旷野

　　周末的清晨，昏暗的卧室里，床边地毯上散落着乱七八糟的衣服，程椰难得早醒，半拥着被子慢慢缓神。

　　身边的人感受到动静：“嗯？几点了？”

　　没想到会把人吵醒，程椰赶紧柔声安抚：“还早，我去洗手间，睡吧。”

　　“嗯……”杨迩伸长手臂，摸了摸程老师刚刚躺过的地方，嘟嘟囔囔道，“新床好舒服……”

　　她半醒不醒时总容易糊弄，程椰笑：“是…”等她果然继续睡过去，这才悄悄离开房间。

　　今天她们搬入新房子的第一个周日，也是杨迩三十岁的生日。

　　去年开始，小杨总便计划着要换个大房子，一来是这几年公司发展平稳，她能攒到些钱，加上当初父母给的卡，大金库确实可以开始考虑这件事；二来是，她们一直住在程老师的两室里，小杨总即将三十岁，想要为两人的家贡献出自己勤劳致富的积蓄。

　　程老师去年年初已经正式升任A司大中华区副总裁，当天邮件通报全球办公室及所有上下游合作公司，国内外财经新闻板块的头图都是公司为她拍摄的最新形象照，她的简短专访同步在A司官网及各条新闻里。

　　程椰的履历堪称完美，专业能力卓绝，在公司管理上成功推进改制，在A司全球女性领导力培养趋势下又是大中华区的女性标杆，所有人都知道，她再往前一步不过是这几年的事了。

　　A司作为全球顶顶有名的头部平台，程老师的收入一直十分可观，当年买房子时两位老教授也支持了许多，如今虽然还有贷款，却不急着还，这几年的存款也很富余，妻妻二人合起来换个大房子并不算特别困难。

　　杨迩做事认真板正，程老师比她出的钱多一些，她仔细研究了许久，知道按出资额算产权才放心在房产证上加自己的名字，程椰看的直心软：“我都不怕，你怕什么。”

　　“那不行，都是你辛辛苦苦挣的钱。”

　　程椰逗她：“你的钱就不是钱了？”

　　小杨总挺不爱听：“干嘛一口一个我的钱、你的钱，我们的钱！我们！”

　　“好～”程老师笑，“是谁先分的这么清楚呀？”

　　意识到是自己先挑起的话题，杨迩心虚，生硬地转移话题：“新房子里，你喜欢什么颜色的沙发？”

　　回忆到这里，程椰失笑，阳光正好的清晨，新房子里卡其色沙发的侧面墙上挂着一幅世界旅行地图框，上面是她们过去几年一起游玩的各种照片，规整有序地被钉在每个对应的地点。

　　杨迩曾经说过要和程椰去许多地方，她的每一句话从来不是虚空的有感而发，向来会认真筹谋规划，每一年年初，她便要追着程老师排好难得休憩的年假，之后排除万难也要凑着程老师的年假把自己的时间空出来。

　　小杨总如今虽然在程老师面前还总称呼自己是“小杨总”，却不真的只是“小杨总”了，外人见她，总是要客客气气叫一声“杨总”的。

　　她们的公司发展平稳，人数保持一百多号人，没再有大的变动，钟羽顺利毕业回国后，又哭着求来了两个研发大佬，甚至退位让贤，名义上还是创始人，研发上却是跟班小喽咯，然而她乐在其中，追求工作生活平衡，按时下班回家陪老婆。

　　摆脱四年锁定期那一年，杨迩与钟羽商量了许久，向全公司发文，宣布“利润共享计划”，在员工待遇上比同行慷慨许多。

　　杨迩会说话，做事稳重，待人真诚，公司内外充满活力，很能挣得合作商的信任与青睐，几年下来，新老合作商与她打交道时，都是愈发慎重客气的。

　　小杨总事务其实繁忙，每年却雷打不动的有一段时间联系不上，有一年实在高兴，邮箱自动回复里甚至明晃晃地说明：“休假中，和老婆去南极看企鹅，有事勿扰，天塌不了”，惹得好几个不熟悉的合作商后来拐着弯地八卦询问。

　　这几年，杨迩陪着程老师去过A司的夏季峰会，程老师也陪着她去过非洲，她们一起自驾去西藏，一起坐船去南极，去两人都从未去过的新世界。

　　程椰过去每年也喜欢出去玩一玩，却很少拍照，和杨迩一起才真正开始留下许多照片；杨迩喜欢好看的事物，会带着功能简单的微单记录自然，抓拍程老师的美丽瞬间，找路人给她和程老师拍合照，回家后又圈着程老师耐心地一张张挑选，最后打印出来钉在她们的旅行地图上，钉在程椰柔软的心里。

　　又看了会儿墙上的这些照片，想起今日的正事，程老师笑着去冰箱里找食材。

　　等到锅里的水终于沸腾了，身后突然缠上个人：“怪不得等不到你回来。”

　　这人还没完全睡醒，半睁着眼就忙着在程老师裸露的肩胛边亲：“饿了吗？我来做。”

　　油烟机噪音大，程椰没能听到她过来，其实被吓了一跳，缓了会儿才无奈道：“你怎么总是醒得这么早？”

　　杨迩作息规律，往往七点到七点半就能醒，程椰特地选择六点半起床，没想到她居然提前醒了。

　　杨迩闭着眼，耸拉着背，下巴枕在程老师肩上小声控诉：“老婆不在，睡不习惯。”

　　顺手摸了摸她垂着的头算是安抚，程椰笑着拿起筷子起往锅里放面条：“再去睡会儿，好了我叫你。”

　　杨迩摇了摇头，终于睁开眼：“我来吧，你歇着。”

　　程老师也摇了摇头，轻声道：“总是你醒得早，为我准备早饭，今天你过生日，我想给你做一碗长寿面。”

　　杨迩一愣，人彻底醒了。

　　程老师职位越高，工作上脱不开手的事情便越多，周末常常加班，平时也总是很晚才能休息，她在生活里十分随性，根本不挑剔衣食住行，更愿意追求实用省力。

　　就是这样的程老师，这几年却陆陆续续学会了做几个简单的菜，多是杨迩下厨时，她偶尔陪着看着，心疼了，之后主动学了些基础的，以便小杨总忙起来，她也能做出两三个菜。

　　卢睿带着卢晏来吃饭时还酸过：“多巧啊，刚好是某些江浙人爱吃的清淡口味。”

　　某些江浙人早就明白程老师的温柔，心里又喜欢又舍不得：“程老师疼我，”又暗戳戳提议，“其实点外卖挺方便的。”

　　程椰给小卢晏夹了块鸡丁，云淡风轻地笑道：“总是点外卖哪能叫生活呢。”

　　看着身前这个为了自己早早起床、不厌其烦地从一颗小青菜开始清洗的程老师，杨迩顾不上没刷牙，探过头吧唧就是一口：“谢谢老婆！”

　　程椰有些脸热，她的做饭水平和杨迩比起来实在是差了很多：“就是简单的清汤面。”

　　杨迩当即纠正：“明明是宇宙超级无敌青菜鸡蛋芝麻葱花面！”

　　程椰被她逗笑，明白这人体贴，好言劝道：“出去等吧，很快就好。”

　　于是即将三十岁的小杨总火速洗漱完，之后乖乖坐到餐桌旁，双手撑着下巴，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厨房里宇宙超级无敌温柔可爱美丽大方的程老师，整个人美得冒泡。

　　等到面端上来，更是一叠声的夸：“怎么会有这~么香的面呀~”

　　程老师忍不住笑，坐到她对面，柔声道：“生日快乐。”

　　“快乐！谢谢全世界最好的老婆！”

　　程椰很少这么早吃东西，其实没什么胃口，此时也陪着她一起吃起来，又关心今天的安排：“叶玖和钟羽她们几点过来？”

　　“说是十一点到，”似乎想到什么，杨迩又笑，“以后叶玖可不是小富婆了。”

　　“是大富婆。”

　　叶远一大早出现在门口时，叶玖很难不去揣度他突然到访是为了什么。

　　叶远第一次来这里，好奇地四处打量，卧室里突然走出个上半身光裸的年轻男孩，那男孩远远看到屋子里多一个年轻男人，还以为是叶玖新找的，一时又憋屈又不敢说什么，只尴尬地请示：“姐姐，我先回学校了。”

　　叶玖也不解释，点了点头：“自己吃早饭。”说罢顺手给人转了一万块，那男孩便一点憋屈都没了。

　　叶远一直没说话，等到人走了，才叹气：“这都比我年纪还小了。”

　　叶远比叶玖小六岁，当年他们的妈妈冒险躲到新疆也要把这小儿子生下，他从小在万千宠爱里长大，一点苦头都没吃过。

　　叶玖七八岁记事时还经历过家道中落，最惨的时候房子厂子变卖完还欠着六千万的债，叶玖的父亲曾在房顶站了一下午，终究不甘心跳下去一了百了，他发家太早，一路意气风发，不相信上天会给他这样一个结局。

　　叶玖清晰地记得，那时候她在家里睡觉，没能接到父母的电话，让他们误以为女儿被债主绑架了，叶玖对那个父母破门而入的下午印象深刻，这么多年过去了，心里一直对现状存有危机感。

　　而叶远呢，他那时候还在新疆玩草呢。

　　叶远自有记忆起，家里一直富有，甚至越来越富有，他满足于已有的生活，宅在家里，活在网络世界里。

　　叶父自家道中落那一年得到算命先生指点，这么多年一直将那人的每一句话奉若真理，算命先生说：“这个女儿得留在家里，不能打耳洞，否则漏财，不能外嫁，否则财走。”

　　叶父曾试着将几个不大可能的单子给还在上大学的叶玖练手，结果叶玖每次都能磕磕绊绊拿下，于是叶父更加相信算命的话，对女儿的倚重也越来越多。

　　杨迩曾好奇：“你给人算命师傅塞了多少钱？”

　　叶玖冷笑：“我根本不认识那人，”又故作矜持地修修指甲，“可能本小姐天生富贵命吧，财运来了想挡都挡不住～”

　　杨迩语噎，又认真劝道：“小城市吃关系，老一辈那种做生意方式，你争不来的，只要你爸在一天，那些人就只会认他，不如借势另起。”杨迩心疼叶玖，“将来叶远长大了，你起码在外面有其他的出路。”

　　叶玖沉着脸，依旧冷笑：“我知道。”

　　叶家的生意主要在江浙和西部偏远的几个省份，大头是承包工程，小头是化工原料，这几年叶玖渐渐在上海开辟了些门路，一边卖乖拿些家里的生意，一边往自己的公司里送钱。

　　而叶远一直留在江苏，不爱往外跑。

　　叶玖懒得兜圈子：“说吧，来上海干什么？”

　　叶远沉默一会儿，才斟酌开口：“姐，我跟爸说过了，我不是做事的料。”

　　叶玖冷笑：“呵。”

　　“我知道你心里不舒服，”他轻声道，“你是我亲姐，我什么都不要，公司不要，房子都可以不要，只要给我一个地方住，每个月给我点零花钱就行了。”

　　他顿了顿，笑着补充：“你肯定不会不管我死活的，你对那些野男人都那么大方，对亲弟弟肯定不会小气。”

　　其实叶玖并没有要赶尽杀绝的意思，她只是不服气，凭什么男人天然就能获得财产继承权。

　　叶玖年轻时想要争取平分家产，如今更加现实，能争的必然不会退让，她翘着二郎腿坐在桌子后：“别和我玩这套矫情的戏码。”

　　“我是认真的，我本来就普通，但在这个家里，我似乎不应该普通，可我就是这样，就是不喜欢那些。”

　　叶玖盯着那张和自己有几分相似的脸，叶远是同父同母的亲弟弟，虽然不成器，却没有坏心思，叶玖一直认为他是被保护的太好了，心智还在中二少年阶段，每天只想着玩，等他长大就知道有钱有权的好了，然而他都二十五了，在家里的公司历练了三年，依旧只想着下班回去打游戏，连路边的鸡蛋灌饼都没有要豪华版的野心。

　　叶玖几乎叹息了：“爸妈是什么意思？”

　　“他们说，以后他们走了，我还得靠你过日子，让我和你处好关系。”叶远乖顺道，“姐，我真的没有想和你争的意思，我过去就和爸妈说，你能力强，我只要饿不死就行。”

　　“小时候我一个人在新疆，每个月都特别期待你来看我，爸妈不愿意听我说话，只有你关心我想要什么。”

　　叶玖明白了，老头子是看清楚大势了，见叶远不争气，而叶玖生意做的好，过了三十岁也真的不外嫁，这个家以后大概率是要交给叶玖的，干脆早早定下来，避免亲姐弟因家产生出嫌隙，好让叶玖以后能心无芥蒂地照顾叶远。

　　她又看了眼这个很长时间里不愿多看的弟弟，说出的话依旧冷静：“下次，带律师来和我说这些。”叶玖自嘲一笑，“叶远，生在我们这样的家庭里，总是要多留些心眼的。”

　　叶远不生气，反而自得于了解她：“我知道你会这样想。”他拿出手机发消息，“所以我今天把爸的律师们带过来了，就在楼下。”

　　签完一系列文件，叶远笑道：“姐，今天是我过去这么多年最轻松的一天。”

　　盯着眼前一沓厚厚的文件，争了十几年的东西就这样尘埃落定，叶玖恍然：“叶远，今天是我过去这么多年最满足的一天。”

　　手机里有两条消息，一条是早上刚走的小男生发了张早餐的照片，一条是杨迩让她别忘了周末的新房暖居聚餐。

　　叶玖笑了笑，她想要的，她珍惜的，终究都如愿了，她为自己而活，为感受而活，只求短暂一生，极尽体验。

　　程老师听完，总结道：“嗯，各有所求。”又想到中午卢睿母女也要来，“卢晏今天过来，你要是和叶玖钟羽他们聊天顾及不到，就推给卢睿，别让她躲懒。”

　　杨迩笑：“小卢晏可聪明，别想糊弄她。”

　　卢睿物质上已经丰足，她在上海工作多年，户口早就落在这里，卢晏出生后便也落在这里，去年为了卢晏上学打算，她降了20%的薪水换了家公司，回到了上海。

　　她如今的工作清闲许多，有了更多时间陪小孩四处疯玩，甚至带小卢晏去过livehouse，就差没去酒吧蹦迪了。

　　杨迩看得直羡慕，杨妈其实也是这样的教育理念，但那时候没有条件，而卢晏从小便有了许多人可能一辈子都不会有的经历。

　　卢晏虽然还小，但聪明机灵，讲话断断续续，却逻辑清晰，知道杨迩的想法后，睡前和卢睿说：“妈妈，谢谢你。”

　　卢睿合上故事书，笑道：“谢什么？”

　　“谢谢你陪我玩，”她努力表达，“杨阿姨羡慕我，幼儿园的小朋友也羡慕我，没有妈妈像你这样。”

　　卢睿想到自己这几年的满足与感动，认真道：“应该是我谢谢你，谢谢你成为我的亲人和朋友。”

　　卢睿自己学习好，明白这是种天赋，对孩子没什么教育方面的执念，只想让卢晏健康礼貌快乐。

　　周末的早晨，卢睿叫醒人：“晏晏，要起来了，今天我们去滑滑板，再给你杨阿姨选个生日礼物，晚上要去干妈的新房子家吃饭。”

　　听到后面，卢晏有动静了：“噢！可以和杨阿姨玩小猫钓鱼！”

　　卢睿：“……”

　　大概是卢睿性子急，程椰又太静，这小孩最喜欢的竟然是杨迩，杨迩确实能带动小孩的情绪，也能耐下心来陪着玩幼稚的小猫钓鱼。

　　“行吧。”卢睿不计较了，甚至怜爱起杨迩，带着哈士奇阶段的孩子玩简直是噩梦，她还给程椰发了信息：“要不今天还是把卢晏扔给万文志？总不能过生日还要遭罪吧。”

　　程椰看得直笑，将手机转个方向给杨迩看：“喏，说曹操曹操到。”

　　杨迩也笑：“没事儿，卢晏很暖心的，她应该也想祝我生日快乐。”

　　程椰点点头，又见这人连清汤都喝得干干净净，心里一片愧疚，反思自己为她做得太少。

　　程老师吃东西向来小口，碗里还剩不少，杨迩便继续撑着下巴盯着她看，特别享受。

　　程椰本还在心里难受，无意间抬头看到这人的开心样子，心情转好许多，杨迩是个坦诚的人，她若委屈了从不会憋着，向来会直接说出来，程椰不由叹气：“好吃吗？”

　　“好吃~吃完能活到九十五岁。”

　　虽然很容易被夸得不好意思，但程椰一直会认真倾听，她知道杨迩那些听起来没什么边际的可爱小话里其实藏满了认真与奇思，这会儿也是同样，只是疑惑：“九十五岁？”

　　“对呀~”小杨总交叠着腿，脚尖快乐地晃，“你活到一百岁，我活到九十五岁，然后一起和世界说拜拜。”

　　程椰从未敢想过这些，乍然听到杨迩对生命尽头的理解与想象，突然释怀了。

　　她前年底便开始跟着杨迩健身了。

　　那时候年底，小杨总生意上忙，连轴转了很多天，有一天夜里突然发起烧，程椰偶然察觉到这人身上的温度不对劲，一下子清醒过来。

　　杨迩虽然瘦，人却高，又常年运动，其实体重并不轻，程椰别说抱起来，连拖动都很困难，看着平日里神采奕奕的人浑身发烫，一阵一阵地冒冷汗，程椰心里急得不行：“我先给你找药。”

　　杨迩虽然头晕难受，但也察觉到程老师情绪不对，竟冷静地安慰道：“没事…我身体好，吃点药就好了。”

　　“我马上回来，你乖乖的。”

　　小姑娘确实乖乖的，半睁开眼挤出个笑：“嗯。”

　　下半夜杨迩恢复很多，这才发现程老师压根没睡，一直侧躺着看顾着她，眼睛红红的，像是哭过。

　　她赶紧露出个程老师最喜欢的笑容，弱声哄道：“我没事了，真的。”

　　程椰摸了摸她的额头，又贴近这人热烘烘的身体：“杨迩，以后我和你一起跑步、健身。”她的声音有些颤抖，“我胃疼的时候，你把我照顾得很好，你身体不好了，我连抱都抱不动你。”

　　杨迩又感动又难受，亲了亲程老师的发顶：“我比你高挺多的呢，你健身了也抱不动我呀。”又认真道：“不过多锻炼是好的，可以强身健体少生病，我以后也会更注意爱护自己，不让你操心。”

　　程老师当时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后来果真开始锻炼，有一天竟突然能把杨迩抱起来走了十多步，让小杨教练大受震撼。

　　杨迩生病那次使程椰一度对生命充满恐惧，然而此刻看着碗里平平淡淡的清汤面，她突然发现时间的流逝并不令人恐慌，生命的终点也出奇的令人踏实。

　　她不愿在这么重要美好的日子里与杨迩讨论人类的宿命，只祈盼她生命里最重要美好的女孩能够长命百岁。

　　程椰学着杨迩的话，认真又果断道：“你活到一百岁，我努力活到一百零五岁，然后一起和世界说拜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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