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笔一梦

　　清早的第一班飞机在江淮市落地，南风和沐安安背着一个简单的背包，急急赶去了市医院。
　　沐安安坐在医院长椅上，边用手机向公司请假，边留意着南风的动向。
　　南风站在不远处跟医生交谈着什么，随着医生的摇头，脸色越来越白。
　　“我建议带病人回家吧，还能见见家属最后一面。”医生见他脸色惨白，柔声说。
　　“我知道了。”
　　他魂不守舍的在医院大厅办好离院手续后，才急急回到重症监护室。
　　随着护士和急救人员将南傲天从重症监护室慢慢推出，南傲天失去生机的身体出现在两人面前，半睁着的双眼瞳仁灰白，失去了焦距。

　　一声轻微的哽咽声响起，沐安安抬头看向南风。他双眼发红，双唇紧抿，仔细看下唇竟在轻轻颤抖。
　　南风朝南傲天走了一步，弯下身子抓住他的手，轻声说。
　　“爷爷，这次我带你回家。”
　　说完这几个字后，两行泪水像突破闸门的洪水，挂在了南风脸上，沿着他的脸颊流下。即使泪如雨下，他也没发出任何声音，就这么紧紧握着南傲天的手，无声痛苦。
　　南傲天灰白的瞳仁没有任何反应，只有被抓着的手蜷缩一瞬，但只有一瞬，又立马卸力张开。

　　他们回到南家的那晚，天空飘起了大雪。
　　南风坐在南傲天床头守着半夜，却在凌晨的时候被南奶奶叫了出去。几分钟后，南家奶奶的哭泣声从房中传出。
　　南傲天终究没撑过这个飘雪的寒夜，在新一天的黎明到来前永远离开了他们。

　　得知消息的沐安安，在寒风呼啸声中连夜被沐爸送到南家，她一路狂奔上了楼，在二楼的墙角看见了埋头蹲着的南风。
　　“南风～”
　　沐安安走到他身边蹲下，轻轻唤了他一声。
　　南风微抬眸，看见她的瞬间，眼眶发红。
　　“没事了。我在呢。”
　　沐安安抱了抱他，将他拥入怀里。
　　南风没有动作，就这么安静的靠在她不大的怀中，很久很久，久到黑色的夜幕褪去，黎明到来。
　　看着南风一眨不眨地睁着眼睛，她刚想说些什么抚慰他，怀中的人却突然开口，一句一句自顾自说着。
　　“安安，他们说，我的亲生父母是坏人。”
　　“我不知道。”
　　“也许是吧。那时的我太小了，我记不住他们。”
　　“我只记得，那个混乱的机场里，带我回家的爷爷。”
　　沐安安没说话，只是一下一下地顺着他僵直的背。
　　“奶奶说爷爷走了，可我就是有些迷茫，总觉得他没有离开，屋子里到处都是他的身影。”
　　“我很早就知道他生病了，可我总觉得还有时间，他能等到我成长起来，再回来照顾他。”
　　“哈哈，你知道吗？小时候我就跟爷爷聊过死亡的话题。”
　　“那次我就问他，我长大了你就没了？”
　　“他说：对啊，你长大了我就没了，就看不着爷爷喽。”
　　“那坏人来了，怎么吓唬他？”
　　“他说，那时候啊，你就不用怕坏人了”
　　“那我长大了还管谁叫爷爷呢？”
　　“那可能就是，你也成爷爷了。”
　　他慢慢抬头看向沐安安，眼里突然蓄满了泪水“可是啊，我现在没有爷爷了。我怎么就没有爷爷了呢。”
　　沐安安看着他语无伦次，像个迷路的孩子那样，没有方向，惴惴不安，着急又无助。她心头隐隐发紧，紧紧抱住他，轻声一遍一遍说着，“你还有我。”

　　骨灰从焚化炉里拿出，被交到了南奶奶的手里。她抱着骨灰，拒绝了众人要将逝者入土为安的请求。
　　她摸着骨灰盒，脸上带着笑。
　　“我年轻的时候，丈夫和一双儿女总是不在家，什么家国天下，为民服务。后来，我的女儿维和死在了国外，儿子呢又被炸死在了边疆。我恨啊，怨啊，哭得死去活来，他就牵着小南风的手，朝我笑着说，不是还有我们爷孙吗？下半辈子，我都守在你身边，山川河海，春夏秋冬。你看，他还是骗了我，也死了。我这人小心眼，他答应过的，就算死了，也得做到。你们要埋了他，就等我死了，埋一起，这才算是一直守着我。现在我要带他去看山川河海，春夏秋冬。”
　　南风看着奶奶，眼里满是悲怆，他答应了奶奶。并为她订了去国外的机票，让她带着爷爷去看山川河海，春夏秋冬。

　　南奶奶登机前，抓住了沐安安的手，将一串钥匙递到了她手心。在她耳边轻声说。
　　“安安，有时间去南风的房间看看吧。南风这孩子很好很好，我就把他交给你了。”
　　看着南奶奶登机走远的身影，沐安安暗暗抓紧了手中的钥匙。
　　南风牵住她的手，问他“奶奶和你说了什么？”
　　沐安安摇摇头，看着他的眼笑着说，“秘密。”
　　南风轻笑，将她拉进了自己怀里。
　　飞机起飞。
　　只留下一身黑西装的南风和身着黑色长裙的沐安安，站在原地，相互依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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