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尺危楼

　　他们在登机口分别，大明星换了丑不拉几的程序员款格子衫、笑眯眯地跟他说再见。
　　”辛苦了，好好休息几天。过几天我去北京找你玩儿。”

　　程远值机时发现对方帮他办了升舱，周中的打工人很少、他独享商务舱，婉拒了空姐的服务、开始复盘直播数据、临下飞机了也没弄完，想了想、跑公司加班去了。有几个熬夜的编导组在，看到他直呼“远哥牛逼”。

　　“直播我们看了，太秀了。今天下午Jeff的手机就没停过、一堆要来合作的。你明天就知道了哈哈哈。”
　　“确实，远哥太秀了。都上热搜了233 ，咱们那个官方号又被冲了、喊你出道当网红。”

　　程远是在下午作为Galactic执行总裁上的热搜，虽然是毫不起眼的34位、但对于商业人士来说已经是很了不得的热度了。
　　程总只说今晚宵夜他请，让他们早点儿加完班回去、就一头扎进办公室继续复盘。等他做完新的PPT扔进群里时，天光已经大亮了、他也看到了影帝两小时前的微信。

　　“不用理他。”
　　程远的第一反应其实是——五点钟，是刚收工还是要去拍了？

　　司天这回接的是IF投资的短剧，一共就六集、执导的是金豹奖亲儿子苏文选，出了名的意识流。作为他回国第一枪还是影转剧的作品IF却相当低调，互联网上没有任何水花、连影帝的行程也只写着“进组”。程远之所以知道是因为……谢阑跟他说的，还把剧本给他看了。

　　影帝这回演一个要报杀父之仇的刺客，费尽心机却发现复仇只是一场笑话、是养他的人为了利用他编纂的骗局，他一怒之下将对方刺死、却在对方一直贴身放的锦囊里发现了自己的玉牌。养他的人就是他的亲生父亲，他被生父骗着杀掉了生父的生父、又杀了自己的生父，结尾刺客头也不回的除了玉门关、融进戈壁的漫天飞雪里，不知生死、也就无需辨别是非善恶。

　　“他没给你说啊？也是，他一天能说超过十句话吗？”
　　谢阑好像格外喜欢吐槽影帝，程远想。他不知道大明星只是为了逗他好玩儿。

　　他其实想问谢阑他俩怎么这么熟的，毕竟此前一直传闻…… 算了，传闻还说谢阑是吃人不吐骨头的霸王花呢？而且…… 他本来就有事儿瞒着人家，这会儿被人掏心掏肺地一通示好、只觉得心里有愧，想天哥怎么还不回消息。

　　这会儿对方回了他更拿不准，程远看看自己的发的消息、措辞和指向都没有任何问题。
　　“天哥，抱歉打扰你。但是阑哥好像误会了我们的关系，以为我们在谈恋爱……我要跟他解释一下吗？怎么解释会不影响到你？我怕他下次还问。”

　　看看，多清晰。结果被回了个“不用理他”。
　　…… 怎么个不理，无视他的指示代词？那不等于默认吗？还是否认？那又怎么解释？

　　程总能从十几个小时的视频素材里找到自己要用的几帧，也能从漫长嘈杂的直播里听出那半秒的误差，但就是死活研究不明白他天哥的“不用理他”。
　　唉……

　　程总叹了口气，洗了个澡准备跟大家开会。按惯例先是团队复盘，然后他打开自己连夜整理的PPT跟大家逐个分析、着重提到了自己漏掉却被团队补充的一点。

　　“大白牙提的特别好，这次直播也多亏大家的配合、我很开心有一个这么棒的团队。近期Galactic知名度上去，大家可能会收获比之前更高的关注度。不要慌，如果觉得应付不了就及时找支援，同事都会帮你、尤其提醒、我也是你们的同事。团队就是团队，没有错误或者荣耀属于某一个人。娱乐圈钱多我们都知道，但风险也同样存在。想走的远就要同舟共济，放平心态、相信你的同伴。”

　　“对了，Jeff你那边新接触的BD按体量和优先级列出来分一下。谢阑工作室可能会跟我们直接合作，这个我来跟、其他的分分看吧、不用怕，本质上来说艺人也好网红也罢都是流量聚合体、大小不一样罢了。我们做好自己的工作就行，给你们吃颗定心丸…… ”

　　程总笑笑，接着说：
　　“就算公司亏了也有栗总兜底，倒不了。放手干，别怕。”

　　最后一句话格外好用，这半年风风雨雨的、Galactic的众人也免不了惶惶。程总的这一出合作与其说是帮谢阑不如说是共赢——谁说大明星没了靠山？谁又说栗总真的管不了国内生意了？Galactic的手都伸到娱乐圈了，什么意思还用说吗？

　　谢阑的合同在一周后发给Galactic法务，而这一周也确实如大明星预判的那样——程远的私人电话快被打爆了，微信好友申请也多到离谱、来晚的只能看着那句“对方被添加太频繁，请稍后再试”叹气。

　　媒体想采访，品牌平台约合作，合作方千方百计地套近乎想要个准话——栗总到底什么情况？甚至连底下的主播都有胆大心野的问他能不能让大明星带她们进娱乐圈。相比之下网友们就可爱的多，只夸他年少有为长得帅、想睡。

　　【感觉看到了又一个不可说…… 上帝到底给他关上了哪扇窗。】
　　【有一说一我觉得比不可说厉害，不可说起点那么高。程总全靠自己打拼啊！什么起点大男主剧本。爱了。】

　　【真的不出道吗？这张脸真的太好看了啊啊啊啊啊他真的不是混血吗！！！！】
　　【怎么办，我现在觉得娱乐圈好肤浅、我改智性恋了。】

　　【你看着你头像那张脸再说一遍，你确定你不是在内涵司爹？】
　　【中传：我做错了什么？】

　　【笑死哈哈哈哈哈全员爬墙，@Galactic互娱、真的不考虑给程总开个微博吗？百万粉丝不是梦。】

　　谢阑第二天出现在Galactic办公室时还引起了不小的轰动——少见的化了全妆、西装革履扮演人类精英。他和程总拿着合同在前台握手的照片被po上两个官博，粉丝集体过年、评论数比Galactic之前的粉丝数都多。

　　【卧槽谢老板居然打扮了家人么！他打扮了！他素了多久啊卧槽！！！】
　　【男为悦己者容……yysy，确实配一脸。】

　　【老板跑路之我替老板养老板娘的故事？嗑了嗑了。】
　　【楼上说清楚到底是哪个替，替身的替吗？我有个大胆的想法……】
　　【邪教虽然邪，但它真的很好嗑…… 】

　　只可惜#谢阑Galactic合作#的话题只喜提热二，热一是#影帝新剧路透#。不过三位当事人都没在第一时间注意到——一个在埋头拍戏、另两个在聊天。
　　程远有心带他参观了一圈儿，逛到栗总办公室时特地解释了句是栗总不常来北京，体恤下属非要把大房间让给他的。几十双眼睛盯着，大明星没什么特殊反应、目光在那张空荡荡的办公椅上停留了一瞬、就约程总去香山吃饭。

　　枫叶红透了，他们开着车超越一帮不上班的大爷大妈毫不讲情趣地直奔干饭地。谢阑举着手机给他看，一身黑色劲装的影帝满脸肃杀、倒是和那句“不用理他”莫名相配。

　　“桃子姐还没好吗？”
　　程远关心了句，这家店算司式产业、谢阑顿了下，把出车祸的事说了。
　　程远连说了好几个操。他也意识到自己情绪过激，搓了把脸、深呼吸几口。
　　”还好你没事。操了……你应该早告诉我的，上次……我操，还好运气好、没出事。”

　　谢阑却说不是运气好。
　　“车祸时间点很巧，在……你们眼里我逆风翻盘之前。之后就一直很安静，他们也不敢、放心吧。别这么自责，说起来…… ”
　　谢阑笑笑，
　　“我还要感谢这场车祸。”

　　餐厅装修走的古村落风，庭院中间是两颗高大的枫叶、残红打着旋儿从枝头跌落，面前的锅子咕噜噜的，香气扑鼻、有种难得的岁月静好。

　　大明星是颓废过一段时间的。他在持续的失眠里熬干心神，连刀片都握不紧、没法儿结束看不到尽头的黑。《苏州河》是他最后的困兽之斗，他以为自己已经完成了告别、还算体面，可当猛烈的撞击从外部冲向身体时、他在天旋地转的晕眩中产生错觉、以为自己在火光里看到了栗睿的脸。

　　像那天在溪边一样，扬起一张带着水珠的脸、笑着说：
　　“谢阑，我只要看到你开心就好了。”
　　他突然就不想死了。

　　“也是我躺在病床上的那几天才琢磨明白，放下个屁、我根本舍不得。我都还不知道他去哪儿了，他先招惹的我，凭什么说消失就消失。”

　　程远给他盛了碗汤，大明星垂眼、浓白的汤汁盛在碧绿的玉碗里、平平无奇的鱼汤看起来也贵气三分。他笑了，说得坦荡：
　　“我知道我是个烂人，Amber。比你能想的还要烂一些，我其实一直觉得我配不上他。…… 但有人非要用稀世碧玉装草芥、草芥也成传国珍宝。只有他能判定我到底配不配，除非他亲口说出来、别的阿猫阿狗有什么资格对我们指手划脚。”

　　“他们也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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