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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3 章
山外有山,人外有人。晏璇知晓自己几斤几两,借品贤阁打出一个药师玄的名头,是机缘巧合。
在她之前,有殷数、鬼医不走寻常道的用毒高手,也有药王谷、阆苑山庄那般江湖组织,甚至在修习剑术的峋山派也有高人,否则那日商陆受毒伤等不到她与师兄出手。
如今,又冒出一个苍翊。药师这条赛道怎么看着比武修还热闹……
此刻出于同行间的好奇,晏璇对苍翊的兴趣比之探究初七的反常浓烈多了。
若有心人掌握了姓苍的那等本事,岂不是能在江湖上横走?十年前,那人是不是就利用了这点?
司珩和花奕一开始便要撇清与苍翊的关系,晏璇就确认了此人的身份。在看到杜若发出疑问后,初七毫无波澜的反应,更证实了这点。
不知是不是姓苍的从前常处高位,他对她说的话大多没头没脑,有着一股无意识的嘲弄,因为不知情带来的天然劣势,晏璇反而不至于真觉得自己处于下位。
那些听来故作高深的话,表面是提点,实则无处不傲慢。这帮混迹混江湖的,都在装什么。
晏璇沉默着,眉间微蹙似是思绪万千,脸颊都气恼似地泛起了红。
这傻孩子!司珩暗叹,莫不是被人几句话就触动了?做人总是这般心软,迟早要吃亏。
思量间,听初七继续说道:“晏大夫,那人惯是巧舌如簧,别轻信了。他虽用药救你,绝非良善之辈,其用心难测,日后定当小心。”
孟珎:“用药?”
司珩:“救人?”
两人双双同时出声,司珩瞥了眼,皱眉追问:“姓苍的说了什么,要他救什么?”
敖七:“方才,晏大夫……情急之下旧疾发作,苍翊假意慷慨拿出了一颗药。非我偏要以小人之心揣测,此人所为必有所图,望诸位留心。”
他一脸凝重,听来句句肺腑。
杜若不知他真实身份,但与苍翊的恩怨应不小,晏璇竟在多年前救过他结了缘。他望着跳动的焰火,想来还有些心惊,若不是晏璇与他们几个都有渊源,姓苍的无所顾忌起来,今晚谁都逃不过。
“旧疾发作?”孟珎反问,看向晏璇的同时伸手去捉她的手腕。
晏璇后仰着缩手一躲,本来就没毛病不需要他把脉。孟珎抓了个空,有些怔怔地看着自己空握的手。
晏璇见了,扭过头去,心头一愣,她好像在闹脾气。以前在雾山,她还把他当师兄客气着,后来两人走近了些,出了寻人告示那事,她也是笑笑,没太介意也没上心。
眼下孟珎都没做什么,她明明也没恼他,就是突然地觉着心里堵堵的,她不能再像个泥菩萨一样,否则他们两个跟两块木头谈感情有什么区别。
她无视孟珎颤动的眼睫,正要说话,孟珎倏地握住了她的手,不松不紧,想挣脱也没那么容易。
晏璇颇惊:“你……”
之前她让他在司珩面前收敛些,他忍着都没怎么喊她的名字,如此大胆的举动是被她惹急了?
“你脸色不对,让我看看。”孟珎在她面前蹲下,仰头看她。
晏璇哼道:“我很好。”
她试了试抽回手,纹丝不动。
司珩见两人又对视个没完,急道:“还磨蹭什么,快给她看看,那混小子指不定给她吃了不干不净的!”
孟珎用余光瞥了眼,凑近晏璇,用着几近卑微的语气低声道:“阿璇,我错了,往后我若再惹你生气便叫我不能同你说话,现在我给你把个脉好不好?”
不说话就不说话,他个闷葫芦以前也没多讲几句,晏璇心中好笑。
“什么错?”花奕听他们嘀咕,“犯错了就打一顿长记性。”
晏璇:“……”
又听孟珎断断续续说了什么,他的主动到底是取悦了她,晏璇希望的就是两人坦坦荡荡讲清楚,她心里也没想着一下子把人掰正了。
就是今晚上,她有种想耍性子的强烈冲动,言行间都不似她了。
“我……胸口闷,他给我吃了一粒雪莲丹。”初七还在,她不便说之前的自己难受是装的。
司珩皱眉:“雪莲丹?”
孟珎挽起一点她的袖口,低头间神色瞬间冷凝。
晏璇循着他的视线看向腕间,那里有几点泛红指印,应该是苍翊夺药时留下的,男人的手劲真不是一般的大。
“看着骇人而已。”晏璇抖落衣袖,解释道,“起了点摩擦,不小心留下的。师兄,我没事,就是有些困了……”
说起来,这种随时能闭眼的困顿有些年没体会了,晏璇嗜睡的毛病随着毒素的清退早已好转。
她以为孟珎会顺她的意,叫她回马车上休息,不料听得他略显严肃的声音道:“你有事。”
晏璇:“……”
花奕探身到她跟前,疑惑道:“阿璇,你的脸怎么那么红?”
她说着,用手背碰了一下晏璇的脸颊,晏璇顿时感到一阵爽快的凉意。
司珩瞪着孟珎:“有什么事你倒快说清楚。”
除杜若和初七,其余几人均围拢在晏璇轮椅旁。晏璇受宠若惊,人多晃眼,甚至觉得呼吸都有些不顺畅。
“是雪莲丹的缘故。”孟珎沉声道,“师妹脾弱一直在调养中,不能服用由重药炼制的丹药。”
司珩:“我就知晓,那混蛋打小不知轻重,胡乱给人吃药,哪一天把他自己吃死了算球!”
敖七闻言嘴角微晒,那人把别人都害死了也不会伤到自己。
晏璇:“……”
她明白了,她这是虚不受补。
晏璇用自己的手背拭了下脸,的确有些异样滚烫,她以为自己犯困,竟是烧迷糊了。觉察到今晚的情绪忽高忽低,仔细回想还有点矫情做作,难道也是因为吃了药的后遗症?
她有些想笑,亏她觉得自己赚了一颗大补丹,然则脆皮小身板根本受不住。
“傻孩子,你还笑?”司珩气恼道。
什么,她笑出来了?晏璇昏昏沉沉地想。
孟珎顿感不妙,顷刻弯腰抱起晏璇:“我带她去马车上,还需熬些药解药性。晏曜,你来帮我。”
“是,孟大哥!”晏曜立即跟上。
“还有我呢,我能做些什么?”花奕随后道。
十一跟了两步又退回原处,与敖七悄然对望一眼,确认彼此无甚大碍,她一个闪身消失在庙内。
司珩瞧见了,不动声色坐回火堆旁,抱胸沉思。
这长得一脸书生样的小子八成是莫问楼的,他与苍翊出现在此纯属巧合。下山这么久,司珩也没想到会偶见故人。
过往,中原武林曾传泑山司姓一族擅巫蛊之术,颇为忌惮。司珩不知谣言从何起,说到蛊毒,严山岭苍家才是真的精于此道,甚至研制出了能对付他们这支血脉的秘药。只是,百年来两家一直偏安一隅,守望相助,司珩少时与苍家小辈还有走动。
多年过去,司珩虽不知苍翊品性有何变化,但经他手的东西绝对要小心。据他所了解,严山岭上的规矩与司家相近,族人不得长留在外,苍翊是犯了族规?
司珩面色沉郁,望着庙外出神。杜若见状,宽慰道:“同镖头,毋需多虑,孟先生医术精湛,晏姑娘不会有事的。”
司珩瞥他一眼,苍翊真有意伤人不会只把他们迷晕了,他的担忧不在此处。
“此前,任管事何以觉得我那邻里就是阳什么教的教主,一教之主可会如此简陋出行?”
同珩疑心苍翊身份了?杜若稍加思索,斟酌道:“据传当年那魔、男人神出鬼没,每次现身有一男一女随侍左右。起先在下并未在意,毕竟三人行太过寻常,直听到他欲下药害人。阳春教擅长的便是用蛊毒迷药杀人越货,加之同名同姓,在下才肯定了猜测。”
司珩:“……竟是如此。”
杜若:“同镖头,或是我多心。天下之大,巧合有之。”
哪有那么多巧合,不过是不好直接说破。
“但愿吧。”司珩的语气显然弱了许多,他叹道:“最近外面颇不安稳,才沿街听说有几大门派被个叫殷数的用毒高手戏耍,如今又有魔教风声传出,可是要发生什么大事了?”
“先生镖局出身,比之常人是要敏锐些。不日,雷霆山庄要召开武林大会,推举下任盟主,有些宵小蠢蠢欲动了吧。”一旁的敖七轻笑道。
司珩偏头,回道:“哦,初七兄弟也是闯荡江湖久矣,所言有理。”
敖七抱拳:“都是猜测,不敢妄断。”
杜若甩了甩半干的头发,未语。
三个男人分坐一边,心思各异。
晏璇被孟珎抱起时仍有些发懵,直到脸颊贴上孟珎胸前衣襟,丝丝凉凉的感觉令她叹息。她忽地有些想哭,酸涩的疼痛一股股冲刷着心门。
夜色中,孟珎看不清她的神色,只觉察她小声吸了吸鼻子。
他脚步一顿继续向前,语气中含着惶急:“怎么了,可是哪里难受?一会我让晏曜去熬药,等喝了药就会好了。”
“不知道,就、止不住想哭。”晏璇咬咬牙,颤音还是从喉间泄出。
“师兄。”她瘪瘪嘴,一开口像开了闸似的,“不想喝药,不想学医,做什么都好辛苦,活着太辛苦了,我不想活了……”
孟珎心口震颤:“阿璇……”
晏璇犹不自知,一味发泄:“每天像有一把剑悬在脑门上,提醒自己再不做事只能等死。”
“我累了,身上好痛,还有讨厌的老鼠,我脏了……”
“我对不起爹娘,我不想活了……”
小九吓得在晏璇面前乱窜:【宿主,你快醒醒!要是把我们的事说出去会扣取生命值,还会遭受电击警告!快醒醒!】
晏璇:【……】
晏璇:【不是,你没发现我控制不住吗!】
晏璇:【你把我电晕得了啊!】
她像个饱受摧残的小可怜,不停歇地哭诉,一遍遍说着不想活了。
跟来的三人被吓呆了,孟珎尤甚,从认识晏璇那刻起,他眼中的她坚忍明净,如一朵盛开的野菊,就算被病痛折磨也未抱怨放弃过。
他从不知她心里潜藏着无限苦楚,有着强烈的轻生念头。
孟珎心口堵得难受:“阿璇,别……”
他想安慰她,眼前却是糊成一片,眼眶里不知何时蓄满了泪。
“师弟,想想办法!”花奕扶着将人安置到了车内。
她第一次见晏璇如此,心里慌得很。
“晏曜,打开药柜的一、二、四层,分别取五味子陈皮半夏……”孟珎深深吸气,一边吩咐一边取出针包,“师姐,护好师妹的头颈。”
“好!”
晏璇的脑袋、胸前、胳膊几处都被孟珎扎上了针,她无声流着泪没再哭嚎。
在她说出更多细节前,小九给她上了次电,除了痛,她想自己真是太丢脸了。
整张脸红彤彤的,眼底鼻头也透着红,含泪的眼睛看谁一眼都是委屈。
晏璇:【苍翊,我记住这个名字了。】
小九:【宿主,这人的药太吓人了,你就跟上次喝醉发酒疯一样。】
哪里一样?完全不一样!她如今像个没有隐私的跳梁小丑,当众剖白狠狠打脸。
最后总算冷静下来了,孟珎跪坐着,拿帕子给她擦脸:“阿璇?”
晏璇盯着他看了会,闷声道:“师兄,我想一个人待一会。”
“嗯。等一会药好了,我再叫你。”
孟珎替她理了理乱发,在小几上放上葫芦水壶才离开。
晏璇平躺在毯子铺就的车厢里,呆愣地望着车顶,听到外头花奕询问孟珎的声音。
不知不觉伴着风声,她慢慢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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