的核桃仁装了一整碗,还剩最后两个。
忽然一个核桃没拿稳,掉地上滚到了院子里。
阿娈听见响声,脚步朝着哪个方向过去。
“阿娈乖啊,去帮姨母捡回来好不好?”
阿娈屁颠屁颠跟着核桃去了,袁雅蓉赶紧剥剩下那个,天已经不早了,瞧着那婆媳俩还没干完活,想尽快弄完哄阿娈睡觉去。
院子里肖大婶和郭氏已经抬了两大盆五花肉进厨房,都用炒制过的酱油泡着,这得泡上三天三夜,酱香的风味才能浸入肉里。有的人家口味偏咸,还会浸泡更久。
又搬了一盆鸭子进厨房,出来赶紧装下一盆。
这时虎子在外头吃了酒回来,本来还想多喝几杯,但害怕回来晚了或是喝醉了,又被阿贞揪耳朵。
进了院子看了看泡在酱油里的鸭肉,想着过年又有酱肉酱鸭吃了,心里别提有多高兴。
看了眼堂屋上只有袁雅蓉一人,问道:“阿娈睡啦?”
袁雅蓉闻声抬起头来,心想这小家伙捡核桃捡哪儿去了?
肖大婶和郭氏登时也停下手里的活儿,四处看了看,院里一瞬间安静下来。
忽然听到厨房里有响声,郭氏蹭一下子站起来跑进去看。
厨房地上一片狼藉,酱油撒了一地,阿娈一个人静悄悄的,趴在木盆边缘,双手伸进酱油里胡乱拍打。每拍一下,酱油四处飞溅。
还好里头泡的肉每一块都至少两三斤,不然阿娈都能给扯出来。
看到女儿的小花袄已经都酱油浸湿,白底黄花的小袄被染成了褐色。
郭氏赶紧把她拉出来,“你怎么还跑这儿来了?”
虎子跟着进来,看到女儿的一脸的酱油,噗嗤笑出声:“阿娈,你学奶奶做酱肉吗?”
阿娈一张脸上满是酱,嘿嘿对着人笑,还伸出小舌头舔舔。
“你这丫头,我说怎么没声了?阿贞赶紧给她把衣裳换了洗洗,一会儿受凉了。”肖大婶看到阿娈的样子,不禁皱了皱眉头。
虎子赶紧烧水,袁雅蓉也过来帮忙。
阿娈并不知自己闯了祸,只觉得方才玩酱油有意思。
郭氏拧着眉头把女儿的衣裳脱下,看到阿娈还在笑,顿时哭笑不得,不痛不痒地朝她的光屁股上打了两下:“还笑还笑,怎么这么调皮呢?球球不玩了?小风车不玩了?兔子也不玩了?就爱玩酱是吧?”
等阿娈洗完了澡,肖大婶已经把厨房地上的酱擦干净。
郭氏害怕孩子受凉,赶紧把阿娈抱回房。
大抵是方才玩累了,阿娈洗澡完澡穿衣服的时候就打哈欠。回西屋的路上,已经靠在郭氏怀里闭上了眼。
袁雅蓉帮着肖大婶把院子里的锅盆碗盏收拾了,虎子害怕女儿受冻,把火盆端到西屋里。
郭氏担心阿娈睡得不熟,让虎子在屋里守着。
阿娈的小花袄似乎不能穿了,里面的棉花已经完全被酱油打湿,裤子和穿在里面的两件湿的不多,多用水透一透看了看能不能洗干净。
已经快三更了,袁雅蓉送肖家院子出来,看了眼巷子口。
看来三哥今晚又不回来了,驻足片刻进了王家院门。
酱肉浸泡了三天三夜,接下来要把肉都挂起来风干。
白天晴朗时拿出来晒一晒,夜里或下雨天挂在屋檐下。
肖大婶担心夜里有耗子,记得半年前巷子崔大婶家里母猫生了一窝小猫崽,送了几只出去,家里还有三只,她便上门借了一只来。
小猫名唤小七,全身深褐色的毛发,只有两只耳朵是雪白的,身上还有与老虎斑纹相似的一条条花纹,十分乖巧。
肖大婶给猫套上绳子抱回家,阿娈见了开心地蹦蹦跳跳,每天跟小猫形影不离,出门玩的时候,还把小七牵着一起。
月底郭氏准备给阿娈做新棉衣,想着做一件两件都是做,给大伙儿多做一件,过年好穿衣服。于是回娘家弄了点新棉花,她想给袁雅蓉做两件,之前袁雅蓉送了阿娈一对银铃手镯。
家里的那些料子,其他人用都行,就是没找到给袁雅蓉做衣裳的料子。
这天等袁雅蓉午睡起来,郭氏准备拉着她上绸缎庄。
“嫂子,去年你还给我做了两身,还能穿的,就不做了吧。”
“哎呀,那是去年的,这冬衣要做很久的,过年总要穿衣服的啊,走吧走吧。”
两人拉拉扯扯中走出了门,当看到前方一小辆马车缓缓驶来,二人停下了脚愣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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