丞相他霁月光风

作者:座中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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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暂别



      “……”慕清寂被他塞了颗葡萄,郁郁抬眼看着钟渐,嚼吧嚼吧把葡萄咽下,“你不让想,就算了。”
      耳根还是红的。

      钟渐看着多少有些好笑:“你名满天下,话本子里变着花儿地夸你,怎么如今还听不得了?”
      “那不一样。”慕清寂搓了搓脸,重复了一遍,“不一样的,更阑。”

      钟渐眉眼微垂笑了笑,他顺手折下一小串冰镇葡萄,一点点地剥皮。待慕清寂抬起脸,钟渐把一碟子莹润果肉推到他面前:“再搓就熟了。你向我讨夸,自己反而经不住了,实在没道理。可见以后……”
      他本想说以后那便不说了,孰料慕清寂马上接道:“以后你多夸我,我便适应了。”

      “我哪有那么多夸人的话。”钟渐笑起来眉眼光华潋滟,“你这便宜未免讨得太多了。”
      他笑着摇头,突然想起什么:“哎,杨家那个管事再来时,说你走了大运,听起来不仅仅是你在长水君面前露了脸。”

      “……正要说起这个。我看望你回来那日,杨尚琼着人试探了我的武艺。后面几天也给我分了些事情做,应是观察我实力如何。”也是因为这个,后来再去季府时便只有杨副管事,慕清寂一直没出现。
      他说到这里微微一顿:“那个所谓的走了大运,就是杨尚琼将我引荐到了杨树德面前,我明日下午要随刺史派出的官兵一起,前往藏春山剿匪。”

      钟渐一愣:“明日?”
      慕清寂点了下头:“藏春山在城外十几里,此行大约要七八日。此次剿匪若是顺利,杨家兄弟便会更倚重于我。”

      钟渐沉默半晌:“这样一来,你就卷入更深了。”
      “这有什么?”慕清寂丢了一颗葡萄在嘴里,细细咂摸了一下,觉得钟渐剥的更甜一些,“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嘛,我先前也不是没做过。”

      钟渐拿帕子擦了擦手,闻言隔空指了指他:“你同我装什么糊涂……你明知这与你先前不一样。”
      “运送粮草、江南救灾……都可以算成民间江湖的侠义之举。虽名声盛极,却很少牵涉朝堂政局,你过往在明面上广为流传的事迹大多是这些。但若真碰到那些与朝堂争斗阴私相关的,你会想办法将线索在恰当的时候送给恰当的人,引得朝廷出手。”

      “庆云元年梁雍两州解试舞弊,荣和元年东南漕运使贪腐,荣和二年因肖家因党争之祸牵累,致使雍州一战后方所得粮草全为陈年旧谷……这些事情能这么快被朝廷发觉并处理,原因之一是因为你,阿喧,在暗中推了一把。”
      灯花“噼啪”一声,钟渐起身去拿剪刀。他掀开灯罩:“还有今年春扬州摄魂草流通一案。阿喧,你那时从西域匆匆赶往扬州,真的仅仅只是为了赶上拍卖买下那颗‘明月泪’么?”

      “还是因为,你之前查到了一些有关摄魂草的线索,需要想办法透露给朝廷。而那时巡抚江南暗查摄魂草的尹半云,正好就在扬州呢?”
      很轻的一声“咔嚓”,他剪掉了露出的烛芯,灯火微亮。

      钟渐眼睫垂下,平和中带了几分温倦,整个人在烛光映照下愈发显得寻常可亲。可慕清寂没有比现在这一刻更加清晰地意识到,眼前的人是大景开国以来最年轻的丞相,立在百官之首观掌天下风起云涌,端美清粹得不似人间客,却从来洞若观火。

      “更阑啊……”他凝视了钟渐许久,叹息似的,却终究什么都没有说出口,转而提起:“原来如此,我还想当年那些事情朝中处理得过于利落顺利了,我只给了一些线索便能一路追查到底,后来也没人追究过背后是否有推动。现在想来,大抵是因为更阑你在配合。”

      “你心怀天下,却也不想掺和进朝堂争斗。慕家已是风头无两,也不能再过多显名。”钟渐偏过头看他,“楚州此事,几乎牵连了一州所有居于高位的官吏,又有摄魂草一线隐在其中。所以按你以往行事,本不该有‘司终’这个身份。”

      他与慕清寂对视:“听你所言,杨家兄弟缺人缺得厉害,所以身怀武功的‘司终’一出现,他们来不及深查便想送你去抗衡‘先生’身边的高手。这样一来你虽然会接触到杨家甚至楚州的核心,但同时也为人瞩目。日后楚州结案,‘司终’必要成为关键人物,很难再像你以往那样不留痕迹地隐于幕后。”
      “而你选择成为‘司终’,很大一部分原因是要帮我。”

      慕清寂开口想说什么,钟渐微微抬手:“阿喧,慕家与你,待我都是真心。我若再说谢,反而过于疏离。但楚州一事非同小可,倘若将来你遇到什么意外境况,一定要告知我,我来周全。”

      “……听你的。”慕清寂眉梢眼角带上笑,“更阑放心,我心里也有数的。更阑去查徐大人的下落,杨家这边就先交给我。”
      他看过来时眼底清光流转,意味深长:“我总有预感,杨家背后,还站着别的势力。”

      “倘若真有。”钟渐对上他的目光,想起徐东亭最初寄给他的信件,“或许是西戎。”

      “徐大人曾怀疑楚州事有西戎插手。”钟渐神色未动,“但我来楚州这么些时日,暂时并没有发现西戎活动的痕迹。”
      “我暂时也没有。”慕清寂喃喃:“那倒奇了……他们藏得倒是深。”

      “但是……”慕清寂骤然抬眼与钟渐对视,却见对方神色了然平静,仿佛看透了他心中所想,刚要出口的话一时哑然。只听钟渐清清淡淡问道:“你也察觉到了?”
      慕清寂点了点头:“你早就知道了……已经有成算了?”

      “我怀疑人在我这里……但现下只是猜测。”钟渐拢袖坐了下来,“不过……八九不离十。”
      两人仿若打哑谜一般的交谈结束,两相对视,半晌,心照不宣地笑了。

      恒光好不容易从热情的酒庄伙计们那里脱身,寻到了掌柜:“时辰不早了,我也该去公子那里候着了。”
      掌柜算了算时间,也觉得两人应该聊得差不多了,便带着恒光上楼,叩了叩门扇:“公子,已是戌时了。恒光小兄弟来问公子可有安排,我们好提前备着。”

      里面静默了一阵,传出钟渐的声音:“进来吧。”
      恒光跟着掌柜进入屋中,见钟渐独自一人坐在桌案后,慢条斯理地收拾着食具。掌柜忙上前接过托盘,留意了一下发现只剩一份碗筷了,心道这两人还真是细致缜密。恒光行了一礼:“公子,我们现下可是要回去了?我去备车。”

      “我……”钟渐顿了一下,不动声色地瞥过屏风。慕清寂端着自己的碗筷可怜兮兮地藏在后面,在恒光看不见的地方悄悄探出一点头,眼巴巴地盯着他。
      钟渐忍不住弯了弯眉眼,低咳了一声:“有些事情今晚我要在此处安排,便不回府了。恒光,你回去一趟同周叶他们说一声,顺便拿一份我的药来。”

      恒光愣了一下:“好,我这就回去。”

      屋门重新被关上,钟渐叩了叩屏风,笑道:“好了,如你的意了。不过该说的也说的差不多了,硬要我留下来做什么呢?”
      慕清寂抬头看他一眼:“明日我就要走了,好几日都见不到,更阑难道没有舍不得我吗?”

      钟渐故意委婉道:“可毕竟你七八日就回来了。”

      慕清寂叹了口气,放下手中的东西,起身轻轻环住了钟渐,鸦青色的薄袖青岚一般围绕着红衣的年轻人:“可我很想你。”
      他低头抵着钟渐的肩膀,声音很轻,又重复了一遍:“我好想你啊,更阑。”

      *
      掌柜在二少爷的暗示下收拾了一间客房出来,他起初便觉得哪里不对,现在才真正察觉出什么,觉得二少爷可能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皇家暗卫还在离这儿不远的季园里面驻守呢,二少爷不但把人家仔细保护的宝贝给撬了出来,还心怀不轨,这会被暗杀掉吧。

      慕清寂毫无可能会被暗杀的自觉,顶着掌柜担忧的目光兴冲冲抱着被褥去铺床。一切收拾好后夜色已深,钟渐病刚好没几日,今日有些劳神,洗漱后早早就睡在了里侧,微微阖着眸子,察觉到身边有人躺下后才微微睁开一点眼,安静地看着他。
      “我吵到你了?”慕清寂低声。

      “不是。”钟渐摇头,“我现下也睡不着,不如同你多说几句话。”
      慕清寂皱了皱眉:“我第一次去季园看你,你看起来睡得不安稳,你这几日是不是都是这样?”

      “没有,尚可。”钟渐伸手拍了拍他,“你不必太担心。”

      外间的灯烛都熄了,只留了盏纱帐外的琉璃小灯,镶以海珍珠,外壁绘有海市蜃景,光影朦胧而绚丽。慕清寂眼中也浮着滟滟的光:“等将来诸事都结束了,你这身体定要好好调一调。南疆百蝶谷,塞北问心山据说都有神医灵药,我们一路过去,顺便到处游玩一二。”
      他其实很早就在各处八方阁发了悬赏去寻魏不追,毕竟当年钟渐的病是由他过手。只是此事他一直没同钟渐说起过。

      钟渐看着他,半晌,点点头:“好。”

      夜风撩动纱帘,琉璃灯的光影粼粼浮动,一切像个梦境,被黑夜轻盈地包裹,于是不可捉摸的来日也变得可以期待。慕清寂一时目眩,朦朦胧胧中听见自己问:“如果有一天……更阑不做丞相了,想做什么?”
      钟渐笑:“我现在就不做丞相了呀。”

      “是一切都尘埃落定,彻底离开朝堂,离开锦都。”慕清寂离得很近,“你没想过离开么?”

      浓重的黑暗中钟渐的目光渺茫而温柔,像望着人世间诸多美好,好像只是望着就心满意足。他垂下眼,温和又惆怅:“如果有一天不做丞相了,也许会去哪一处书院,或者自己开一间,做个教书的先生。”

      “……还做老师啊?”

      “嗯,但不教皇帝了,只教些寻常人家的学生。”钟渐道,“阿喧,你有没有听说过南关钟氏的游学礼?”

      “百年前先祖游历四方,见千百贫寒子弟期冀借读书救己身于世间水火,却苦身份低微家境贫寒以致无人引路,于是留下了祖训。
      “南关钟氏的每一子弟,都要在及冠前离开故乡进行一场游学,他们可以遍历地方,但一定要找一处,给当地的贫寒子弟做不少于一年的先生。如此才有资格由族内长辈行冠礼,以示成人。”

      “真好啊……见天地之大,知众生之苦,平高位之傲。”钟渐低声,“可我没有进行游学礼,也没能回到南关,由长辈行冠礼。”
      那短短几年钟家卷入科考舞弊,大半门生故旧被牵连甚至构陷,钟渐与钟元律想尽办法去保住那些无辜人的性命。钟渐二十岁那年,钟元律耗尽心血重病离世,钟家日益败落。
      钟渐那时顾着钟家与霍云平,想不起来自己还有冠礼。十六岁的霍云平悄悄请来了已卸任太子太傅的大儒闵竹石,怕有心人察觉,那冠礼便在夜间,在钟府内,零星几人在场,匆匆过了。

      钟渐声音很平静,不悲不喜:“我也并非要补上游学礼……只是,多少有些遗憾。”
      这些事,在他年少时听父亲讲起,原本很期待的。

      慕清寂在黑暗中凝视着他,那些苦痛的,仿佛不见天日的岁月好像已经过去,成了回忆里偶尔怀有的遗憾与期冀,所有的鲜明尖锐的悲喜最终在光阴里沉淀成了温和的悲悯,那是幸事,也是不幸。
      他心中生起绵长的钝痛,嗓音却听不出端倪,含着很轻的笑:“那就给你看完病之后,我们寻一座山头开家书院,更阑可有什么想法?”

      “八字没一撇的事情,现下哪有什么想法。”钟渐眨了下眼,“……不过,阿泠曾经说过,将来出云楼规模再大些,她腾出了手,想办个女学。大景现下虽有供普通学子读书的书院,但大都是男子出入。因着男女之防,女子若想读书,大多只能将老师请来家中,这非家底殷实不能为。阿泠想办一座让普通女子也能读书的书院。”

      “我提过帮她一把,她不让。”钟渐叹息似的笑了,“阿泠说我曾教她诸行无常,她亦切身体会过,所以总不能一直依靠兄长。出云楼是她给自己的倚仗,来日出云楼香料生意遍及大景,她亦有足够的底气,给那些女子以庇护。

      “阿泠想做的,是钟家百年都少有人做过的事情。我也不过是遵从祖训,她却要走一条前人少走,却能让更多女子咸受惠益的路。论此,我不如她。”

      “你们兄妹,所行不同,但也是殊途同归,为苍生计。”慕清寂眼底带着笑,他碰了碰钟渐手指,觉得要比自己凉许多,遂握在掌心帮他暖着:“行云宗里也有不少女弟子,学了功夫来防身或助人。哎,阿泠将来若是需要,可让那些师妹去阿泠那边教一些防身的功夫。”

      他说起这个,钟渐微微一愣。他下意识回握住慕清寂的手,沉吟道:“说起来……林子衿那边还有件事,我之前还没同你说。”
      他撑起身,在慕清寂耳边轻声说了几句。

      “当真?”
      钟渐点了点头:“不过看他如今作为,若真是那位的后人,也不算意外。”

      “等我回来,找个机会同他交手,应当能试出一二。”慕清寂被钟渐主动握着手有些心猿意马,他微咳了一声,把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收拾好,将钟渐手指拢在掌心又搓了搓。钟渐没有察觉,只道:“无事,我只是同你提一句。林子衿这边先交给我,虽说剿匪于你而言不是难事,但也不能掉以轻心。”

      他说完躺了回去,慕清寂拎起他的被子仔细盖好:“那只手也给我。”

      钟渐这才意识到自己将人家的手握得结结实实,他多少有些赧然,下意识将手抽回来反被握住。慕清寂无奈:“更阑,我是说让你把另一只手给我,不是让你把这只手抽回去。”

      他嗓音里含着戏谑,钟渐犹豫了片刻,还是将另一只手探出被衾,然后被一把拢住。
      慕清寂心满意足,将他一双手握着拢进自己被子里,顺便把人往自己这边拉了拉。他身上暖和,隔着两层被子都能感受到暖意,连他身上冷香好像都显得温润绵长起来,像苍山的积雪融化成了人间春日的江河。

      钟渐在这样的夜色里慢慢有了睡意,他有些困倦地半阖着眼,感觉到有人轻轻碰了碰他的额头。

      “更阑,好眠。”

      ……
      次日慕清寂起得早,他看了一会儿钟渐,慢慢将钟渐被暖得温热的手放回他自己的被衾,轻手轻脚下了床榻,小声去唤热水来洗漱打理。
      他回身去拿外衫时,却见钟渐揉了揉眼睛,已经醒了过来。

      “天还早,你再睡一会儿。”慕清寂撩开纱帘,轻声同他说。
      “那你怎么起得这么早。”钟渐掀起一点眼帘,微微哑着嗓音问他。

      慕清寂去倒了杯水,钟渐半坐起身抬手接过,听他道:“我昨晚是掩盖行踪来的……长水君那边估计以为我在花天酒地,天大亮前待赶回舞坊做个样子。”
      钟渐一时不察,呛了口水,剧烈咳嗽起来。慕清寂连忙给他拍背顺气:“那舞坊的姑娘与我是故友,不过她并不知司终便是我,只以为‘司终’与‘慕喧’是好友,便也愿意替我遮掩。”
      “我们是清清白白的君子之交,可从没有话本子上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钟渐失笑:“我又没提你那些话本子。”他摆了摆手,“平日里我也该是这个时候醒了。你临去前,是不是还要做好易容?”
      “喏。”慕清寂示意了一下桌上刚取出的木盒,“人皮面具。”

      “我还是头一次见这种东西。”钟渐披了外裳下榻,在打开的木盒前细细端详,“看起来倒像普通的面具,真能彻底改变一个人的长相?”
      慕清寂:“你摸一下试试。”

      钟渐小心地从袖中探出一根手指,轻轻戳了一下,有点讶然:“还真如同皮肤一般。”

      “这是秘法做出来的,并非真的人皮,但触感一般无二。”慕清寂将其取出来放在钟渐手中,“江湖上大多数出现的人皮面具只有遮掩面容之效,并不能做到以假乱真,仔细一看便能分辨出是戴了面具。这样的不然,它是贴合着佩戴人的骨相制出,戴在脸上就如自己的脸一样,旁人很难看出端倪。”
      “那你戴上,我看看。”钟渐有些好奇,“我还没见过‘司终’的样子。”

      慕清寂从善如流,洗漱过拿着面具坐在铜镜前,钟渐在后面看着他:“我来楚州前,慕伯父也说想请人帮我制一张。只是听说江湖上会此法的人不过一二,短时间很难寻到踪迹,便作罢了。伯父后来便为我请了专精易容的高手。”
      他碰了碰自己的脸:“确实神奇,虽说与先前的长相仍有相似,但却很难让人想到同一个人身上去。”

      慕清寂透过铜镜看他:“易容术精湛是其一,更阑,你演得也实在是像,我听掌柜说起过,你做季岚时,连嗓音都与先前不同。”

      “……是吗?”
      钟渐笑了笑,神色平静。

      慕清寂对着铜镜鼓捣半晌,转过身来:“好啦!”
      他此刻便是一张普通面容,可称一声端正清秀,但并不算出众。唯一可称道的是那双眼睛,明亮通透,见人带笑。钟渐看了片刻,温声笑道:“的确看不出是戴了面具的,不过还是能看出来,你骨相生得确实好。”

      这面具有意往长相平凡上面做,但因是贴着慕喧的骨相,便愈发耐看。

      “更阑夸我好看。”慕清寂眼睛亮极了,“但更阑生得最最好看。”
      他不再遮掩心思之后便愈发直白了,钟渐无奈摇摇头。见慕清寂坐在那里还在仔细调整脸上的面具,头发披在身后。顺手从架子上拿来他的发带:“坐好,别动。”

      慕清寂一下子坐得僵直,他从铜镜中看着钟渐站在他身后,素色内衫外披着朱红色的外裳,鸦青色的发带一半绕在他素白的手腕上。他微微低着头帮慕清寂束发,乌发如墨,眼睫微垂,温和儒雅中似乎又带了三分缱绻。
      钟渐将他脑后头发半束起来,发带系好。见人还盯着镜子发呆,好笑地拍了拍他肩膀:“二少爷,被自己好看到了么?”

      谁料慕清寂突然转身环住了他的腰,低声:“……我会早点回来的。”
      “……”钟渐放在他肩上的手又拍了拍,哄孩子似的,“好。不过三日后就是中秋,你那时估计回不来,给你留一份月饼,回来补给你。”

      “……你不要总想那么多,一切还有我。”
      “嗯。”钟渐低头看着他发顶,笑了,“你来楚州,已经让我轻松了很多。”

      “……别让那些纨绔占了你便宜。”
      钟渐叹了一口气:“阿喧,你觉得这种事有可能发生么?”

      那一帮子为非作歹的公子哥儿,钟渐和他们相交几日,就基本已经想好怎么把他们和他们的爹,打包丢进大牢里了。

      *
      送走了慕清寂,钟渐整理好衣冠,将脖子上未散去的红痕遮得严严实实,对着镜子又轻轻叹了一口气。
      他告别了欲言又止的掌柜,带着恒光回了季园,路上盘算着他这“养病”也该养得差不多了,是时候出去走一走了。

      他叫来周柒:“林子衿那边如何了?”
      “如公子先前所料,杨家不敢动先生,便对林子衿下了手。他府中闹了好几拨刺客,都是有去无回。我们说是暗中保护,但也没什么出手的机会。林家的生意被压住了一些,三船海货被以运送违禁之物为由被扣下了,牵连了林家一条长期的生意线。”
      周柒道,“林府的奇门遁甲,寒山酒庄那边倒有些通晓此道的人才。我们便带着人去林府探了几次,倒也能躲过一些迷阵与暗器。但进去之后却也查不到什么东西,我们唯一发现的问题就是他买回来的那些姑娘大都深居简出,身上确实经常带伤,但要如传言中所说那样受尽折磨,好像又有些对不上。”

      “林子衿的身家背景呢?”
      “在这里。”周柒递上一张纸,“他大约是两三年前来的楚州,做海货生意,因经商手段出众很快声名鹊起,几年间赚了不少。他与先生的联系明面上几乎没有,林子衿自己基本没提过,几日前撷芳宴算是少有的一次。至于他得先生青睐的传言,好像是当初有官员强抢民女要说是要送给先生,结果将林子衿看上的人抢走了,但此人中途见色起意,反将人掳回了自己府中。林子衿先是在府门外拦住了先生,发现人不在先生这里又拎着剑去那官员家中将人带了回来。”

      “结果……听说先生没动林子衿,反倒是那官员,被先生命人活生生剁碎了,就在楚州一众高官豪富面前。”

      “这么看来,先生断了杨扈一条腿,还算轻的。”钟渐神情平淡,将纸折好收起来,“林家生意出了问题……那五百两黄金还能不能还得起了?周柒,叫上恒光,你们今晚随我一起出门。”

      他手里捻上一串镶了金的玉珠串儿,再开口时声音骄横,神色不耐,又成了季岚:“去找林子衿要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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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3章 暂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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