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口

　　林瑞不喜欢暖气，那玩意儿把好好的房间弄得一股子怪味儿不说，还让人觉得燥得慌。没办法，杨意铭喜欢，他也必须要跟着喜欢，不然就滚出去。

　　睡梦中，林瑞觉得眼睛有点痒，他皱紧眉头烦躁地摇晃脑袋，侧身准备偏到一边睡。
　　这一偏，偏出了个大混蛋的原形。

　　“欸欸欸——”耳边传来这么一声惊呼。

　　林瑞感觉自己的身体和心脏落了空，整个人正从床沿边上往下侧坠，这一瞬间连时间都像是凝固住了。他迅猛地反手抓住不结实的床单，看着马上就要进行亲密接触的木地板，心里咚咚直跳。这时，神智也算清醒了一大半，他撑出腿用力想要摔得不那么狼狈。

　　“妈的。”
　　杨意铭喊出一声，连忙双手兜住林瑞的脑袋按在床边。

　　林瑞个高腿长，本来这是个值得骄傲的条件，完全可以靠自己轻松撑住，再来个华丽转身，最后当个啥事没有！

　　人算不如天算，偏偏床边多了个伴儿。下半身屈膝踩在地上，脑袋被人抱着，上半身悬着，双手还攥着可怜巴巴的床单。
　　林瑞望着笼罩着自己的杨意铭，缓了半天。

　　“吓死我了。”杨意铭呼出一口气，闭上眼睛一屁股坐回床上，手上还抱着林瑞的脑袋。

　　林瑞索性站了起来，穿上拖鞋看着杨意铭，“你干嘛？”
　　林瑞当然知道自己大早上没事儿为什么眼睛痒了，同理，自己能被挤到床边上也个人脱不开干系。

　　杨意铭撩起眼皮躺回被子，抓回因为惊吓落到枕头边的手机继续看着。

　　“再躺会儿，还早。”杨意铭看着手机往里面挪了一大截。
　　林瑞掀开被子靠了进去，闭着眼睛酝酿了一会儿，睡不着，林瑞又睁开眼睛想摸手机看看时间。

　　“找什么？”杨意铭坐在旁边低头看了眼他，“手机？在我这儿。”
　　林瑞听到就没继续再找：“几点了？”
　　“六点多，天都还没亮。”杨意铭说着缩回被子里挨着林瑞，把手机伸到他面前点开了林瑞和周放的聊天记录。

　　林瑞不知道杨意铭要干啥，只是看着他扒拉手机。

　　最后，杨意铭把界面停到转账记录那里，又晃了晃手机：“你挺大方啊，怎么跟我就那么打发了。”

　　林瑞看着怼得越来越近的手机屏幕，眼睛刺得难受，转头侧睡着低声念道：“那你自己转。”

　　“哼！”杨意铭傲娇的出口气后，横着身子倒头靠在林瑞的颈窝里继续看着手机，“欸，我在你手机里面添了我的指纹。”
　　“嗯。”林瑞来了瞌睡，随便应了声。

　　杨意铭蹭蹭脑袋，把手机放到一边，贴着林瑞的脸说：“我给你带了东西，你猜是什么！”
　　林瑞嫌痒，避开了杨意铭的头发丝，“什么？”
　　杨意铭又蹭进去贴着他逗猫似的说：“要你猜，你猜！”
　　“猜不到。”林瑞惹不过，转过身把杨意铭的脑袋放在自己胸口上继续睡。

　　“你虚了？”杨意铭撑在床上低头看着林瑞。

　　林瑞本来马上就要睡着了，这一下又被弄醒了，他深深叹出一口气，把杨意铭推到一边，自己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继续睡着。

　　“啧，”杨意铭见好就收，重新靠回林瑞脑袋边自言自语，“你那转账记录，比暴发户还豪橫，结果自己那件包浆羽绒服还舍不得不换，缺心眼儿吧！”
　　“带了衣服？”林瑞终是连最后一点儿的困意都没了，最终明智的选择弃暗投明和金主爸爸聊天。

　　“你呀你呀，还要炸出来才行。”杨意铭像是抓了包一样扑倒林瑞身上，叠在他身上笑着毫无杀伤力的骂他。
　　林瑞闭着眼睛把手交叉放在杨意铭的腰上，偏开头用颈窝容纳杨意铭的脑袋。

　　“你以前都和奶奶一起过年？”杨意铭色鬼一样摸林瑞的身子，“欸，我还没问过你，你爸妈在哪儿啊？”

　　“不在了。”

　　“唉，不对。这我猜到了，过年没去放鞭炮？”杨意铭嘴上说着，手上掐得越来越厉害。

　　林瑞痒，伸手抓住了杨意铭的手放到手心，突然笑出一声说：“我都没见过他们照片，长什么样都不知道。”

　　杨意铭难以置信的抬起头看着林瑞：“什么意思？没照片还是怎么的？”
　　林瑞动了动：“没看到过，奶奶也不说。”
　　“不说？不说什么？”杨意铭不懂，有什么不能说的。
　　“什么都没说过，怎么没得都没说过，也没在我面前提过他们名字。”

　　“你没问过？”杨意铭又躺了回去，本来是无意间的一问，结果还真有什么不可说的。
　　“不问。”林瑞说完在杨意铭脸上亲了口。

　　“为什么不问，不想知道？”杨意铭又开始拉林瑞的耳朵看他的耳屎情况，“奶奶不说，你就不问？嗯，耳朵干净。”

　　还真归杨意铭说对了，林瑞就没继续回答，他偏过身子把杨意铭放了下去，低头打量了眼白里透红的某人，看完，笑说：“你……胖了。”

　　杨意铭听到震惊般睁开了眼睛，又迅速不相信的皱起眉头，一字一句的说：“是你力气小，赖我身上。我哪里胖了！”

　　林瑞又打量了眼杨意铭：“你没感觉？真胖了，不止一点。”

　　“艹，别乱说。”杨意铭其实害怕得要死，从床上赶忙爬了起来，泄气般踩着林瑞的大腿下床。
　　林瑞倒吸一口凉气，从床上惊坐起揉那无辜躺枪的大腿，望向跑到角落里全身镜面前的杨意铭，不要命的说：“十斤，绝对有。”

　　杨意铭扬手把短袖脱了仔仔细细地看着，就这么看了三分钟，半天没反应。

　　林瑞坐在床上笑话他：“也不至于因为十斤就自暴自弃，胖点也好，能吃是福。”

　　杨意铭红着眼睛一脚踢开短袖冲上床，床很配合地嘎吱一声，杨意铭恼怒极了，又踩了林瑞另一条大腿泄愤。
　　林瑞这下凑了一对，屈膝摸腿坐在床上看杨意铭要干啥。

　　只见杨意铭拿起他自己的手机不知道在点些什么。整个人都朝四周散发着低气压，把手机按的啪嗒响。
　　林瑞挪过去看了眼，又看着杨意铭咬牙切齿的样子问：“你要买？”

　　杨意铭白了他一眼：“看我到时候不拎着你跟拍皮球一样。”说完，他一口气按在结算上面，毫不心疼的购了一整套猛男必备健身器材，其中有个商品的封面是个铜墙铁壁似的黑肤猛汉，林瑞眼神有点恍惚，不忍直视地向一旁撑开头摩挲着上嘴唇，玩味地看着侧脸上杨意铭在家养出来的肉包，呵笑一声：“你，吸口气看看。深吸。”

　　杨意铭皱巴着张脸看过林瑞，又翻了个白眼：“土包子。”

　　不听话，还以为没招了？
　　林瑞怼上前一口气亲在杨意铭嘴上，他也不动作，就这么含着，眼神挑衅着杨意铭。
　　杨意铭被打了个猝不及防，还真猛吸了口气，受不了了推搡着林瑞，那眼神，像是要立马拿林瑞当皮球拍了。

　　林瑞死死扣着对方，心里盘算着差不多了就把手放在杨意铭的肚皮上，然后推开身子。

　　同一时刻，杨意铭捞出水般呼出一口气——肚子随着动作一个猛弹，林瑞趁机抓住，在上面拍了个敦实的响声，又捏出一个呼啦圈，林瑞看着那坨软肉捏了捏，示意给杨意铭看，又说：“早上吃什么？”

　　杨意铭看上去气极了，推开林瑞跑到床下把短袖穿了回去，愤慨地说：“笑死你算了。都怪你，我以前天天还可以和他们一起出去打篮球，整个寒假，就出去了一周没有，天天待在家，过年吃的能不好嘛！”
　　正说着，杨意铭又摸了摸肚子，他看了眼林瑞，翻了个白眼走了出去。

　　林瑞跑下床跟在杨意铭后面傻笑。
　　“你衣都不穿了？”林瑞笑完抓住正要开房门的杨意铭拖了回来。

　　杨意铭一拍脑袋走到衣柜前，“我还以为在家呢。”
　　林瑞边穿衣服边说：“你在家穿内裤到处跑！”
　　“对呀，咋的，有意见！”杨意铭黏完这句话抽了件黑色打底出来给自己套上。

　　林瑞穿完衣服站到一边等他，只见杨意铭穿上打底后跑到镜子前掂量了自己一下，又摇摇头，“不行，你把那件卫衣拿来。那件涂鸦的。”

　　林瑞从柜子里掏出一件白色打底，满是彩色涂鸦的连帽卫衣递给杨意铭。

　　杨意铭连着套了进去，又穿了条深色带着白条纹的牛仔裤，穿好后，杨意铭看都没看镜子一眼，他气急了，以前这裤子还要用腰带系着，现在完全用不着，身材都快……已经走样了，这黑历史看过一次就够了，不能用来时常刺激——会疯！

　　杨意铭给林瑞带的是件春秋款外套，蓝黑色，翻领的。

　　“你别给我套校服里穿，丑爆了。”杨意铭上楼的路上还在提醒林瑞。
　　林瑞拎着袋子昂昂两声，他不觉得这玩意儿和校服有啥差别，但现在这情况下只有答应才是长远之道。

　　杨意铭带了很多老人吃的营养品和零食，大包小包的，进门前还摸了摸头发，看着开门的林瑞笑道：“搞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来提亲的。”
　　林瑞打开门听到这话看了眼杨意铭：“也没错！”

　　“奶奶身体还好吗？”进去后，杨意铭穿上棉拖鞋把东西放在沙发上左右观望了下问。

　　“还行，老太婆气势可足了，让她去体检她还有力气瞪我。”林瑞引着杨意铭进房间，“李栗醒了。”
　　“干嘛瞪你？”
　　“说是过年嫌晦气，没病都能查出病来。”
　　两人都笑笑没再继续讨论。

　　“我都等好久了。”李栗从床上露出个脑袋望着杨意铭，“你怎么变白了？好像还胖了，林瑞你看是不是？”

　　杨意铭无语，一屁股坐在李栗床上自动忽略了那句话，隔着被子拍李栗：“还不起来？懒成这样？”
　　李栗又躺回床上：“太冷了，不想动。”

　　“给你带了礼物！”杨意铭语气上扬说完这句话。
　　李栗连忙钻了出来：“什么？”
　　“切，现在没了。”

　　李栗这下不怕冷了，连滚带爬地赶到杨意铭身边，抱着他摇晃，“哎呀，我是起床了的，但是你们老是不来我就又上床了。”

　　“我也给你留了好东西，我小姨给我带的水果，我一直舍不得吃。就等你回来了一起吃。”李栗又摸又蹭，摸着摸着觉得不对劲，捏着杨意铭的肚子抬起头，迷蒙地问：“你真胖了？”
　　林瑞在一边看完全程，忍不住从鼻孔里笑出一口气。

　　杨意铭脸不红，心不跳，丢开李栗说：“东西在林瑞那里，我要开始学习了，还有，别碰我。”

　　李栗坐在床上冷得哆嗦了两下打量着杨意铭，又看向林瑞，刚要说话，林瑞就把袋子丢给他：“东西给你，自己看。”

　　李栗拿了袋子被塞住了意识，转头就忘了自己刚要说什么，从袋子里拿出一个精美盒子举着：“什么啊？手表！”

　　杨意铭还真言出必行地拿过林瑞递来的书包开始翻书，把作业拿出来给林瑞检查。

　　李栗一个人在床上试他的新手表，嘴里念叨个不停，快笑成傻逼了。

　　“行了行了，要睡继续睡，别嚎了。”杨意铭看着林瑞给他写的备注，气不打一出来。
　　“好好好，我不睡了，我去洗水果，”说着李栗开始穿衣穿裤子从床上跑下去，“看着就好吃，我都忍好久了。”
　　李栗出门的时候还小心翼翼的不敢用力。

　　杨意铭笑了笑，指着自己的作业说：“认真吧！”
　　“还不错，就是思路不清晰，你知道这答案为什么这么写吗？”林瑞看着杨意铭的大题部分问。

　　“还行吧，”杨意铭转笔，“这物理真难懂，我快被他烦死了。我大伯，大学里教书的，就和物理挂钩，那天我妈把我的卷子给他老人家看，他差点把我揍一顿，最后被拦着了，单方面决定把我留他家补习——来真的——我都快疯了。”

　　“教的怎么样？你大伯。”林瑞问。

　　“还行，就是凶了点，在学习方面他挺较真的，卖弄不得。”杨意铭像是想到了什么，突然呵呵笑着抬头望着林瑞：“我大伯肯定喜欢你，信不信！”

　　这时，李栗端着一大盘水果跑了进来，这一看，杨意铭就知道李栗没说假话——当然，他本就没觉得李栗说了乖话——全是些日常见不到的水果，因为放的久了，有的还有点变色了。

　　李栗一口没吃，特别真诚的放到桌子上，双眼水汪汪的望着杨意铭，手上还带着那块表——浅蓝色的机械表，很好看。

　　杨意铭拿了一个剥好了的红毛丹放在嘴里，尝了一个后赞同的点点头：“不错。”

　　李栗这才自己拿了一个开始吃，他可能吃了个假货，幻想着说：“以后，我家院子里就要种这种果树，什么花花草草都没这个好。”

　　杨意铭听到，撑在桌子上笑话他：“别说，你这想法和严昭挺像的。他就是这种经济实用型人才。特持家。”说白了就是抠门，杨意铭就是故意在他面前提的话头。

　　果然，李栗眼神飘忽了，皱着眉说：“钱少了吗？那衣服。”
　　杨意铭彻底被他打败了，挥挥手不想污眼睛的赶走了李栗。

　　开学前两天杨意铭不是在学习就是在被打量。

　　最搞笑的就是奶奶，杨意铭给她老人家介绍礼物的时候就心里直打鼓——这老太婆一直盯着自己看，也不说个话，总觉得背后发凉，瘆得慌。

　　杨意铭说完了，看了眼奶奶，奶奶啪笑出声，指着杨意铭对林瑞和李栗说：“这才叫过年！白白胖胖多喜庆！有福气，面相好。”

　　当即，杨意铭只觉得五雷轰顶，神志不清，不知所措，满脑子回响着“白白胖胖”那个词。当然，这也是杨意铭因为这事儿第一次红脸，他可是新时代的帅哥标杆，怎么能被人当个吉祥物似的说胖！

　　杨意铭当晚吃了两口饭就匆匆走人了，一秒都不想多待。

　　林瑞担心得很是实在，看着杨意铭碗里剩的一大碗米饭，立马下了一碗牛肉面，上面还卧了个荷包蛋给他端了过去。

　　真的。林瑞没多想，只是单纯觉得他没饱而已。

　　杨意铭坐在自家沙发上看着忙来忙去的林瑞，又想哭又想笑，最后还是选择了生气。

　　“我真不饿！你快端走。”杨意铭说这话的时候是把脸埋在手心里的，看都没看林瑞和面一眼。

　　林瑞把筷子插进碗里，负责任地说：“牛肉不胖人，放心吃。”

　　“……”
　　说他傻都不礼貌。

　　杨意铭无语了，僵持到最后肚子争气的咕咕叫了两声，顶着林瑞的嘲笑，很给面子的吃了半碗，剩下的全给林瑞打扫干净了。

　　“你……”杨意铭看着吃着正香的林瑞疑惑地犹豫了下。
　　林瑞吞下面看着杨意铭嗯了声。
　　“算了算了，你快吃吧！”

　　林瑞坐在沙发上看着杨意铭摸肚子的背影偷笑了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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