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有尽

作者:南山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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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底线


      风清晏并未急着往宫外闯,在未确定傅东君顺利逃脱前,他还不能出宫。万一傅东君被抓回来,他还得想法子救人。风清晏打算趁蔡翊昇去南一门时找个隐蔽处先躲起来。其实以他轻功倒也不是非避着人,只他左肩伤势未愈,行动间多少有些受影响,于是心中又将谢北辰骂了个遍。

      自从进了宫,风清晏为保持睹物伤情和胆小懦弱的七皇子形象,几乎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只在东宫待着,如今想寻个人迹罕至处都不知该去哪。

      他唯一确定没人的地方,只有傅东君儿时住过的岚欣宫。蔡翊昇曾带他二人去过一次,他还记得路。先前为假冒李濯,他问了傅东君许多过往琐事,对岚欣宫内及周遭情况已很了解,包括何处有狗洞、何处有暗格、何处能藏人。

      风清晏躺在岚欣宫内室床塌上,饿得前胸贴后背。天未亮时用过些点心,之后便连一口水都未进直耗到此时日近黄昏。待天色彻底暗了再出去找些东西吃,如此想着,风清晏翻身抱着枕头滚去床榻内侧。

      虽担心着傅东君有没有顺利逃脱,但他今日实在累得很,转眼便会周公去了。

      风清晏再醒来时已月至中天,腹中直唱空城计。

      他借着夜色摸出岚欣宫,往御膳房的方向飞身而去。庆幸儿时的傅东君爱吃糖,时不时便瞒着岚妃偷偷往御膳房去找御厨做苕丝糖吃,于是也同他说过御膳房所处位置。

      今夜宫中热闹,四处可见举着火把行色匆匆的禁军护卫。

      蔡翊昇不蠢,猜到他未出宫。如此说来,傅东君很可能逃脱了,否则蔡翊昇不必四处搜寻他,只需等他为救人而自投罗网即可。

      风清晏伏在一处宫殿屋脊后静待下方一行禁军走过,微微露出笑意。以防万一还是再等等确切消息,否则出去容易进来难。他决定继续去御膳房,天大地大填饱肚子最大。

      一柱香后,风清晏落身御膳房的屋顶。他探着脑袋往下方看去,确认此处无人值守,巡视的禁军也刚走过,一时片刻大约不会回来。

      他正打算跃下屋檐,一只手猛地自他身后探来,一把将他的口捂住,另一手拦腰便将他整个人扣入怀中,瞬间离了屋顶带着他飞身向另一边宫墙掠过去。

      风清晏大惊之下奋力挣扎起来。

      “别动。”谢北辰低头轻咬了一口他耳廓,低声说道。

      风清晏睁大眼,在夜风中微微仰了头,看见谢北辰的侧脸,于是用力扒开他捂着他口的手,轻声道:“你怎在此?”

      “等你啊。”谢北辰道,闪身进了一方无人宫殿,“猜你定会去找吃的。”

      一提起吃的,风清晏的肚子立即应景地发出咕噜声。

      谢北辰拉着他进了内室,未点灯。好在月色透亮,倒也瞧得分明。他从怀中摸出几张油纸包裹着的点心,又取出牛皮水袋一同放在桌上。

      “吃吧。”

      这事办得妥帖!

      风清晏满意地点点头,坐在桌旁便往嘴里塞桂花糕。水还带着浅浅余温,也不知是谢北辰才灌的热水,还是因一直捂在怀中融了他的体温。

      谢北辰未说话,只坐在桌旁另一侧,手背撑着下颚静静看着他将一块块点心送入口。

      月色下甚至看不清那眼中神色,却好似已道尽千言万语。风清晏送点心入口的动作便逐渐缓下来,顶着这平静却灼人的目光,他吃不下。

      风清晏仰头喝了一口水,拍去手中点心碎屑,将油纸包重新包好。

      “只用这些?”谢北辰微蹙眉。

      “嗯,不饿了。”风清晏道,“可有傅东君的消息,他顺利出去了吗?”

      “不知。”谢北辰抬手擦去他唇边沾着的点心渣,说:“我一直在御膳房,怕错过你。”

      “……哦。”

      大约是分别太久,风清晏很不适应他这种目光和语调,轻柔得让人不知如何接话,仿佛怕惊扰了什么。明明没说什么,却又好似字字有深意,句句含深情。

      风清晏想了想,觉得还是应该解释一下:“我到晴云小筑后……”

      谢北辰背对窗外月,眼中却犹如浸了皎洁月光。他抬手轻抚在风清晏的脸颊,拇指按在那开合的唇,说:“知你定有苦衷,我发誓这次未记恨你……你不准再跑。”

      闻言,风清晏心中便是一软,抿抿唇说不出话。

      “脱衣裳。”谢北辰道。

      “……不妥吧?”风清晏一时不太能接受他这含情脉脉到赤裸裸的飞速转变。

      谢北辰说着便将他左侧衣襟挑开,露出肩头位置,“想什么,我哪次做事前还知会你脱衣裳了。我看看你伤势。”

      “……”倒也是,风清晏略牙疼地撇了撇嘴。

      谢北辰解开他肩头缠着的白色细布,便见那伤口依旧在渗血,于是用了些金创药粉后摸出一块干净细布重新包扎好。目光下移,便看见他心脏处另一道尚未痊愈的伤疤,谢北辰顿时瞳孔一缩,手下便是一顿。

      “你取过心头血?”谢北辰冷声道。

      风清晏“啊”了一声,将衣襟合拢整理好,道:“给傅东君用,他当时快撑不住了。”

      谢北辰将金疮药和细布收入怀中,眉眼覆了寒霜,却只紧抿了唇一语不发。难怪他肩伤三日仍在渗血,与他先前受伤恢复的速度相差甚远。白日在大殿便觉他脸色出奇难看,原来。

      但这是风清晏自己决定的事,他又能说什么。心痛也罢不舍也罢,风清晏从来都不是他一个人的。他有他的道义与担当,他无权干涉。

      何况取都取了,再多责怪怕是又要惹恼他。谢北辰无奈一叹。

      风清晏看了看谢北辰的脸色,暗道这恐怕得哄哄。

      于是他起身蹭去谢北辰身后,弯腰双手环上他脖子开始撒娇:“我是真没办法了……总不能看着我师兄死。你不生气好不好?”

      “我敢生气?”谢北辰嗤笑一声。

      风清晏眨眨眼,侧头在他脸上亲了一口,说:“你不生气,我就告诉你一件事。”

      谢北辰顿了顿,道:“说。”

      “就是,”风清晏略心虚地垂了眼,松开那自他身后环着他脖子的手,直起身道:“那个……每十日,要取一次……”

      风清晏缩了缩脖子往后退了退,他一向对谢北辰散发出的杀气没辙,是本能地怕。与其到时候被他发现,不如第一时间告知还能讨个坦白从宽。

      谢北辰周身都冷下来,整个人似凝了凌冽的冬。他未回头去看他,只静静坐在桌旁沉默着。风清晏一时竟从他笔挺的坐姿中看出些寂寞的味道。

      “以后这个时间应该会越来越长,直到他彻底不必再……”风清晏立即说道,转身两步绕至他身前,蹲下身仰头看他,“稷安,我没事的。你别担心。”

      “若是我呢?”谢北辰垂眼看着他,眼中木然,“若是我每十日在心口切一刀,你当如何?”

      风清晏一时怔住,呼吸窒了片刻。

      “也许你想象不出,那我便陪你一起。”谢北辰伸出手,抚在那略凉的脸颊,指尖拂过眉眼,带着不易察觉的微颤。

      风清晏立即握住他的手,蹙眉道:“你怎好同我比,于我而言这只是小伤,于你而言是要命的。你不要胡闹!”

      谢北辰听懂了,他在说人妖殊途。

      他沉默片刻,复尔低头轻笑一声,略沙哑地道:“玩笑罢了,莫当真。”

      他的底线究竟在何处,谢北辰自己都不清楚了。

      他意外自己竟能一退再退,究竟要退去何处?开始只想风清晏能好好在他身边,后来只要他能平安回来就行,便是分别半载一年也忍得。到现在,连他为旁人剖心他都得忍。

      在风清晏眼中,他究竟算什么,他对他的心又算什么?从未料想他谢北辰会有如此卑微与狼狈的一日。不过是爱得早了些,深了些,便要承他毫无顾虑的肆意妄为。

      “稷安……”风清晏起身将他的头抱在怀中,轻声道:“我知你难过,但我真的欠傅东君太多。当年若非为我,我娘不会去偷国运。若无我娘偷那二十年国运,傅东君不会在十三岁便家毁人亡。我的命,是他提早受苦受难的因。你……可能明白?”

      谢北辰依旧轻笑着,眼中漠然,缓声说道:“我明不明白有何重要,你决定要做的事我何曾拦得住。你可为天下归一屡犯险境,你能为崔霆钰以死相逼,你愿为傅东君剖心取血……你心里装了太多,唯独装不下我对你的情。”

      闻言,风清晏顿时心中一痛,浓浓的愧疚涌上胸怀。

      “不是,我……”

      “我曾笃定我能在你心中占一席之地。如今看来,是我自以为是。”谢北辰淡淡说道,他抬手轻轻推开风清晏,起身向门边行去。

      月色生寒,浇透谢北辰肩头发梢,周身似镶了一层流银冷光。

      风清晏怔怔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茫然无措地喃喃开口道:

      “稷安……你去哪?”

      谢北辰脚步顿了顿,身侧的手缓握成拳,却终究未回头。他怕自己一回头,心便软了。

      “风清晏,不是只有你心中的灯会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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