炼金

　　罗茉呼吸了一口热带雨林特有的富氧空气，那气息中弥漫着草木成熟至极几近腐败的气息。
　　若气息可以拟人，那就像在死亡边缘还要不断挣扎求生的人，拼命发出最后的呼喊。
　　山崖不高，下面也没有像香陵江那样的大河，可是树木丛生，贸然跳下去也很危险。
　　罗茉有些犹豫。
　　跳下去，与这缅国大夫结伴逃到附近的城市应该不是难事，也许出去后通过当地警察联络中国警方，自己就能够逃出升天了。
　　那韩当怎么办呢？
　　一年之约......包括自己想要最后挽救他一次的计划呢？
　　就这样一走了之，丢下他不管了吗？

　　那缅国大夫不断的催促着自己。
　　罗茉张了半天嘴，最终朝他摇了摇头，低声道：“I ......I can not go.”
　　那缅甸大夫一脸不解，连声问why。
　　罗茉摇了摇头道：“I just......can＇t leave him now.”
　　那缅国大夫依然不解问道：“The boss，I ...I know he hurt you！Why not go with me？”
　　罗茉心下倒为这缅国大夫的热心肠有些感动，自己在这穷乡僻壤里，除了韩当，从没有人对自己好过。这缅国大夫自己跑路，还不忘了叫上与他“同病相怜”的自己，实在是个不错的人。
　　叹了口气对他道：“If they find you，you know......they may kill you.”
　　那缅国大夫一脸苦涩道：“I must go home，I have three kids，and my wife......they need me.”
　　罗茉微微叹息，这缅国大夫还挺顾家，就算冒死也要赶回家去，只为了等待着他的孩子老婆。忍不住上前拍了拍那缅国大夫的肩膀道：“You must go now，I will not tell them.Thank you for taking me here，thank you！”
　　那缅国大夫无法，只得摇了摇头准备离开。
　　罗茉忽然想起一事，忙拉住那缅国大夫道：“If you really get home，help me call someone，OK？”
　　那大夫问她要打给谁。
　　罗茉本想把母亲的电话告诉他，但左思右想，怕连累了家人，再想想警队同事，宋奇的电话记得最清楚，只是他已牺牲了。其余的人手机号记得不清楚，只记得程旭之的手机号，无奈之下只得把他的号码再三重复给他。
　　那缅国大夫记性倒还不错，重复了几次就背下了电话，耸了耸肩膀问她打电话要说什么。
　　罗茉低下了头，太阳已升高，晒得人有些燥。
　　“Just say，I＇m not die.”罗茉轻声说道。
　　那缅国大夫有些疑惑，但也不再多想，随即点了点头，对她摆了摆手道：“Goodbye！”说罢便手脚并用，朝山崖下慢慢爬去。
　　罗茉刚要探身到崖边看看缅国大夫爬的怎么样了，忽然那缅国大夫的头又从崖边冒了上来，倒吓了罗茉一跳。
　　风又吹了起来，那缅国大夫大声道：“What’s you name？I forgot to ask .”说罢还呵呵傻笑两声。
　　罗茉被他的举动也引得微微发笑，蹲在崖边低头朝他喊道：“Luo Mo，my name.”
　　那大夫这才忙点了点头，再次对她说了再见。
　　罗茉朝他微微一笑，低声道：“I am the Chinese police.”
　　那缅国大夫眼神明显一愣，随即做恍然大悟状，郑重的点了点头，不再回头，朝着崖底爬去。

　　罗茉俯身趴在崖边，直望着那缅国大夫费劲千万辛苦终于安全的下降到山谷中又渐渐消失在无边无际的原始森林里才起身离开。
　　回去的路上，一直在考虑自己留在这里究竟是错还是对。
　　今天山寨里的青壮年都不见了，车也都开走了，这不太正常。
　　难道是因为寨子里有什么大事发生？
　　韩当现在对自己并未完全交心。
　　生意上的事情自己一概不知，包括他要做什么去哪里，自己也完全无从得知。
　　如果持续这样下去，那和被他豢养的金丝雀有什么区别？
　　一年之期一满，如果他不放自己走，自己连反抗之力都没有，就算留在这里有那么一丁点想和他厮守的痴心妄想，可更多的还是要把他从泥潭里拉出来啊！
　　让他为自己犯下得罪付出应有的代价，同时也让伤害他的人受到法律的制裁，这才是自己真正该做的事！
　　一定要想到个办法，要更详细的了解这个山寨的所有秘密。
　　了解韩家所有秘密。

　　回到山寨已经时近中午，刀兰正焦急的带着人四处寻找自己。
　　罗茉在一棵大芭蕉树后观察了好久，见没人留意这边，才缓缓从树后走了出来，对着刀兰喊了一声。
　　刀兰见了她，活像见了释迦牟尼，险些跪下来拜。
　　匆忙跑上前问道：“二奶奶，你到哪里去了？我们到处找不到你，还以为你跑......”旁边立刻有一个有些年纪的妇女拉了她一把，刀兰这才反应过来，忙住了口，脸色有些尴尬，只问罗茉饿不饿，要不要吃饭。
　　罗茉点了点头便不再与她们说话，转身朝自己的竹楼走去，心底暗暗松了口气。
　　如果不是因为昨天过节大家都起得晚，那缅甸大夫还真的不一定能够顺利逃走。
　　抛开那些武装的青壮年不算，就这些寨子里的妇女们也不是好糊弄的。

　　到了晚间，韩当和众人依然没有回来。
　　罗茉问了刀兰，刀兰说好像是昨天过节的时候寨子里丢了什么要紧的东西，二爷带人去抓叛徒了。
　　罗茉不禁有些好奇，什么东西要紧到这个地步，要出动那么多人去追？
　　昨夜没怎么休息，早上又跟着那缅国大夫跑路，实在支持不住，罗茉准备早些睡下。
　　谁料刚刚准备洗澡，桑浦的老婆忽然找上了门。
　　刀兰本来立在一旁仰着头一副准备看热闹的表情，罗茉看桑浦老婆的样子估计她是有重要的事情，便把刀兰支开打水，只留桑浦老婆一人在房内。
　　刀兰走了，桑浦老婆才缓缓开口诉说。
　　不知不觉，娜罕已经怀孕六个多月了，在见了罗茉后她就一直偷偷躲藏在家中，连房门也不出，只怕韩当知道了会要她的命。娜罕自听了罗茉的话，怕生的孩子有什么缺陷，还真的认真保养来。娜罕身体素质不好，已经把她自己消耗的差不多了，闭门不出之后，心情一直郁郁寡欢，这几天不知道怎么回事，滴水不能进粒米不能食，直直的躺在床上，像是死人，但还喘着气，桑浦夫妇两个已经急的要死。
　　桑浦老婆是个胖胖的圆脸妇人，眉目清秀，看得出年轻时应该也和娜罕一样，是个美丽的女人。此时说起女儿的情状，不由自主抬手抹起了眼泪。
　　罗茉叹了口气道：“你们想要我做什么呢？”
　　桑浦老婆擦干了泪道：“二奶奶，我们知道二爷待你好，你们不兴娶小老婆。我是个当妈的，我知道自己女儿想的是什么，我今天厚着脸来求二奶奶，只求你开恩，同二爷求求情，好歹给我那可怜的女儿一个名分！只求看她现在那半死不活的样子，给她留条活路吧！她毕竟怀的是二爷的孩子呀！”说罢，双膝跪倒在地，哭泣哀求不止。
　　罗茉心下略有些不愉快，但也不得不忙扶起了桑浦老婆，低声劝慰道：“你先别哭了，这事我说了也不算。你先不要着急，我明天去看看她，等韩当回来了，我替你们想想办法。”
　　桑浦老婆依然哭泣不止，罗茉忽然觉得心里难受不已，自己现在都是泥菩萨过江被人软禁，还帮人想什么办法？
　　何况还是给韩当娶小老婆的事情！
　　简直是做梦都梦不到的事情。
　　见桑浦老婆一把年纪还哭得如此凄惨，心有不忍按压无名怒火，安慰她道：“你放心，我会跟他说，也不会让他伤了你女儿。”
　　桑浦老婆如得圣令，连声道谢道：“二奶奶真是好人！我女儿要是能得了命，我叫她当牛做马永远伺候你！谢谢二奶奶！”
　　罗茉皱着眉敷衍着她，费了半天口舌才把她送走，见她已下了楼，忙回身一把把门关好。
　　靠在门背后长舒了口气。
　　这里还是封建社会吗？这些人都是什么思想？
　　不是说掸族人自古就崇奉一夫一妻制吗？段誉他妈不就是因为坚持一夫一妻制才使得段正淳拥有无数无名无分的“红颜知己”吗？
　　可那也都是封建年代的事了，怎么到了2021年了，这里的人反而活的还不如过去？
　　难道书里都是骗人的？
　　无奈之余，只剩叹息。
　　这个山寨里所有的人，根本就没有三观，又何分对与错呢？

　　韩当一行人直到三天后的深夜才踏着月色回到山寨。
　　刀兰说，原来是有人在浴佛节当天趁大家不注意又看二爷不在便偷了桑浦新制□□的配方，还顺带着拉走了一车的军火，这才引得二爷怒不可遏兴师动众的去抓人。
　　罗茉本来已经要睡下了，忽然听得外面人声鼎沸，忙披衣起身推开门站在竹楼的露台上，远远看着外面的情形。
　　山寨里被火把照的如同白昼，韩当站在一辆越野车顶棚上双手插在腰间，背后还有一大排射灯，把他照的如同这不夜城中的恶罗刹，高大而凶猛。
　　有三个被捆得如猪狗畜生般的男子被人围在了地上，岩坤、卜涛正带着人对三□□打脚踢，惨呼声不绝于耳，倒真的像是酷刑场一般。
　　山寨里的人几乎都出来了，举着火把，围在一起，不发一言，只冷漠的看着眼前的一切。
　　被殴打的三人呼喊声逐渐弱了，罗茉看的浑身发冷。
　　这三个人平时也生活在寨子里，与大家朝夕相处，就算是叛徒，这样打也太残忍了吧？

　　“嘭”！
　　一声巨响震碎了夜空的静。
　　山寨里顿时雅雀无声。
　　罗茉被那声响惊得打了个冷颤！
　　是韩当朝空中开了一枪。

　　“我养活的白眼狼还真的是不少！”
　　韩当从车顶上跳了下来，人群自动让出了一条路，让他能够顺利的走入人群的中心。动作熟练自然，就像是演练过的一样。
　　“一定是敏坎死的不够惨，才给了你们继续背叛我的勇气。”
　　韩当走到了那三个还在奋力喘气的人身边，猛地拉起了其中一人，扯掉他口中塞住的布，那人呼吸急促，鼻青脸肿，口中全是血沫。
　　韩当仔细看着他的脸道：“你以为你跑得掉吗？”
　　那人说不出话，也动弹不得，只在韩当的拉扯下轻微的晃动着。
　　韩当忽然一把把他扔在了地上，从腰间抽出了一把枪，指着他的头发出了一声如同凶兽般的怒吼！
　　“说！到底是谁他妈的给了你胆子！”
　　那人已奄奄一息，根本无法答言，只躺在地上不断抽搐。
　　罗茉看的心惊胆战，瞪着双眼，目不转睛的盯着眼前的一切。
　　韩当的枪一直指着地上那人，双目欲眦，罗茉的手心都紧张的出了汗，他是不是要开枪打死这三个人？
　　忽然间，只听韩当哈哈的笑了两声，脸上阴郁散去大半，又把枪缓缓收回腰间。
　　韩当朝着地上三人笑道：“算了算了，我也不想听你们的废话了，你们三个运气好，我最近心情不错，这枪子儿你们可以不用挨了。”
　　地上那三人虽然被打的面目难以辨认，但听得韩当一言既出，眼神中都透露出一丝不可置信的欢喜。
　　罗茉也松了口气，也许韩当真的还顾及着自己的感受，不再轻易杀人了。
　　这些人偷了东西是该受到惩罚，可既然已经抓了回来，也打成了这样，他应该能消气了。

　　韩当命手下抬起了三人，给他们松了绑，勉强被架住站在自己面前。
　　他的脸上泛起一丝得意的笑，对三人道：“弹药要省着用。”
　　说罢，轻轻的举起一把不知从何而来的刀子，缓慢的在第一个人的脖子上切割起来。
　　不知是刀钝还是人的皮太有韧性，割了半天，也没有割到血管。
　　那人瞪大双眼，剧烈的挣扎，却被两边的人死死按住。
　　终于，也不知割了多久，一股不受控制鲜血才从血管中喷薄而出，立刻溅了韩当一脸！
　　两边架住他的人松开手，那人的脖子不断的喷着血，却还努力的用手去捂住伤口在地上打滚。
　　韩当不理会他，也没有擦拭脸上的淋漓鲜血，而是带着残酷的笑缓缓的走向了第二个人。
　　罗茉已被这突然的一幕惊得手脚冰凉，连头发丝都几乎全部立了起来！想要开口大喊叫他停手，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第二个人伤势较重，没有做过多的挣扎便也喷着血倒地不起了。第三个人目睹了前两人的死状，吓得浑身发抖，口中不断地颂念着什么。
　　也许是超度自己，也许是超度别人。
　　也有可能是对实施酷刑之人恶毒的诅咒。
　　韩当没有说话，只是掰开了那人的嘴。
　　他的手下帮忙扳住那人的头，使他的嘴无法咬合。
　　韩当用那把已沾染了两人血肉的刀，一下割断了第三个人的舌头！
　　血顺着无法合住的嘴喷了出来。
　　第三个人不断的发出“呜呜”的吼叫声，但很快，也因为喉管的断裂而永远的停止了一切声响。

　　“下一个背叛我的人，我会一刀刀割掉他的肉，你们一定要记好。”
　　韩当从血泊中站了起来，背对着罗茉所在的竹楼。
　　看不清他的表情。
　　罗茉已双膝酸软坐倒在地。
　　就算能看得清，想必也和恶鬼无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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