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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三章
时隔数月，尼诺重回哥谭后，他猛然发觉他要面临的是复杂的人际关系，不稳定的住所，以及所剩无几的银行存款。他几乎大半个人生都花在了追逐金钱与名誉上，现在被命运戏耍了一通，独自一人住在刚刚发生凶杀案的酒店里，却倒也不懊悔过去所作所为。
或许对于旁人来说，这三个问题同样棘手，而对于尼诺而言，他最在乎的还是他每看一眼都得深呼吸一次的账户余额。毕竟他没有马特和弗吉那种宽大的心脏，能够坦然面对信用卡账单和房租的催告通知，尼诺总是觉得，账户的存款才是能让他安稳度日的底气之一。
——可连尼诺也没想过，这次重回哥谭的求职之路将会如此坎坷。
在向韦恩企业投递简历后，毫无疑问的，尼诺被选进最后的面试轮。而令他想不通的是，作为一个三任律师接连惨死的职位，来竞争律所的数量竟然大大超乎了尼诺的意料。
“你知道还有谁被选中了吗？”清晨的车流中，尼诺对着电话，同身在纽约的男友大声吐槽。
“谁？”他的男友非常配合。
车被堵在了高峰段的车流中，尼诺烦躁地按按喇叭，摇下车窗试图呼吸一点新鲜空气。
“麦吉尔！”尼诺咬牙切齿，“不敢相信——我还读中学时这人就已经执业多年了，不，我记得托马斯·韦恩还在当医生的时候他就已经是律师了。这么多年了，马特，闪电侠都已经更新好几代了，布鲁斯竟然找了个老僵尸来！他脑子还转的动吗！”
马特中肯道：“我听过他的名声，麦吉尔的确是哥谭最出名的几位律师之一，典型的老派作风，挑剔，谨慎，同政府保持良好的关系——听说他一直醉心慈善？”
“马特，亲爱的，”尼诺对着电话轻声说，“我给你一次重新组织语言的机会。”
“当然，”夜魔侠话风一转，诚恳道，“现在这种老派作风不一定管用了，尤其在哥谭这种充满变化的地方，显然更需要年轻人，对吗？”
尼诺翻了个白眼：“在哥谭，韦恩基金会大约算哥谭里最清白的慈善组织了，麦吉尔过去从未往里面投钱。好好想想，亲爱的，他为什么现在跳出来？哦，或许是因为犯罪巷里没有足够年轻的□□去证明他已经衰退的男子气概了——”
旁边的一辆跑车的车窗摇下，露出布鲁斯·韦恩那张帅气的脸庞。
“啊。”刚刚猛烈抨击竞争对手和未来老板的尼诺尴尬地同人对视。清晨的哥谭充满了暴躁的上班族，尼诺在此起彼伏的喇叭声中，头一次短暂地向上帝祈祷，希望随便哪个阿卡姆常驻客户越狱出来放放风。
随便谁都好。
只要能让他摆脱眼前这个局面，他宁愿再接受一次番茄酱的洗礼，或者解开谜语人八百个谜题。
“早上好，布鲁斯，去面试吗？”尼诺动作迅速地挂断电话，他朝未来的客户微笑道，“没想到能这么早就遇见你，看起来昨晚一定很平安。”
“……”
昨晚刚刚暴打完稻草人，同红头罩大战数个回合并阻止了多起抢劫案的蝙蝠侠神情复杂，男人深深地望着尼诺。
“早上好，尼诺，”布鲁斯也朝尼诺露出招牌微笑，“看起来你对面试准备充分。”
“当然，当然，我一直很重视同韦恩集团的业务往来……”尼诺眼疾手快，在绿灯亮起的那一刻，成功先一步比布鲁斯起步，留给了未来老板一车屁股的尾气。
*
尼诺并非针对麦吉尔本人。
尼诺平等地，一视同仁地，非常客观地对他在哥谭的百分之九十的同行都抱有怀疑态度。
倘若说这世界上有两种职业最接近监狱这一场所，尼诺认为会计师和律师这两大职业的风险应当不分上下。良知未泯的律师的确存在，例如马特与弗吉，尼诺每次看见他俩都觉得有圣光闪过，他们绝对是尼诺对这个行业抱有希望的重要原因。
但诱惑一个人的方法实在太多，韦恩基金会的利益又太过动人。
尼诺尚不能担保自己面对诱惑无动于衷，在哥谭这个连尼诺都能在平均道德水准以上的城市，他该如何去随意相信别人？
事实证明，尼诺对麦吉尔的看法，并非完全是偏见。
布鲁斯·韦恩宽敞的办公室中，年老的律师侃侃而谈。
“韦恩先生，要我说，您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暂停基金会的运作，全部重新整改。”尼诺差点当场冷哼出声，不过他清楚在此刻丧失风度只会增加落选的几率，所以尼诺不得不端着得体的微笑，继续看麦吉尔瞎扯。
“我见过您的父亲，托马斯韦恩……”麦吉尔一副深陷回忆中的模样，而尼诺在内心冷笑着痛斥男人的不要脸。
哥谭没人不清楚犯罪巷里的悲剧，麦吉尔竟敢拿这件事来打感情牌。
“我同时也清楚您对基金会投入了多大的努力，韦恩先生，为了让基金会长久地运转下去——也为了保证这笔钱给到那些真正需要的人们手上，暂时关停是针对这种情况的最优解。我不太了解之前的资金是如何转移的，我也不太清楚基金会的内部运作情况，可事实证明，想要驾驶一艘已经漏水的船继续航行是件非常危险的事。”
麦吉尔瞧上去诚恳极了，字字句句都在替布鲁斯打算，他叹了口气，用长者的目光看向布鲁斯和已经收起笑容的尼诺：“我真心希望这座城市的贫穷与腐败能够被拯救，也希望托马斯的基金会可以继续成为哥谭市最后一块净土——”
“您去过犯罪巷吗？先生，”尼诺打断了他，这个行为有些粗鲁，但他实在听不下去了，尼诺冲麦吉尔摇头，“我打赌，您甚至没费心了解过。”
“您这是偏见，佩蒂特先生。”
尼诺笑起来：“您说是就是吧，先生，但您得先回答我几个问题——不必着急，我没有逼迫您的意思。”
尼诺说着客气话，但他死死盯着麦吉尔，根本没给男人反应时间。
“您清楚生活在犯罪巷底层的平均工资吗？您清楚一个码头送货工人或者外卖员的日均工作时长吗？您清楚他们每日需要多少生活必需品吗？”尼诺看着麦吉尔，“他们没法拥有存款，因为光是生存就已经耗尽了力气。”
“他们不敢生病——或者说他们不能生病，因为没有保险的存在，一场病痛能轻易耗光一个家庭的存款。而基金会或许是他们最后的指望，他们排队，拿到名额，等待核查——布鲁斯，那些真正需要帮助的人等不到你的基金会重组。”
说到这儿尼诺无端地察觉出一阵疲惫来，他不理会麦吉尔，只是同布鲁斯对视，这一次，他从那张轻浮外壳下看出了蝙蝠侠的身影。
“从长远来看，重组基金会肯定是个不坏的选择，但韦恩基金会最初成立的目的，我想是为了帮助所有需要帮助的人，平等地对待每一个这座城市的受害者，”尼诺捏捏眉心，“关停了基金会——布鲁斯，谁来拯救那些已经支撑不下去的人？谁会在意他们？又有多少人会死于贫穷和饥饿？”
作为哥谭的受害者，也作为被蝙蝠侠拯救过的千千万万人之一，尼诺确认布鲁斯能明白他隐藏的含义。
——倘若连蝙蝠侠也放弃了他们，那这个世界上又还有谁会记得？
“我想韦恩先生并不是这个意思，”麦吉尔又开口了，这次尼诺毫不客气地翻了个白眼，“基金会刚刚得到了重新的注资……”
“那既然打算用这笔钱引出内部的蛀虫，为什么不换个方法把这笔钱给出去？”
“你有什么方法？”布鲁斯插话道。
尼诺瞄了一眼麦吉尔，他笑道：“我总有些自己的门道，但不管怎样，哪怕这些钱只有百分之六十真正资助到需要帮助的人身上，我相信那也是在拯救生命。”
布鲁斯脸上还挂着他常用的伪装，却已经开始低下头思索。
“哦，佩蒂特，”麦吉尔不赞成地皱眉，“孩子，或许你过去的经历对你造成了影响，但你不清楚在基金会中有多少人挂着名头滥用这笔钱，我见过你的母亲凡妮莎，她是个……容易被动摇的女人，或许你应该再重新思考一下你的立场是否收到了影响？”
“麦吉尔律师！”布鲁斯喝止道。
尼诺在凡妮莎的名字从男人嘴中吐出的那一刻就开始冷笑。
“麦吉尔，”尼诺深吸一口气，“你怎么做到一边鄙薄受资助人而一边又能心安理得做慈善的？”
“得了吧，我们长话短说，先生，在座的人都清楚您过去精彩的私生活，”尼诺点点面前体面的老男人，“你敢说犯罪巷里绝对没有你的孩子在挨饿受苦吗？要是他们不活下来，谁又能和您其他的孩子争做人上人呢？”
布鲁斯重重地揉着额角，而麦吉尔的脸色则愈发难看，尼诺甜蜜地笑起来：“那时候他们可没有人能够剥削啦！”
在麦吉尔结结巴巴的告别声中，尼诺赢得了这场竞争。
*
布鲁斯在办公室门关闭的那一刻就恢复了蝙蝠侠的作态，尼诺坐在男人对面，任凭布鲁斯打量：“你打算让瑟琳娜参与进来。”
蝙蝠侠用的肯定句。
“她也是犯罪巷的孩子，尽管她不会忘记她的报酬，但总归比你的员工抽成要少。”尼诺冷嘲热讽。
布鲁斯喝了一大口咖啡，仍然不赞成道：“不。这太危险了，无论对你还是对瑟琳娜，你不清楚现在有多少人盯着这儿的动向。”
尼诺不以为然，布鲁斯把杯子重重搁在桌上：“纽约手和会的残党恨不得将你的能力四处宣扬，企鹅人，黑面具，现在哥谭地下网络上你的消息已经挂了出来。”
“他们会试图招揽你。”
“哇，”尼诺感叹，“那他们应该先给我做个背景调查，是贾斯汀·汉默的下场不够凄惨？还是手和会不够倒霉？”
“你清楚你从纽约活下来运气的占比。”
尼诺无奈地瞧着不肯让步的男人：“到底是什么让你这么在乎我的安危，还是我说错了，你只是怀疑我会卷走你的钱？我是个骗子，布鲁斯，但我不是小偷。”
“我不怀疑你。”尼诺好奇地发现，原来布鲁斯的嘴唇竟然能抿成一条直线。
尼诺同布鲁斯僵持着，在这场谁也不肯退后一步的对峙中，尼诺灵光一闪。
“操，布鲁斯，”他有些不敢置信，“你不会因为当初的事，一直对我有某种奇怪的责任感吧——老天，十几年都过去了！”
布鲁斯的表情给了尼诺答案。
这个过于离谱的答案让尼诺丧失了继续耗下去的心情，这件事给他带来的震惊不亚于发现自己枕边的男友是夜魔侠。
“我可不是你的小鸟，我已经打定主意了，你没法让我改变，”尼诺本想再刺布鲁斯几句，最后都只变成了无奈的叹气，“多关注一下你那只叛逆的小鸟吧，你清楚他现在拿哥谭毒（贩的多少抽成吗？”
“百分之四十，我要是想要钱，我一定立马给他打工去，蝙蝠。”
看见布鲁斯额角青筋隐隐跳动的那一刻，尼诺满意地关上了办公室的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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